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路相逢》初木夏

5、被逼婚事

　　偌大的厅堂，梨花雕木，色沉药香。

　　那之中，坐着四人，左边太师椅上一人板脸，右边一人无奈；椅座上一男一女则都僵着脸，满是拒绝之意。

　　沉默许久，太师椅上的人终于发话，“你们俩决定好谁先了吗？”

　　“我不娶。”
　　“我不嫁。”

　　那是异口同声的。

　　老爷子一掌狠狠拍在桌上，震的茶水打翻在外，“今日由不得你们！”

　　许烟如忙端走茶杯，示意墨白不要如此强硬。

　　墨白转首看着难得发如此大脾气的老爹，印象中哪怕再气氛，也会极力克制好情绪，现在明显不一样，除了异常的愤怒，好像还带些莫名的情绪，脑中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先回道：“爹，我和二哥商量下，可否明日回复？”

　　墨东来回瞅着二人，即便自己心里也是不愿，但表面上还是强装冷静，“不管今日还是明日，你们若再做不出决定，别怪爹没事先与你们商议！”话完就拂袖离去。

　　墨云念看父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厅门外，忽然愤愤起身怒道：“这杨槐倒是拨的一手好算盘！”

　　杨槐膝下有三儿两女，余幼子杨文斌和幼女杨玉清尚未婚娶，现今突然强硬提出婚事，定是杨槐对爹迫施了压力。嫁女，可牵制墨云念，并使其无法再为莫景云效力；娶亲，可借亲家为由占据墨家产业；无论哪一种选择，都对杨槐是有利无弊。

　　墨白垂首，视线落在脚尖，杨文斌其实她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见过几次面，不过是隔着纱帘罢了。杨槐是经由金坤与墨家结识，在她及笄往后，杨槐就曾带着杨文斌多次光顾过墨家香料铺，听人道杨槐对杨文斌尤为溺爱，杨文斌说不愿为官，杨槐便花重金替他在京城市集买下一间最好最大的商铺，售的，自然就是香料，所以时不时会来瑞正香料“学习”。

　　墨白那时天真好奇，常常会躲在纱帘后偷听。某日，爹和杨槐在外屋商量其他事，她便招手示意呆坐在旁的杨文斌上前，隔着纱帘见那人约高出自己半人头，身形颀长，便道：“你叫杨文斌？”

　　男子点头，也未问她姓名。

　　“香料讲究的是展其特性，不仅用料配料适合，更重要的是过程。你只学表面，自然习不到精髓。”墨白道。

　　男子就近又找了个座椅坐下，掸掸衣袍上的灰尘，“制作香料非我所愿。”

　　听这话，墨白不由得肚中冒出一股怨气，“那你来作甚？寻我爹爹开心么？！”

　　男子诧异回首，见少女透过纱帘的脸隐隐露着怒意，大有扇人之势。

　　“女子该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瞧瞧你，端庄善淑全无，还是好好学礼吧...”杨文斌嘲笑道。

　　话刚说完，一道阴影立马挡在前方，少女尚矮小的身子裹在纱帘内，由于过分使力，扯的钉头处绷直，仿佛随时会撕裂，少女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带着不羁。

　　“那不过是你们常人眼中对女子束缚的理由，若可以，女子也能当家立业！”

　　噢...？！
　　杨文斌倒是第一次从女子口中听到如此有志向的话，不知该说是雄心壮志呢？还是好高骛远？

　　不过眨眼，少女已离开了侧厅，只留下一道黑影。男子望了眼随风轻舞的白纱，默默摇首，对着还在外面商讨事情的杨槐道：“父亲，回京吧。”
　　......
　　自那后，墨白又有数次曾见过杨文斌，依旧隔着纱，两人也未再说过话。

　　如今突然说要娶亲，还真是讽刺。

　　“二哥，杨文斌你可熟悉？”

　　“此人不在官场，我尚未与之交流过。”墨云念回道：“但听说言行举止还算端正，你问这作甚？”

　　墨白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你说呢...”

