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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山崎退篇(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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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从日本回来后,我就进了傲罗指挥部实习。我原以为战后天下太平,工作会很少很无聊。但事实上,战后初期局面混沌,人心不稳的程度远超战时。
尤其那些世家大族们,为这场乱局贡献了太多教科书级别的斗争桥段。浑水摸鱼者有,投机取巧者有,装疯卖傻者有,背后插刀者有,卖友求荣者有,反思攻讦有,绝望自戕者有……这些家族本来互相倾轧,为了重塑战后政治身份,更是把一切可以用的手段都押在这个将明未明的黎明,以求在太阳初升后能有一副体面的身段。
在战争结束的发令枪打响后,大家都想要赢在起跑线,这关乎他们能否晋升或者继续停留在很快就会固化的魔法阶层——直到下一场战争。
这样一锅乱局,搞得整个魔法部鸡飞狗跳。傲罗这边更是侦、抓、审、判、关轮轴转,天天如此,每天我都能脱层皮。那时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回霍格沃茨,但身边一群宇智波自虐地投入工作,让我只能舍命陪疯子。
早上八点,当我进傲罗办公室所在的地下二楼,那里都是空的,不是他们没到,而是都领到命令走了……这种无人需要的安静,这种被遗忘和无视的空旷,我为此自觉羞耻。
那时有些魔法部的老人们说,风向不太对。关于风向的说法,最先是神秘事务司的司长志村团藏,他在自己的退休晚宴上说出来的。这位口风和身体都能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司长,竟然在最后一改缄默人风格,将麻瓜诗人雪莱的《西风颂》作为退休致辞,搞得相当有文化气息。
“你无形,但枯落的木叶被你横扫,如鬼魂碰到了吟唱的巫师,惊惶逃离。黄的——黑的——灰的——以及如患肺痨的病态之红。呵,深染疫病的一群,东风呵……”
团藏的枯嗓念着诗,却把诗中所有的西风都替换成了东风。这风向,果真如他开场白说的那样,变了啊……在他念稿时,独眼如鸷鸟盯着我所在的法律执行司,以及这里面百分之七八十的宇智波。看他怨愤的眼神,我想到了他并未到退休的年龄,他是因身体不适而被退休的——虽然他的身体已经不适了很多年。
团藏和宇智波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明面上的拉锯,以我当时作为实习生的视角来看:风向不对?不,宇智波,就是风向。
这风横跨了亚欧大陆,从千年之前扶摇而起。这风将魔法的“丝绸之路”之路贯通,让我们这些东方家族也能在西方魔法界占得一席。这风卷尽了战争的残云,让魔法界不至于在神秘人的阴霾下苟且祈祷狭窄的光芒。这风还清算了那群蝇营狗苟的世家烂账,没有让血蛭一样的世家豪族控制一切魔法资源,阻断魔法界的多元壮大。
我那时真的敬佩宇智波,我认为他们是真正的改革者。直到那场肃清运动持续了两年后,当乱局愈演愈烈,风向已经乱到睁不开眼,我才从某地下电台听到一个非官方说法。
“这不是什么肃清运动,它并不是拨乱·反正,这是以清洗之名行煽风点火之实的纵火运动,它要所有人都举起火把,那不是为了光明,而是要烧毁一切。这是一场以‘家族正义,复仇有理’为宣传口径,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
这个地下电台还给那个时期起了个名字,叫做“复仇清洗运动”,很快,连很多小道消息发布平台都接受了这种简单粗暴的说法。毕竟,事实如此。战时情报意外泄露,大量不上台面的勾结契约现世,那些本该封印百年的档案提前公开。还未愈合伤口的人们,接受不了事实如此迅速地补刀,便拾起刀,趁乱在洪流中接受了仇恨女神的挑衅邀约。
更多信息涌来,更多自觉抵抗的觉醒,我确定我真是被伟岸的傲罗职业姿态给洗脑了。军事化运作,本身就是建立在完全洗脑的基础上才能将执行力贯彻到底。如果一个人自认意志坚定不可被任何意识控制驯化,那么请来傲罗指挥部,感受一下“热血正义”、“心怀天下”、“爱与和平”的浸润式灌顶。
为何我身为一个精英至上主义的斯莱特林会崇拜一面无产·阶·级·革·命旗帜?我又不是热血过头的格兰芬多!
为何我会相信一个豪族本身会反对豪族政治?连我这个小贵族阶层都无法割舍祖宗挣来的那点既得利益!
以及,为何西方民主的魔法界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封建余孽不散的东方王朝式家族上?不是腐朽到无能抗争,就是以阴谋对阳·谋的互噬!
我感到可怕。更可怕的是,那群宇智波们自己也感觉到了可怕。他们真的以无辜而绝望的眼神在看事情的发展。他们每天都在暗地交流是谁把那些绝密资料,披着他们的嫌疑给放了出去?谁才是真正的持扇者,煽动这场风云?
