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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   Jimmy一路踩尽油门狂飙,鬼眼料想事态严重,“这次你得告诉我是什么事了吧?”
      “你站在一边给我撑场就是了,不要出手。”Jimmy猛转一个急弯,却是来到了一个篮球场。
      已经接近十点,篮球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角落阴影里看得见一个瑟缩在在篮球架后的人影。
      “Danny!”
      Jimmy快步跑过去,鬼眼跟上,只见那是个十四五岁的中学生,但上衣跟外裤都被人扒掉了,只穿着一条短裤,抱着膝盖在那里发抖。Jimmy刚脱下西装外套给他盖上,就有三四个青年人从草丛里窜出来,手上挂着一个书包,气势汹汹地对他叫嚣,“哦!还真的有人来给钱啊!算你走运,来来来,教科书大平卖,一本一万块,这里给你打个八折,六万块带走吧!”
      Jimmy扶起那个叫Danny的孩子,让他退后到鬼眼身边,“你们哪个字头的?”
      “哟,会讲人话啊?”看来是头头的那个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砸到Jimmy身上,“我们和联胜的!大头哥的人,你又哪里混啊?”
      Jimmy一听,不怒反笑,“你知不知道和联胜的办事人叫什么名字?”
      “林怀乐乐哥嘛!”那人刚说完就脸色一变,随即火冒三丈,整个书包往地上一掷,“吓鬼啊你!”
      “我是不是吓鬼,你自己打电话问你老大。”Jimmy把手机拿出来,“怎么,没有大头的电话吗,我有哦,要帮你打吗?”
      那几个青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和联胜的小弟,但他们已经被Jimmy震住了,那头头也不敢真的按电话,他气势压不过Jimmy,便朝Danny大吼,“你条粉肠怎么可能是乐哥的儿子!”
      “啊!!!!!!!”Danny一听这句话,忽然两手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鬼眼被他吓了一跳,Danny一转身,拔腿就跑。
      “追!”其实Jimmy没吩咐时鬼眼已经追了上去,Jimmy单手揪住那人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求神拜佛Danny没事,要不等着冚家富贵吧!”
      Jimmy说罢就把那人甩了开去,转身去追Danny。
      在距离球场不到三百米的地方,Jimmy就看见了鬼眼牢牢地钳制着Danny,Danny仍是发出不明所以的叫喊,使劲挣扎。
      “Danny!没事了,没事了!”Jimmy赶过去接手,Danny猛地抱住Jimmy的腰,停止了尖叫。
      此时鬼眼仍然不知道这个男生是什么人,但是,当他看见Jimmy把他送回一个住宅,开门的人是林怀乐时,他几乎不敢相信,那个瘦弱文静,神经兮兮的少年,竟然是林怀乐的儿子?!
      “多谢你,Jimmy.”Danny完全不管林怀乐就跑进屋子去,林怀乐只能无奈地跟Jimmy道谢,唯有此时,他才像一个真实的人,一个真正的疲累的父亲。
      “契爷,你有空真的要带Danny去看看吴医生。”Jimmy伏在林怀乐耳边说了些什么,林怀乐皱着眉头,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回到屋子里去了。
      Jimmy回到车上,鬼眼惊异问道,“这怎么回事?!”
      “不要理那么多,知道得太多没有好处。”Jimmy开车离开,“我只是真的希望Danny能把他的心理病看好,这么小的孩子,就这样一辈子多惨。”
      “……”鬼眼记得他说过自己十五岁就出去卖翻版赚钱养家,知道他是感同身受才特别关注,也没有往阴谋诡计方向想,“刚才都没吃什么东西,你饿不饿?”
      “老大,你好像才吃了一锅的东西啊?”
      “都被你辣吐了!”鬼眼一说这个就来气,他随手指了指路边的一个大排档,“折腾我一晚上,吃点东西填肚子也行吧?”
      “那不如再来一打啤酒吧!这才够气概啊!”Jimmy停下车,一口气点了四五个菜外卖带走,又跑去买啤酒。
      于是鬼眼提着外卖,Jimmy提着啤酒,两人爬到鬼眼住的那幢唐楼天台上,狼吞虎咽了起来。
      “为什么喝啤酒一定要到天台呢?”吃了热食,本来辣得抽痛的胃总算好受了,鬼眼开了罐啤酒,不理Jimmy做的“干杯”的姿势,径直喝了起来。
      Jimmy只能撇撇嘴自己喝自己的,“站得高望得远嘛,看东西的眼光开阔些,思考问题才不会有思维局限。”
      鬼眼笑,“说得一套一套的,那你现在要考虑什么问题?怎么跟你岳父解释吗?他知不知道你是混字头的?”
