13、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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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公主派人请冉歌越一起用膳，冉歌越本不想去，又不好拂公主的意，便去了。
衡阳公主的亲和善良，温婉贤淑彻底颠覆了大唐公主在她眼中骄奢淫逸的形象，尤其她对驸马的尊重真诚，用情至深更是让她重新审视自己的爱情观。
美好感人的古代爱情故事打小也听了不少，但她始终认为史书夸大了。
她父母离异之前感情就很淡漠，两人各有一间书房，他们平时很少交流，基本上都在各自书房里忙自己的，而她，就和一套芭比娃娃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过家家。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六岁，早就不玩芭比，每天练习钢琴。她跟着母亲，漂亮，干练，独立坚强的女子，成长为聪明而冷漠的女孩，她不相信爱情。表姐楚娆儿是她的姐姐，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看她风情妖娆，游戏爱情，看她每一次潇洒甩人后独自在阳台发一整天的呆……她以为，在诡谲阴险的社会里生存的女子，一定要有强大冷漠的内心，才能不被伤害，如果你始终都不在乎，从未有过希望，又怎么会失望绝望呢？
当她看到公主敛去金枝玉叶的骄矜，为心爱的驸马斋戒祈福时，她被公主脸上满足幸福的光辉所摄，对那样一场全心付出的爱情神往……
公主有些恹恹，见冉歌越来了，招手叫她坐下。晚膳依旧素席，较午膳更为清淡。阿史那道真紧挨着阿史那青云，表情兴奋，估计下午玩得很是开怀，杜嫣琳微笑着看着他们，眼神却有些空洞。小丫头思念侍立一侧，眼睛亮亮，饿了一下午居然还这么精神。
公主用了几口饭，便放下箸，道：“我实在无甚胃口，诸位慢用。”
几名婢女上前搀扶公主，大家起身相送，公主宠爱地看着道真：“真儿早些休息，明天随母亲进宫。”
阿史那青云道：“贵主放心，青云会敦促道真的。”
公主点点头，又对杜嫣琳道：“娣妇切记我嘱托之事。”
杜嫣琳恭声道：“嫣琳记着呢。”
公主离开后，道真便活跃起来，不肯好好吃饭，缠着阿史那青云问东问西，军营操练，山川河道，塞外风貌……阿史那青云耐心讲说，冉歌越等也听得有趣，一顿饭吃了许久。
撤席后，冉歌越正待告辞，杜嫣琳道：“冉姑娘稍等片刻。”便有一名婢子捧来一只木盘，上有几匹光鲜布帛和一些首饰。
冉歌越迟疑道：“这……”
杜嫣琳笑道：“这些是公主所赠……不要推辞，恐辜负公主好意。此外，还有五银钱的月钱供你花费。”
冉歌越鼻子微酸，思虑片刻，欠身道：“公主好意，歌越铭记在心。”
她的能力和处境，不好说什么“日后报答”之类矫情的话，但心里却暗暗发誓：若有机会，定然相报。
杜嫣琳命思念送冉歌越回去，待她们走后，方软声对阿史那青云道：“妾身与郎君一同送道真回房可好？”
阿史那青云抚摩道真的手一顿，遂道：“当然好了。”
天色已暗，曲折迂回的长廊，道真牵着阿史那青云，杜嫣琳牵着道真，几名仆婢跟随身后，暮色渐沉。
青云和杜嫣琳驻足门口看仆婢们伺候道真洗漱，待他睡下后方才离开。
天已全黑，他们默默行走，彼此无言。一名婢子掌灯在前，光晕温暖，前路寂寥。杜嫣琳轻轻拉住青云袍袖，他转头看她，她望着他，眼眸如水，羞涩浅笑：“我们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会像道真一样可爱……”
