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风花雪悦

10、10

　　炎热的夏季被几场雨刷得越发凉薄，秋风慢慢卷起了黄叶，也把人吹进了暖洋洋的火锅店，琪姐的重庆火锅生意越来越好，很多时候都是全场满座。
　　味道好是一回事，但鬼眼觉得，琪姐的美貌也是另一个重点，不知道是不是职业习惯，琪姐总是很能周旋在各种男人之间，不管是地痞流氓还是西装白领，竟然都能和谐地在一个地方用餐，没有互相咒骂鄙视，更别说打架生事。
　　“哦，鬼眼啊，你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琪姐一见鬼眼进门就迎上去，“我看看能不能给你空张小桌……哎，阿红，把20号桌收拾下！赶紧的！”
　　“琪姐，你去忙吧，我自己吃自己的就行了。”鬼眼看了看满堂的人，自己挑了个角落，“来碗小面，浇头重辣！”
　　琪姐笑道，“上次辣吐了还不怕啊？”
　　鬼眼尴尬地笑笑，“那不是被人捉弄的嘛，哪有人干喝辣椒油的……这次拌面，我绝对不怕！”
　　“行，下次我配合你，整回他！”琪姐打趣着走开，不一会儿伙计就端来一碗鲜红翠绿相辉映的重庆小面，鬼眼也是饿着，拿起筷子就开吃。
　　吃了半碗，忽然整个面店安静了下来，鬼眼警惕抬头，却见东莞仔带着心腹豪仔大摇大摆地进了来。
　　这里是和联胜的地盘，市井小民多数认得这个风头正盛的头目，都噤声不语，而正经人也能看出这非是善类，也都低着头，怕惹上是非。
　　“东莞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琪姐虽然诧异，也还是装着熟人上前招呼，“收山以后好久都没见过你了。”
　　“琪姐，我不是来搞事的，不要这么紧张。”东莞仔搂了一下琪姐的腰，“这么多年了还是24寸腰，保养得太好了吧？”
　　琪姐捏一下他的下巴，轻巧地把他挣开来，“衰仔包（小兔崽子之类的意思，带点儿昵称的意思），你琪姐收山啦，找别人做夫妻去。”
　　“我这人就不喜欢强迫别人，你说不做就不做呗。”东莞仔也不跟琪姐打闹了，他径直走到鬼眼跟前，拉开凳子坐下，“硬来的都不爽，你说对不对啊，鬼眼哥？”
　　鬼眼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不是去哪里吃饭都要汇报吧，老板？”
　　“去哪里吃饭不是重点，重点是跟谁吃。”东莞仔挥挥手，豪仔就拿了一沓照片出来，鬼眼瞄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跟Jimmy很熟吗，又火锅又大排档又酒吧，我让你跟踪他，不是跟了他！”
　　“你给钱我办事，跟我结交朋友，是两回事。”鬼眼斜眼乜了一眼豪仔算是警告，豪仔被他那阴森森的眼神盯得往后挪了一步，“而且这样我更方便帮你套话……”
　　“套什么话啊，他早知道你是我的针了！”东莞仔身体前倾，拿起一支筷子敲了敲他的脸，“你以为人家真的当你朋友吗，人家利用你而已，笨蛋！”
　　鬼眼一把捉住那支筷子，筷子咯哒一下就断了，“你误会了，我没有被他利用。”
　　“你以为我干嘛那么死蠢去认了韩国佬那件事？他威胁我说，我不去认了，就爆出你在泰国的事情，让整个字头去追杀你！”东莞仔松手，靠回去椅背上，“Jimmy仔要跟你玩，玩死你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飞机跟他够朋友了吧，当初抢龙头棍的时候，他一样等到他被人砍到快昏迷了才去救他，还趁机抢了龙头棍，捡了个大便宜直接把龙头棍交给了契爷，要不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能当堂主啊？”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说跟他结交朋友而已，又没有说要帮他去反你。”鬼眼仍然握着那支断筷。
　　“我就是知道你不会吃两家礼金才来提醒你。”东莞仔哂笑，“别喝两杯酒就跟人家讲心，出来混的，认清楚谁才是你老板。”
　　“我这个人从来都是讲金不讲心的。”鬼眼冷笑，他看着东莞仔的眼睛，也不是为了表什么忠心，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咬牙切齿，“要我做事，给钱就好。”
　　东莞仔压低声音，“如果我叫你去杀了他呢？”
　　“好歹相识一场，价钱自然是要提高一些的。”鬼眼道，“加个20%吧。”
　　“那如果有人要你来杀我，又得给多少？”东莞仔说着，轻轻地按了按别在腰后的枪。
　　“三倍。”鬼眼喝了一口茶，“所以你最好把底价定得高一些。”
　　东莞仔把按在枪上的手收回，他看着鬼眼，后者的眼神依旧那么冷淡，但他看得出来，他是在生气的，无论他说得多么云淡风轻，他是在意Jimmy的。
　　“放心，没到那个地步。”东莞仔站起来，琪姐正好送来了水果，他对她挥手告别，“走了，下次再来了。”
　　“咦？”
　　琪姐诧异地看着东莞仔离开，而鬼眼也紧随其后，跟她说了句“先走了”就离开了。
　　她拿起鬼眼放在桌子上的一百块，长长地叹了口气。
　　“东莞哥，这就算了？”豪仔跟在东莞仔身后问，“你不怕他通吃两边？”
　　“这家伙不驯不服，迟早要走的。”东莞仔回到车里，“我倒不担心他反骨，但即使他不帮我，我也不能让他去帮别人，这威胁太大了。”
　　“东莞哥你的意思是？”
　　“做完最后一单就把他给买单了。”东莞仔把那几张照片扔到窗外，“反正他又没认过我当老大。”
　　鬼眼离开火锅店以后就准备回酒吧去上班，手机响起了短信音，他点开来，是Jimmy发来的语音信息。
　　“喂，我昨天跟心柔去吃了一个很好吃的宁波菜馆，你吃饭了没，一起去？”
　　鬼眼回了两个字“工作”，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口袋里了。