      “郭孝文怎么可能不把跟自己女儿来往的男人查个一清二楚?”Jimmy摇摇头,“这局没得拆,不想了,只会睡不着。”
      “你Jimmy哥还有拆不了的局?”也许是喝了酒,鬼眼比平常管不住嘴,开起玩笑来,“你不是很会扯谎俩白吗?”
      Jimmy被他忽然冒出来的重庆话逗笑了,他干了一罐啤酒,转过头去对他说,“菜你帮我试过了,那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鬼眼也干了那一罐,转正身子跟他面对面,“说。”
      “你知道我经常上大陆做生意,可是我的‘煲冬瓜’真的是烂得人神共愤。”Jimmy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发尾,“你教我讲普通话吧。”
      “……我没教过人。”这任务可比让他去杀人放火难多了,鬼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而且国语天生就会讲,不知道该怎么教。”
      “好吧好吧,那就浓缩一下,教我一句话就好了。”
      “嗯?说来听听?”
      “你教我讲……”Jimmy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泛开个甜得腻人的笑,“Honey,早抖,我爱你。”
      鬼眼一愣,“为什么?”
      “让你教你就教!哪来那么多为什么!”Jimmy撒赖似的催促道,“不用对着我讲,你面朝那边对着空气讲好了!”
      “跟空气讲话我傻啊?”
      “那你想怎么样嘛!”
      “是你想怎么样!”鬼眼简直想甩他一拳。
      “我就想学这一句嘛!”Jimmy撒赖不成改撒娇,“好啦好啦,鬼眼哥,最多我给你一张VIP卡无限任吃啦,教我吧!”
      鬼眼是真真切切地被他肉麻到了,他把凑过来拉他胳膊的Jimmy甩开,“我就教一次,你自己听好。”
      “行!”
      “……晚安,宝贝儿,我爱你。”
      “嗯。”Jimmy瞪着一双桃花眼仔细地听鬼眼说了,便自个儿转过身去小声地练习,“晚安,宝贝儿,我爱你……晚安,宝贝儿,我爱你……”
      鬼眼正诧异他要干什么,只见他拿出手机来打电话,说的还是粤语,“喂,心柔……我没事,郭先生的事情我会亲自给他解释……嗯,对……可不是嘛……”
      情人间的融融细语鬼眼就不听了,他走开几步,自己开了一罐新的啤酒喝。
      然后,他就听到Jimmy字正腔圆地跟电话那头的女友说,“好,你也早点休息……晚安,宝贝儿,我爱你。”
      一下无声的笑意从嘴角滑过,鬼眼摇摇头,仰头喝了一口冰啤酒。
      喝完那打啤酒后Jimmy就回去了,鬼眼并不担心他酒驾什么的,他洗个澡就钻进被子去睡觉。
      已经是深夜两点,但他楼下的那些楼凤依旧在热热闹闹地迎来送往。他看着折射进窗子来的廉价霓虹灯光,忽然自言自语道,“晚安,宝贝儿,我爱你。”
      说罢,他自己也觉得无聊,摇摇头,翻身睡去。

      翌日中午,福源茶楼的贵宾房里,Jimmy正襟危坐,看着郭孝文慢慢地品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郭心柔看两个男人之间气氛僵硬,便开口暖场,“爸,Jimmy知道你喜欢喝茶,给你挑了一罐台湾白桃,你喝惯了正经的茶,尝个鲜?”
      “是啊,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挺好玩的,试试新鲜也好嘛。”Jimmy赶紧附和。
      郭孝文看看他,又看看女儿,他拿过那罐白桃端详,“这个礼物收下,老廉(廉政公署)应该也不会查我的,那就收了吧。”
      “郭先生真会开玩笑。”Jimmy连连赔笑,“刚才梁经理说今天的石斑很新鲜,心柔也喜欢吃鱼,我们叫一条怎么样?”