青云默然，她有些赧然，却不肯移开目光，固执地看着他。
晚风从园子，从河塘吹来，带着寒意，杜嫣琳瑟缩一下，几缕鬓发散乱脸侧，青云心底微叹，面上柔和淡笑，伸手拂开那缕发，轻轻揽她入怀。
杜嫣琳欣喜，轻轻靠在他肩臂，两人相携而行。
冉歌越坐在桌前看思念翻看那些布匹，小丫头不停地碎碎念：“这几样做春衫正好，颜色也挺衬你，这个和这个，厚薄适宜，可以做两件襦袄，哟，这个好，艳而不俗，做帔薄挺好……”
冉歌越笑道：“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思念摇头：“不用啦，我的衣服还很多，平时公主和杜娘子也经常赏赐于我。姐姐还是自己多做几件吧。”
冉歌越想起来，问道：“对了，你中午就没有吃饭，晚上也没去吃，饿坏了吧？”
思念笑道：“九哥对我那么好，怎么可能让我饿着呢？下午他们射箭，我就在一边吃饭吃点心，现在都不饿。”
冉歌越不是没想到这一层，询问一下是为了表示关心。
“对了，一直没能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发现你借我戴的耳环丢了一只。”冉歌越说完，赶紧又道：“什么时候我赔你一副吧！”
思念无所谓地笑笑，道：“不用了，一副耳环而已。”
“是青云公子送你的吗？”冉歌越试探地问道。
“不是，是杜娘子赏赐的。”思念替她将布帛首饰放好，笑眯眯地道：“好啦我走了，阿冉姐姐早些安歇吧。”
翌日清晨。
衡阳公主精神大好，携了道真进宫探视燕妃，杜嫣琳送他们到门口。
公主道：“我可能留在宫中用午膳，娣妇不必等我。”
杜嫣琳笑道：“云郎也不回来用膳，我自己简单用些就好。”
公主点点头，由仆婢扶上马车，辚辚去了。
杜嫣琳目送马车远去，眼神陡然一寒。
金红的阳光穿透薄雾，折射出一片瑰丽奇幻的色彩，摇摆风中的柳丝上已有点点新绿，再过些日子，便会有漫天柳絮飘飞了……
思念穿行在花园里，想着那絮絮扬扬的景致，又摇摇头，暗叹：那柳絮一沾上九哥的身他便要起红疹子，还不停地打喷嚏，那几副祛风活血，通窍透疹的药已不大管用，需请大夫另行处方才是……
她有些惴惴，杜娘子召唤她本是极寻常的事儿，但不知为何今儿这心里总是不安，她攥攥腰间的丝绦，定定神。
杜嫣琳圈起柔美的唇轻轻吹了吹杯中的参茶，浅饮一口，抬首微笑。这笑容亲和，眼神高傲，看着垂首而立的小丫鬟，神色变幻不定。
杜嫣琳一挑眉，柔声道：“思念，你多大了？”
“入夏就满十五了。”思念有些疑惑，杜娘子知道她年龄的啊……
“灼灼之年啊，生得这般好样貌，性子又好，府里的人都夸你呢！”
思念惶然，不知如何回话。
杜嫣琳起身走至她面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思念的肩颤了颤，大眼里一片水雾。
杜嫣琳嫣然一笑，放下手，道：“瞧你，做甚如此怕我？”
思念低声道：“婢子不敢。”
杜嫣琳轻叹一声，道：“该许个好人家了啊，你服侍云郎这许多年，他甚为倚重你，你这样水灵的好女孩儿也甚得我欢喜，我一直寻思着为你寻个好人家……”
思念身子一颤，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哽咽：“娘子，我……”
“哎，怎么跪着了……快起来，起来，”杜嫣琳立刻扶起她，软声道，“听我把话说完，你是公主，云郎和我都很喜欢的丫鬟，我这一直左挑右选的，就怕委屈了你……”
思念死死咬着唇，不敢哭出声，但听杜嫣琳轻软冰冷的声音道：“越王贞你该知道的，丰神俊朗，才情出众又极富吏干，他看上了你，要纳你为妾侍，从此你便贵为越王侧室，荣宠至极。”
