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路相逢》初木夏

4、身份成疑

　　庭院绿竹葱茏，更有紫玉海棠压满枝，凉晚落有潇潇微雨，添下几许香消愁离。墨白的闺阁，便在曲径僻幽处，三人的身影转过两道廊弯，安兰推开门，待两人进去后就紧紧掩上。

　　少女独有的清香及淡淡花香萦绕在鼻间，梵栩绷直着身体，眼睛始终落在自己脚尖，似有些拘束，刚想问缘由，就听坐在檀木椅上径自喝茶的墨白道：“自己动手还是由我代劳？”

　　烛火染红了少女的脸，深邃迷人，双眸一瞬不瞬，仿佛已将自己看透。

　　梵栩抬首，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态，真真假假看不穿。

　　“是我说的不够明白，还是你故意装傻？”修长的指尖轻磕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墨白睨着他道：“我二哥是个糙汉子，自然发现不了你的秘密，我可不一样。”

　　“姑娘说的，我实在听不明白。”即便墨白已把话说的如此明白，梵栩似乎还在坚持。

　　“你不承认没关系，安兰，出去呼救，说这位仁兄欲对本小姐我意图不轨。”

　　一身戎装的男子脸色微微变了变。

　　矗立在一旁的安兰还未跟上小姐的思绪，又听得小姐道：“当然，选择权在你。”

　　什么跟什么嘛！一个丫鬟还有选择权？安兰在喊与不喊之间踌躇许久...

　　挣扎了许久...

　　考虑了许久...

　　然而最终好不容易作出决定时，才发现原来小姐那句话根本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梵栩说的！

　　诧异挪过视线，就见梵栩原本冰冷僵硬的神态稍稍放软了些，唇角微扬，有些讽刺道：“墨大小姐既然看穿，却未当面点破，将我带到此处，想必还是有自己的思量。”

　　墨白只是笑笑，示意安兰上前搜身，安兰双手连连摆动，面部扭曲，十分抗拒。

　　墨白无奈叹气起身走至梵栩面前，心中默想安兰这丫头，脑袋瓜子怎么就一根筋呢！伸手才触摸及腰带，猛地被一力道弹开，抬眼就见安兰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死死抱住高出半人头的梵栩，使劲喊道：“不可！不可！小姐你要三思啊！！”

　　轻弹开摇晃中的脑壳，墨白满脸嫌弃，“她是女的...”

　　女的？

　　面前这身着戎装的人居然是女子？！

　　安兰立即僵住，一双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瞅着人家胸口呐呐道：“当...当...真？”

　　“当真。”头顶传来陌生女子温润嗓音，“现在可以放开了吗？”

　　安兰如雷电击，连退数步，“声音也变了？”

　　梵栩抿唇一笑，捋过耳边长发，“再装下去恐怕更会惹你家小姐怀疑，那还不如就此承认。”

　　“小姐你...早就发现了？”安兰还处在混沌界限，傻傻分不清男女。

　　墨白边搜寻梵栩腰带里的物品边应道：“不然呢？你这丫头真以为本小姐我想吃人家豆腐？”

　　“呵...呵...”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声。

　　其实辨别男女不算难事，一来梵栩肌肤瓷白细腻，喉骨平滑；二来梵栩在门厅与人擦肩时背过行走，这是由于女子多会下意识侧身避让或捂住胸口，男子则不会；最后就是对二哥不一样的情感，让她对其余女性有极强的敌意。

　　多点吻合，才让墨白确信。低首看着桌上的物品，金疮药、匕首、火石...都是行军所需，没有一点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又或是特殊物品。

　　“小姐，肯定有诈！”角落的安兰突然做出防备状态，再不爱美的女子也应该有些妆粉或香粉之类的，怎会尽随身带些男子物品，而且还携有武器，“一个女子家为何要扮作男子。”

　　闻言，少女明眸淡静，单手撑过脑袋，墨发垂落，手中把玩着那把匕首，墨白虽不识刀具，但也看得出此刀做工精良，材质上乘，非常人所能持有。

　　“无论是真难民还是假难民，以女子身份进入军营都是十分不妥的，这点毋庸置疑，换做是我，也会如此。”

　　梵栩见墨白解答答案，不由得道：“墨小姐聪慧过人，小女佩服。”

　　“眼下夸我还言之过早，毕竟我没有推算出你真正的来意。”

　　梵栩没有任何迟疑，微微拱手道：“真真假假，是非好坏，人们心中自有公断。不管怎样，我梵栩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们墨家的事，我在此立誓！”

　　墨白轻吟，掂了掂手中的匕首，用皮革裹好，“不知能否将这把匕首送予我？”

　　梵栩迟疑片刻，许是极重要的物品，亦明白拒绝的话就没有信任可言，在纠结许久后才道：“好，望墨小姐能代我好好保管。”

　　“定会。”墨白允道，喊住欲转身的人，“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二娘和云薰性子温和，能好好相处；我家大嫂可是个直肠子，你若露了马脚，恐怕只会离我二哥越来越远。”

　　房门口的梵栩身子一怔，似乎明白这是话中有话，轻轻回了句，“谢谢提醒。”