      “是吗,今天有新鲜石斑啊?”郭先生点点头,对女儿说,“那你去外头鱼缸挑一条,看着他们宰啊,不要被他们骗了斤两。”
      “爸你这样说,气死梁经理。”郭心柔一边笑一边轻抚了Jimmy肩膀一下,推门出去了。
      “我这女儿啊,不是我自夸,又漂亮又体贴,最重要的是还聪明,会看气氛。”郭孝文等郭心柔出去了,便拿了两个杯子,给Jimmy递过去一个,“不管多烂的借口,她都知道你本意是什么,从不给你难堪。”
      “那不知道郭先生的本意是什么呢?”Jimmy心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要被棒打鸳鸯的对策了。
      “不用紧张,我没有反对你跟心柔一起,我也反对不了。”郭孝文却是让他放心,他给他倒了杯茶,“如果我说你是为了巴结我才追心柔,就太看低心柔的眼光了。”
      “我追心柔的时候,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法律系学生,怎么会猜到她是你的千金?”Jimmy回忆起来也不禁笑了,“她还说得罪她会倒大霉,我……呃……”
      “你就说,小妹妹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郭孝文也笑了,“现在知道了,和联胜的堂主,林怀乐的干儿子,很多生意都归你看管,心柔那小女孩,当时还是太嫩了。”
      Jimmy沉下脸色,认真解释道,“郭先生,当初我认林怀乐当契爷,不过是逼于形势,这一年我基本没有插手和联胜的事务,也逐渐把权力都归还给字……给帮会。”Jimmy连说辞都改了,“我是真心想当一个正行商人的,我会努力给心柔幸福。”
      “她爱你,就算跟着你浪迹天涯都会觉得幸福,我希望她不只是幸福,还能安定。”郭孝文做个“请”的手势,Jimmy端起茶来慢慢喝了,“茶,要慢慢品,要慢慢品,就得坐得住。我希望你能安安定定地坐着品茶,不要没喝两口就赶着逃。”
      “……我明白的,郭先生。”
      Jimmy嘴里喝着茶,虽然香,心里却是泛苦,这顿午饭吃过,他送郭心柔回律师楼。
      “爸爸跟你说的,你不用介意。”分别之际,心柔对Jimmy说,“我知道你在努力,按照你的计划就好了。”
      “……谢谢你。”Jimmy拥抱一下她,心柔看到他手上的腕表——Jimmy从泰国回来后就去买了一模一样的钻石金表,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同——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抱紧他。
      她是真的爱他,但她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永远像现在一样支持他,陪着他。
      送心柔上班以后,Jimmy来到一个拳馆。这家拳馆名不经传,墙上挂的那些高手照片Jimmy也不认识,他挑这个拳馆,只是因为他认识这里的一个叫阿力的陪练,他偶尔会来打打拳,发泄压力。
      今天他的压力十分十分十分沉重,对着沙包打了半个小时还不解恨,又让阿力全副武装地跟他真拳实脚地打了好几场,直到精疲力竭,才躺倒在擂台上喘气。
      “干嘛……忽然……这么拼命?”阿力也喘粗气,他在Jimmy身边盘腿坐下,“有人踩你……尾巴了?”
      “何止踩我尾巴,简直烧了我胡子。”最恼火的是还不能跟给自己难堪的人计较,Jimmy喘了几口大气,撑着身体坐起,“练好身手,去打他一顿!”
      “哪用你自己动手啊Jimmy哥?”阿力笑道,“你开口,多的是人帮忙,不然我帮你出气也行,我在这一片也算小有名气。”
      Jimmy沉默了一下,他看着阿力,“你还在给人看场子?”
      “看场子好啊,不用做什么就有钱收,大不了动动拳脚,我身手还是可以的。”
      阿力笑了,他一头黄褐色的头发,脸色也是蜡黄,别人会以为他是沾了毒品,但Jimmy却是明白,阿力大部分的钱都用来给他母亲做透析治疗了,他自己常常食不果腹,才会这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不如你过来帮我做事吧。”Jimmy想起第一次见他,他为了几百块的小费跟个小偷打得头破血流,可抢回来后却一毛钱也没私吞,恭恭敬敬地放回字头钱箱,“做正行生意,安全稳定,薪水定时,你照顾妈妈也方便一些。”
      阿力敛起笑容,他把拳套摘下,擦了擦汗,“我不懂英文,会考只有一科B其他全都不及格,我妈一个星期要做三次透析,每次透析要一千块,一个月就是一万块,还有药物,看护,营养品,做正行,你能给我多少薪水?”