“不，婢子不愿！”思念鼓起勇气轻喊出这一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哦，为何不愿？堂堂皇子，越王殿下，还配不上你么？”
“婢子，婢子只想留在公主，留在您和九哥身边伺候……”思念重重跪下，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起。
“那么，你是想我家云郎收将你收房了？”
思念霍然抬头，看见杜嫣琳唇边玩味的笑，和冰冷如雪的眼神。
她闭了闭眼，大滴大滴的泪涌出，滑落腮边。她颤抖着开口：“婢子，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我说笑逗你呢。”杜嫣琳掩口轻笑一声，道：“越王殿下向我要人，我呢，是万万开罪不起他的，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思念抽噎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婢子，愿意侍奉越王殿下……”
杜嫣琳弯腰扶起她，道“果然是个贴心的妙人儿。越王那般好家世好人才，想来你早愿意的，只是女儿家害羞，故作推诿罢了。”
思念低声道：“待公主同九哥回府，我拜别他们就……”
杜嫣琳道：“这就不必了，他们都知道的。今儿正好吉日，你好好打扮一番，下午就过去吧！”
思念低头不语，泪珠儿直往地上掉。
杜嫣琳轻叹一声，道：“越王殿下已有王妃，也不可能明媒正娶你一介婢子入门，只能下午走侧门进府，但他说决计不会亏待了你。你不要觉得委屈，嫁妆我一应照小姐的规格给你置办。”说着，杜嫣琳取下腕上温润剔透的碧玉镯子，套在思念的腕上，啧啧道：“大小正合适。这镯子是当年龟兹使节送给我伯父的，乃上上之品。我戴了这许多年，现在送给你罢。”
“谢杜娘子。”思念欲拜谢，杜嫣琳止住了，道：“你下去准备吧。瞧你那水汪汪的大眼又肿又红的，记得拿凉水敷敷。”
两名老嬷嬷奉命领了思念下去，走出门，绮丽的朝霞早已不再，天空晦涩起来。
冉歌越醒来的时候，已是半上午了，她洗漱一番，穿好繁复的衣裙，推开窗来，一丝冷风吹进，她微微瑟缩，抱了抱双臂，轻嗅寒冷新鲜的空气，自言自语：今天怕是有一场春雨了。
昨天得了月钱，心里便有些不安分，一晚上都想着去西市看看是否有橄榄油卖，还有，上次借了思念的钱买东西，现在可以还她了。哎，不知道她忙完了没有，早点去西市买了东西好回来……这么想着，她兴冲冲地去找小丫头，找了好些她平时做活的地方都没有，难道回房了？
正巧看到一名丫鬟在花园里剪枝，冉歌越觉得面熟，但记不得名字，她犹豫一下，走近道：“那个，请问，思念在哪里呢？”
那名丫鬟回头，笑道：“是冉小姐啊，杜娘子吩咐了，思念今天不用干活，有事交待她去办。”
冉歌越“哦”了一声，失望道：“我想去西市买些东西，想找她陪我去呢。”
那名丫鬟道：“刚好管事嬷嬷吩咐我去西市采买些用品，那么吃了午饭同我一起去吧。”
冉歌越看看天，有些犯难：“吃了午饭再去呀，可这天看来是要下雨啊……”
那名丫鬟道：“可我这活要做到晌午呢，况且冉小姐，您不知道西市要正午才开市么？咱们买好东西早些回来便是了。”
冉歌越想想上次同思念好像是将近正午才出的门，她便答应了，又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呢？”
那名丫鬟答道：“我叫晶儿。”
冉歌越道：“那好，晶儿，午饭后你别忘了等我啊。”
晶儿笑道：“不会忘，您用了午膳在后门来找我便是。”
今天公主没有派人请她过去用午膳，她乐得同府里的命妇们一起吃，自在些。她不知道公主进宫了。