　　待梵栩走后，安兰问，“小姐，你在说什么呀？”满脸天真。

　　墨白睨了眼单纯无害的安兰，咯咯一笑，“你感兴趣么？其实...不明白才是好事。”以爹的性子，定然会找个与二哥匹配的亲家，绝不会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呆在二哥身边，而大嫂林晓向来爱攀比，自然也不会允许比自己低贱的人与她姐妹相称。

　　就是不知在二哥心中有无份量，有机会不妨测一测？

　　“那为什么不告诉二少爷啊？”安兰还是满肚子的为什么。

　　葱白食指摩擦着红唇，墨白状似思考，“为什么呢...”自嘲似的扯出一抹笑，也许...还是自己太过心软。

　　安兰还未听到答案，就感觉后脑勺被什么弹了一下，少女阴暗诡异的声音自后方响起，“我昨日让你抄的《论语》可抄完了？居然还有心思问那么多为什么。”

　　《论语》？！
　　安兰猛地垂下脑袋，五官紧皱在一起，昨日因王庸的事早抛之脑后了，别说抄完，就连一页都还未写满呢！

　　渺小的她可不可以拒绝啊...

　　为什么小姐要逼迫她学这些啊...！主子的心可真难猜...

　　酉时用完膳，雨依旧淅淅沥沥，幽暗的烛火透过窗纸摇曳，墨白远远瞧见二娘尾随着爹进了前厅，跟着是二哥，心道：爹定是和二哥说成亲的事，早在半月前，那王媒婆就已出入无数次，云薰的婚事没动静，自然就是二哥。

　　本瞅着看好戏的态度准备去凑凑热闹，谁知走到廊檐转弯处，就被刚回来的大哥墨一飛拦住了脚步，墨白挺直身子，恭恭敬敬喊道：“大哥，你回来啦！”

　　墨一飛着绯色官袍绣白色雪雁，老成持重，面容坚毅，不苟言笑，“干嘛去？”

　　“我...”墨白随手指指，食指与中指做人形状，灿笑如暖阳，“随处走走。”

　　墨一飛岂会不知道自家妹妹的心思，绷着的表情难得缓和，带了些温柔，“是不是又想惹爹生气了？二弟已过弱冠之龄，成家立业十分必要，否则会被人耻笑。”

　　墨白立即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绞拧着衣袖，“大哥是否也在耻笑我？”世人常有言：女子十七不嫁，男子二十不娶，其父母具有罪。如今她芳龄一十八，闲言碎语少不了，但又如何，她可不愿过嫁夫随夫的日子。

　　此话一出，墨一飛似乎慌了神，轻咳声以掩方才的口误，“大哥自然不会，我说的是别人，”不自在的再次重复了遍，“别人...”

　　“可《礼记》《大戴礼》都有写道：男三十而室，女二十而嫁。与民间所流传的完全相悖，又该如何解释...”

　　“那不过是倡导，你看看实际又有多少人到此年龄婚嫁的？”

　　墨白哀叹一声，“大哥也不帮我，那些媒婆介绍的皆是纨绔子弟，多不正经，若是往后夫君待我不好，妹妹我都无处哭诉...”

　　“既然这样，往后凡是不务正业者皆推拒，让媒婆多找些实朴人？”墨一飛建议道。

　　墨白知道大哥是个只认死理的人，做事一板一眼，想要完全说服几乎不可能，现在能拖一日就拖一日了，只得附和道：“好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林晓出现在右侧廊道拐弯处停了口，就见其扭腰摆首，看似正巧路过，皮笑肉不笑，“夫君，今日辛苦了，赶紧先回房歇息会儿，我让下人准备晚膳。”

　　“嗯，你先过去吧。”墨一飛的态度不冷不热。

　　林晓立马挡在兄妹两人中间，对夫君做眉做眼道：“我还有事要问呢。”

　　墨白虽不知他们在讨论什么，不经意瞥见大哥的眉峰微微挑动了下，似有不悦，心道恐怕这位大嫂又在挑事。平日里在大哥面前就常念叨二哥职位高，本领强，听话语平平，却不难发现嫉羡满满，但大嫂不晓得，大哥从文官，二哥从武官，一文一武，自然是有些差别的。

　　如今国家稳定，朝廷上虽说更重视懂政治会权术的文官，但有杨槐、金坤两大贪官的坐镇，如果不趋炎附势，想要升职难上加难，更别说向来性子直板的大哥。而大将军莫景云年轻有为，不畏强权，用人如器各取所长，二哥一身本领再加上满腔热血，自然容易得到赏识。

　　墨一飛不耐，敛眼回道：“晚点再说。”

　　“大哥你先去歇息，每日公务也够繁忙，有事往后也可再说，现在重要的是先放松放松，对吧？大嫂。”墨白接下话，将话题转给了林晓，夫君的辛苦不论，成日里只论升官发财，太过势力。
　　林晓媚眼一弯，附和道：“对对对，还是墨白想的周到。”

　　“我是担忧大哥的身子。”

　　林晓岂会不明白墨白的话中带话，也未回话，只是招来院里的小厮吩咐备膳，顺带后面还跟了墨云薰。只见墨云薰神色慌张，在大哥大嫂离开后拎着裙摆碎步向前小声对墨白道：“方才娘出来沏茶时和我说，爹打定主意，这月内二哥和你的亲事必须成一个！”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