      “阿力……”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果是字头生意,我一定帮你,但是正行,真的帮不了我。”阿力拍拍Jimmy的肩膀,给他揉起肌肉来,“好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你刚才打我那几下有点套路的感觉,最近在哪里偷师了?”
      “嗯?”Jimmy想了想,原来刚才对打时他不自觉使了鬼眼制服他的那几个擒拿动作,那确实不是拳击的招数,但用在实战上十分实用,“那几下啊,我可是付出了血汗才学了回来的,不能随便告诉你。”
      “还故弄玄虚!”
      “我不用给你汇报吧大哥!”
      阿力虽然也是字头的人,但他不过是个隔了几层的小头目,跟Jimmy没有很实在的阶级观念,两人相处也是朋友模式。
      Jimmy出了一身汗,活络了筋骨,心情略有放松,他开着车子在街上到处悠转,天色入黑,他把车子停在兰桂坊附近,随便挑了个酒吧进去。
      这一带都不是Jimmy看的场子,酒吧老板也不认识Jimmy,没有点头哈腰地来烦他,他正好一个人落得清静。
      他看了看没几个人的吧台,走过去坐下,向背对着他的调酒师说,“马天尼,谢谢。”
      调酒师转过身来,没说话。
      “我说马天尼……你怎么在这里?”Jimmy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没穿风衣而是穿一身黑色马甲白衬衫的鬼眼道,“不要告诉我你又在‘工作’!”
      鬼眼也皱眉,“我的确在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这里的调酒师。”
      “鬼眼哥,你的身份这么飘忽,我很难适应哦。”Jimmy失笑,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玻璃吧台,“那麻烦你,一杯马天尼。”
      “……”鬼眼其实挺想无视他的,但他在工作,不能不管客人下单,只好无奈地去调酒。
      “喂,你都不问下我喜欢什么口味吗?”Jimmy在鬼眼拿起金酒瓶时问道,“你身为一个调酒师,不会不知道马天尼有甜香,辛辣跟花香三种基调吧?你就不问问我想喝哪种?大家熟也不能这样怠慢客人嘛!”
      鬼眼对故意找茬的Jimmy视若无睹,径直往基酒里加入苦艾酒,“看你一脸苦瓜相就知道该给你喝辛辣的了。”
      Jimmy扁嘴,“我哪里苦瓜相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今天还不去负荆请罪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老丈人请你吃的是晚饭,你没理由现在不去陪你女友而到这里闲逛,所以他是把你塞在中午,随便吃个午饭敷衍你。”鬼眼气定神闲,一边往青橄榄上刻了两小刀,一边以挖苦的语气分析着,“你没打领带,穿着悠闲,所以你是郁闷得连正行生意也没心思谈,就这样到处游荡打发心情。说你苦瓜相而不是哭丧脸,我已经很给面子了。”
      “你干嘛不去当私家侦探呢?”Jimmy被他分析得十分尴尬,只能干咳两声转移话题,“我想要盐霜。”
      “不,我给你调的是干马天尼,调鸡尾酒的时候才加盐霜。”鬼眼一副“你这外行别插嘴”的不耐烦。
      “可我是客人啊。”Jimmy嚷嚷。
      “干马天尼。”说话间,鬼眼已经调好了酒,他把用高脚杯盛着的干马天尼推到Jimmy跟前,眼里全是接近自负的自信,“试一下?”
      “……也好。”
      Jimmy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干马天尼没有常见的甜味,苦艾酒带起的苦涩显得更明显,却不会苦到喉咙去,只在舌面上缭绕一圈就被冲上来的辛辣盖住了,然后所有的味道融和一体,反觉得金酒渗润,橄榄清香,完成了一番齿舌留香的旅程。
      Jimmy不住点头,“嗯,好喝,比之前喝到过的都好喝。”
      “你这种人,就是得苦够了,才能尝甜头。”
      大概是光线问题,Jimmy觉得说着这话的鬼眼脸容柔和,没有他往常的杀气凛然,“是不是做调酒师的,一定要懂得跟客人谈心?”