午膳后，风刮得越发大，冉歌越到了后门处，晶儿果然等着她。
二人出得门，雇了驴车直往西市。冉歌越要去胡商珠宝行，晶儿要去丝帛行，两人在西市大门口分手，约好买好东西在此汇合。冉歌越想想怕自己耽搁晶儿，又嘱道：“若是你久等我不来，就先回去吧。我会自己雇车回去的。”
晶儿应了，两人便各自办事去了。
冉歌越首先往新月邸去，没想到还真有。
店主克维拉用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她，道：“没想到居然有大唐姑娘知道橄榄油！”他从一个锦盒里取出一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澄清的黄色油状液体，看样子是橄榄油。
冉歌越问道：“这多少钱一瓶？”
“三十银钱。”
冉歌越差点跳脚：“三十银钱？你怎么不到街上去抢！”
克维拉摇头道：“不抢。我是正经的商人，大唐最友好的朋友克维拉，不会做强盗。做生意，愿买就买，愿卖就卖，不抢。还有，美丽的小姐，您刚刚的样子很不淑女。”
冉歌越气结：“你又不是年轻帅小伙我干嘛对着你装淑女？卖这么贵，谁知道你这橄榄油地不地道！”
克维拉道：“地道，很地道。这可是拂菻国的货，地道得很。”
冉歌越茫然：“拂菻国是什么？我只要地中海的橄榄油。”
克维拉皱眉，喃喃道：“地中海……地中海……陆地中间的海，对，这就是地中海的橄榄油！”他很肯定地说。
冉歌越有些好笑：“我说地中海你就说是地中海的货？你到底知不知道地中海啊？”
克维拉点点头，道：“就是地中海的。拂菻国，就是你们以前称呼的大秦……”
冉歌越笑出声来：“大秦？秦始皇那个大秦？那不就是我华夏之土嘛？”（冉同学，你的历史地理确实差得可以。）
克维拉急了，比划着道：“不是那个大秦，是那个，嗯，Rum，拂菻，就是Rum的东部，Rum，就是陆地中间的海国家。哎，Rum，哦，真神啊，她不知道Rum是什么！”克维拉痛苦地揪着头巾。
“Rum？Rum是什么啊……”冉歌越隐约猜到，细细琢磨了一下，“啊，是罗马！对的，是罗马。”冉歌越大悟。
如果是东罗马产的橄榄油，那确实是地中海的货，只是，这也太贵了吧！她买不起啊！
冉歌越清清嗓子，道：“我说，你这价太离谱了。少点儿？”
克维拉抱紧锦盒，道：“不少。”
“少点！我是真要买。”
“最多少五个铜钱。”
冉歌越：“……”
克维拉眨眨眼：“最少最少二十九银钱！”
冉歌越：“……”
克维拉摇头：“那我不卖了。”
冉歌越：果然是个奸商。遂循循善诱：“这长安城，哦不，整个大唐的女子恐怕也没有比我更了解更需要橄榄油的了，你放一辈子她们也不会买。而我，我了解橄榄油的神奇功效，知道它的多种用法，我就是它的知己，它就是我的高山流水，哪怕为了这份惺惺相惜之情，你也应该把它低价卖给我，嗯，这不是卖，是成全了世界上最伟大的知遇之情……”
冉同学的一番高谈却打动不了商人克维拉，他骨碌碌转着碧眼，道：“卖不出去，我的妻子可以用。这可是液体黄金啊，二十九银钱已经是贱价啦。哦，我的妻子可以拿来擦脸，擦身体，还可以吃。”
“去死吧你。”冉歌越恨恨地离开了。
身后，克维拉揉揉脑袋，嘟囔着：“野蛮粗鲁的漂亮小姐。”
随后冉歌越又去了好几家胡商邸店，却都没有橄榄油出售。
“好吧。买不到，我可以不要，哼！”冉歌越看看天色，暗沉沉的，冷风吹得她一个激凌，她疾步朝西市大门口走去，经过一个行肆的时候，听见里面传出阵阵喝彩声，热闹非凡。她朝里张了张，见人山人海正在围观某处。
冉歌越不禁起了好奇心，心想晶儿或许还没办完事，便决定去瞧一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