　　“你是打算...？”墨云念微微皱眉，“既然明日答复，我们可想两全其美的办法。”

　　“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墨白当然明白二哥绝不会娶杨槐的女儿，更不会助长其焰势；杨槐侵夺民田，操纵赋税，若长期以往，不单单百姓，就连国家也会加速灭亡。如今父亲又被逼至如此田地，她若还是只顾自己，那便是不仁、不义、不孝。

　　“小白，相信二哥，二哥定能想个好办法。”墨云念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接着小心翼翼凑到墨白跟前，“可有心上人？二哥帮你牵线，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少女双眸眨啊眨，重复数次，食指忽戳到二哥宽厚的臂膀，“二哥，你可有心上人？”

　　墨云念没料到会被妹妹反问，稍稍楞了下，脑中却浮现出一张脸，顿时被惊吓到，忙甩首回道：“没有。”

　　“噢，你既然没有，我自然也没有。”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墨云念一个糙汉子，哪有女子想的那么细致，更没想到此乃妹妹的试探，思来思去还是觉得不妥，“不行，我还是马上去找大将军商量商量，定不能顺了杨槐的意。”

　　瞧见二哥准备动身，墨白急急喊住，“二哥！婚事是我自愿，并非被迫。杨槐既然能想出此招，这次哪怕大将军出面干涉，往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话语搁住，少女澄清透亮的眼直直望入墨云念的心底，“以杨槐的性子，他会轻易放弃吗？”

　　不，不会。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也许往后还会变本加厉。

　　墨云念这一刻才彻底感觉到，原来曾经任性骄横的妹妹竟已慢慢成长为成熟独立的少女，不再似以前那般冲动。

　　“但我也非坐以待毙之人，既然无从选择，那就主动出击。”

　　“什么意思？”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你要去见杨文斌？”墨云念讶道。
　　“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这次说话的，是刚从后厅过来的墨云薰，听到姐姐的话连盘子都来不及摆放好就急急道：“那杨文斌远在京城，姐你一个女子怎能冒险前往，听说京城的登徒浪子可不少，还多是权贵之子。”

　　“杨文斌我见过几次，应该无妨。”墨白忖道。

　　“那也不可！”墨云薰急急打断，小脸泛红，一时间不知怎么规劝，忙扯过二哥的衣袖，“二哥，你也赶紧劝劝姐，这万万使不得。”

　　“隔日我要迁去置在京城的宅院，其实...”墨云念嘴上嘀咕着，声音虽小，但也飘进了两个妹妹的耳，两人齐刷刷地调过视线，云薰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打愣，“二哥，你...被赶出去了...？爹他老人家...”

　　“非也，非也。”墨云念答道。恭国降投，结束了约莫持续两年的征战；士兵们都需要养精蓄锐，更需要囤积粮草以防敌国偷袭；而他们，则要留在京城数月，一来省亲，二来商讨如何加强边疆防御。

　　“住京城不过是早朝便利些，否则我还得每日从郡临赶至京城。”

　　墨白一听巧了，那岂不是正好！还能顺道在京城游玩，“云薰，你要一同去吗？”

　　京城对墨云薰的吸引，其实是非常...非常大的，但又碍于爹娘及女子的矜持，只能拒绝道：“我...不去。”

　　戌时已过半，此时门外来了一名小厮送封书信，说是大将军的急件。墨云念匆匆看完，将书信点燃后烧尽，对着墨白道：“小白，事情也许真的会有转机。”

　　墨白不懂，大将军的信，怎会和她的婚事有关？这个问题，大概想破脑袋也得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抛一边，转念一想，便道：“二哥，那梵栩会随你一起去京城么？”

　　“他自然不会。”墨云念立马回答，根本没考虑，“我会替他寻个住处，再寻份活，这样便能养活他自己。”

　　墨白调侃，“人家孤苦伶仃的你舍得？”

　　“大男子汉往后会成家立业，怕什么！”再者，他总不能管着梵栩一生吧。

　　云薰不知这兄妹二人在讨论何人，既然一个坚持去，一个也没劝说的意思，那她自然说再多也无用。

　　送信的小厮还未离去，似乎还有话说。待三人都看向他时，小厮才拘谨道：“大将军说了，梵栩需留在云麾将军身旁。”

　　噢...？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话语。

　　“小厮口中的大将军，可是莫将军？”待小厮走远，云薰小声问道。

　　“是。”

　　莫景云，骁武大将军，享有赢国‘第一战神’的称号。原幽州王族后人，幼学父母双亡，由祖母抚养成人。在沙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应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不到竟也会对区区一名难民用心，实属意外。

　　“我也同去京城。”

　　说这句话的，是方才还拒绝的墨云薰，眉梢藏羞，朱颜酡些，那是笃定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