他们想起了去霍格沃茨谋闲职的团藏,以及就差把“宇智波与狗不得入内”这么种族歧视的话写在楼层入口的地下第九层,神秘事务司正严格地贯彻老领导的临走托付。
不论是谁在背后捅刀,宇智波的宏图伟业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他们的理想主义被现实调转方向。他们不再是风向了,而是狂风中的——团藏说的木叶,或者我眼前弥漫的樱花。
善于玩火的人,终究引火烧身了。这火,静静地燃烧了很多年,最后在一夜之间,以爆炸的方式噬灭了全族。
(31)
在团长的治下,霍格沃茨成为唯一的极乐净土。外面的风波没有影响到这个学校该有的纯粹和风发意气。他后来告诉我,为了阻止那些“爆炸性史料”进入学校,他在全校范围内布控下蜘蛛情报网,一旦发现立即摧毁,防范于未然。
然而他那时没有告诉我,他截下了一份有关彭格列的血腥情报没有摧毁,还开始着手调查,并在毕业后,亲手将更为详实的调查资料递给了署名签收的那个人。
我时常回霍格沃茨,我的精神家园。因为见识了外面的恐怖,这里的日常才甜美得发腻。经历过死亡的战争世代,全都敞开了界限,全校没有任何人来阻止这场盛大的青春期狂欢(乱)。连风纪委员会这种监督机构的所有成员,不在恋爱就在多角恋,最差也是暗恋。
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玉都坚称自己有男友,一个魔法机器人。它比那只会尬舞的零号机多了一项下围棋的技能,所以这有什么用?还能指望它称霸人类棋坛?嗯,最近确实称霸了……
这期间最劲爆的风月消息还不是白哉突然宣布订婚引得全校哗然;也不是银时一夜连睡老中青幼和男女通吃的猎杀跨度;而是三纲五常先生竟然不顾风纪不顾局中法度地上了本垒……
我对这个校风彻底绝望了!团长!这里不是崇尚野性释放的德姆斯特朗!也不是善撩善勾的意大利!你们要干什么也等到毕业之后啊!
在主角这一届毕业一周后,团长成为彭格列的首领。全体风纪委员会成员受邀到西西里去参加他的继任典礼。在西西里灿烂的夏日阳光下,我最后一次看到,无比欢乐的他们,笑得毫无阴影。也第一次看到,从冬眠中苏醒的冲田总悟,一个模样只有五六岁的孩童,用一种恍然不知所措的眼光,看着突然长成大人的姐姐,正和一个一脸欠揍的青光眼含情脉脉,分割私属的家庭幸福。
我懂,这种没能参与其间就被剥夺话语权的无力感,这种多余到想要狠狠踢那男人一脚的冲动——但对于总悟来说这不是冲动,他还这样干了。结果,三叶心疼到差点咳出血,总悟也就乖了。
彭格列一向很有本事,他们毕竟是蛤蜊,精通水性,无论大海沉浮波涛汹涌,他们都能稳稳地潜入深水中,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不会像不善经营权术的坂田家族那样亡于政治铁蹄下,也不会像宇智波树大招风到成为众矢之的。他们是精通叛变的墙头草,摇摆在乱世飘摇中,却如安全指针一样,停摆之时总能指向通往罗马的康庄大路。
因为和团长关系不错(团长和谁关系都不错,除了高杉这个和谁关系都很恶劣的人),我专门研究过彭格列的根性。
我认为,他们诞生的意大利,这个政权更迭频繁并且慑于神权淫威下的地界,驯化出了他们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生存法则:不要孤傲地认为罗马不倒,不要安乐于至高的地位中,这些都可能一夕颠覆。人最大的成就是在乱象中存活,哪怕跪着,也要活下去,活着才是物竞天择的最终胜利。于是他们习惯屈服、隐忍、不忠、功利,这样的家族处世哲学让他们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并且站到了魔法链条的至高位置。
团长听我这样的理解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他也给了我一个模糊的解释:“蛤蜊,没有人敢动,光凭智慧是不够的。蛤蜊最大的优势在于,体内含着珍珠呢。”
“东方有言,怀璧其罪,越是值钱的宝贝,世道越不可能留着吧,团长?”
“除非,这只蛤蜊体内怀着的是,黑色的珍珠。”嗯,黑珍珠,一个隐喻,团长不说,我也识趣不问。
此处应有掌声,恭喜成为首领的团长。以他的家族,可以控制半个欧洲大陆的巫师势力;以他的能力,可以让被东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魔法界得到有效的整饬。那时的我们,甚至彭格列的无数敌对家族,都对团长的继任报以真诚的期待。
青年才俊,英雄主角,战后的世界,必须轮到他们来导演一场盛世巨幕。但命运从来不会把历史的刀笔送给谁,它善于书写诡谲残局,也善于四处插刀放血。每每历史宣至浓墨,便有人间重彩流血。我们这个世代的种种期待和希望,才刚盛开,就在两个月后的十月,毁得寸土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