      鬼眼向他摊大手掌心,“你多给点小费,我还能再多说点。”
      Jimmy大笑,“我才不给,给了我不成了那些到酒吧求安慰的深闺少妇?”
      鬼眼翻个白眼鄙视他,“你慢慢喝,我招呼别人。”说着,他就往另一个落座的客人走去。
      “喂!”Jimmy喊住他,“真的不给小费就不陪我聊天了?”
      “我上班呢!”鬼眼继续鄙视他,待他给那位客人调完酒,回头一看,Jimmy已经不见了,酒杯也空了,只有一颗青橄榄安安静静地躺在杯底。
      “竟然不吃橄榄,太不尊重马天尼了。”鬼眼喃喃自语地把那杯子收回来,把那颗橄榄扔进嘴巴里嚼。
      清香可口,明明就挺好吃的嘛。
      凌晨五点,喧哗的兰桂坊也逐渐变得安静。酒吧打烊,鬼眼把东西收拾好后,准备回家。
      夏季的路灯已经熄灭,靛蓝色的天幕下,街上一片寂静。
      鬼眼走下那条著名的铺满鹅卵石的长长的小路。
      在小路尽头,一辆抢眼的跑车停在路口处。
      Jimmy靠在车门上,对鬼眼笑,“现在下班了,可以聊聊天了吧?”
      “……”
      尽管鬼眼一千八百万个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长得真他妈好看。

      鬼眼上了Jimmy的车,还不忘挖苦,“你怎么这么闲?待会不用上班?当老板就是好啊。”
      “要不我怎么那么辛苦也要当老板嘛!”Jimmy把这当恭维收下,“吃不吃早餐?”
      鬼眼瞪他一眼,“吃什么早餐,困死了,你要说什么赶紧说,我回去睡觉。”
      Jimmy耸耸肩,“你不吃我吃。陪我一下。”
      鬼眼无奈地摇摇头,“上了黑车,失策。”
      Jimmy笑着开车,他来到一个茶餐厅,打包了一盒蛋挞两杯奶茶,往鬼眼怀里一塞,“这家餐厅的蛋挞超级好吃,不吃你一定后悔。”
      鬼眼无语,闻着喷香的蛋挞,本来不饿也感觉饿了,他拿了个蛋挞咬着吃,“你到底怎么了?”
      “到了再说。”
      Jimmy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继续专心开车,车子一路快速前行,竟是到了新界那片荒凉的山顶。
      此时天将破晓,天上的那片蓝色淡薄得好像随时会被隐藏其后的金光撕破。
      “你知道不,我去年就递交了开发申请,这一大片的山,我要开山劈石,修桥建路,”Jimmy下了车,对靠在车前盖上喝奶茶的鬼眼说道,“将来这片会成为另一个中环,连接大陆跟香港,然后就会建立新关口,还是二十四小时通关那种,香港人可以去大陆赚钱,大陆人也可以到香港谋生,大家一起发达一起过好日子!”
      鬼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指手画脚地蹦跶,他把空了的奶茶杯子放在车盖上,走上前去,“但是?”
      “……但是,递交了以后就没有下文了。”Jimmy像把所有的热情都爆发完了一样,垂下头来叹气,“谁会信一个卖翻版混字头的人会诚心诚信去搞生意?做人不可以忘本,所有对我好过的老大我都会照顾,但我也想前进,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黑色的世界。”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鬼眼不解,“我帮不了你。”
      Jimmy回身,拿了个蛋挞塞进嘴巴里,吃了满嘴碎屑,连说话的语气都像小孩子一样,“没指望你帮我,就是想找个人听我说说话。”
      “你有烧过黄纸的兄弟,有女朋友,还有很多关心你的朋友,干嘛要跟我这个外人说?”鬼眼就不明白了,明明Jimmy人缘很好,龙根连被虐打也不肯供他出来啊?
      “我就贪图你是个外人,跟你说话没有压力。”Jimmy苦笑,“难道我要跟兄弟说我想洗白,跟女友说你能不能让你爸给我在政府里说好话吗?有很多人关心我,但是我不想他们担心我。”
      “……也对,反正我是不会担心你的。”鬼眼嗤笑,“你说站得高看得远,现在你都站到山顶上来了,为什么就不能转换一下思维呢?没有规定在做生意的时候不能用点儿极端手段,我以前老板说,世界上没有比政客更容易搞定的麻烦了……”
      “停!我知道你说的所谓手段,但如果我用了这些手段,那跟我混古惑有什么区别呢?”Jimmy擦了擦嘴,指着远处一个方向,“将来我要在那里建一个房子,我要我全家都住进去,名字就叫心柔小院,我希望那片地方是一片净土,我的孩子不会半夜做噩梦吓醒,说地下有妖怪出来报仇!”
      鬼眼却是笑了,“如果你真的只想要一幢房子,怎么会把自己逼到这般地步?”
      “嗯?”Jimmy一愣。
      鬼眼看着他,一脸冷淡,“别人听你说这些,会觉得你很可怜,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你可怜。你想要安安稳稳做生意,干脆退出和联胜搞个小公司就是了,可你不会,你就是想要做大事,你也有野心,你的野心甚至比林怀乐还大。”
      这番可以说是十分冒犯的说辞没有让Jimmy生气,反而让他阴郁难明的心思清晰了起来,“这话怎么说?”
      “林怀乐再贪,也就荃湾跟尖沙咀那几分地,你却想要当全香港的龙头大亨,还要把手伸到大陆去,你想,到时候会有多少人唯你是从,你打个喷嚏,股市都得动荡几天。”鬼眼转过头去直视着Jimmy的眼睛,“林怀乐也就满足于一根龙头棍,可你的目的,是整个香港的经济命脉,你比他更狠。”
      Jimmy敛着眉眼听他说话,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我就知道找你聊天找对了。你跟我,一类人。”
      “嗯?”
      “就算你缺钱,从出狱到现在,你做的生意,没有一百万也八十万了吧?”Jimmy忽然挺直身子伸个懒腰,“打算什么时候退休?”
      “赚够了钱就退休。”
      “多少钱才算赚够?”Jimmy又问。
      “……”鬼眼愣住了,他还真的没想过,到底多少钱才算够。
      “你打打杀杀,当然是为了钱,但赚钱那么多方法你非要挑这个,说明你也跟我一样。”Jimmy毫不留情地盯回去,“不是这件事能带来多大的利益,而是想看看自己能创造多少价值,能走到多远。”
      鬼眼跟他视线相接,两人沉默地盯着对方,仿佛对方眼里的深黑色不是单纯的光线反射,而是深埋心底里最不可告人的阴暗面,平时隐藏掩饰在各种浮躁的情绪之中,而今天终于因为同类的呼唤而毫不遮掩地显示出了最狰狞的面目。
      鬼眼默默地握住了拳头,好像在防范什么。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是不是该杀了你灭口。”
      Jimmy说着这话的时候,日出的第一缕金光终于刺破了云层,映照到了他脸上,映照在嘴角的位置。
      于是鬼眼看得分明,说着这句话时Jimmy嘴角那抹玩味的笑。
      “不用,给我掩口费就好了。”鬼眼随手一指,“在那边建个楼盘给我,以后我退休了就当房东。”
      Jimmy终于绷不住冷脸大笑起来,“痴线!谁会住到新界来给你收租啊!”
      “等你把这里变成另一个中环就好了。”鬼眼把奶茶递给他,“我等着。”
      Jimmy心头一热,鼻头发酸。他接过奶茶,把自己的脸埋进冒着热气的杯子去。
      他有很多朋友,但每个人多少都需要他照顾,依赖着他的地位权势,对他愈加亲厚之中,也加深了他的压力。而鬼眼则是跟他完全平等的,他有能力有身手,完全不需要他的关照,所以偶尔一句的鼓励,显得比别人的千言万语更为可贵。
      奶茶喝完了,Jimmy也感动完了,他擦擦嘴,一脸愁容,“可是,你的名字好难改个好听的楼盘名字啊,鬼眼鬼眼,谁愿意跟鬼一起住啊?”
      鬼眼白他一眼,“我又没有要求一定要用我的名字来改名。”
      “啊,我想到了,有首歌叫‘一眼万年’,就叫这个吧?”
      “你跟人家买了版权再说!”
      “你这是脸红了还是咋的,啊?”
      太阳完全升起,今天又是新的一天,Jimmy想,今天应该会是比较顺心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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