　　Jimmy看到鬼眼的回复，也只是想了想最近东莞仔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会惹到他的，确认没有以后，也就忘了。
　　Jimmy认为男人之间的交情不需要朝夕相处，心照就好，于是这晚，他也还是去接郭心柔下班，一起拍拍拖吃吃饭，甜甜蜜蜜。
　　可是心柔今晚却不太开心的模样，Jimmy打发了服务员，就坐到她身边给她揉肩膀，“郭律师今天辛苦啦，让小人给你揉揉肩膀~~”
　　心柔笑着拉下他的手，“别玩了。”
　　“我的职责就是要让你开心愉快的，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Jimmy捉住她的手，“工作不顺心了？”
　　“就是有点累。”心柔摇摇头，“你后天是不是要到广州去谈生意？”
　　“对，广州是广东省会，把那边的关系搞好了，下面的小城小镇也就好办了。”Jimmy说着就赶紧哄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去逢场作戏，每天晚上都会跟你说晚安的……”
　　“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心柔却没管他说什么，径直问道，“你不是说过，让我到你公司去帮你搞法务方面的东西吗？这一趟我跟你一起去，也好熟悉一下流程。”
　　Jimmy有点愕然，心柔问，“你不希望我过来帮你？”
　　“那倒不是……就是感觉有点突然……”Jimmy回过神来，整理一下思路，心柔对官员来往的套路肯定比他清楚，有她在自己也不会出什么洋相，便点头道，“好，这次我们夫妻档出马，一定马到功成！”
　　“嗯……”
　　心柔淡淡地笑了一下，Jimmy觉得她还是不怎么开心，“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累，那边人际关系不好。”
　　“那就不要待在那里了，到我这里来，谁欺负你我就把他剁了。”Jimmy以为是办公室政治，便摸摸心柔的头发安慰道，“没关系，以后老公养你。”
　　心柔不说话，只是在Jimmy肩上靠了靠，就借口上洗手间离开。
　　在洗手间里，她默默地把那条显示“到底李家源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的信息给删了，也把那个来电显示人“赵俊豪”给拉黑了。
　　后天早上，心柔收拾好行李，在家门外等Jimmy来接她。
　　一辆车在她跟前停下，可是下车的人却让她十分惊慌，“你怎么会找到我家来！信不信我报警！”
　　“别开玩笑了心柔，我不就是警察了？”那人三十五六的样子，高大俊朗，倒也是个好模样，但是故意把警枪露在外头的炫耀方法却不像个SIP（高级督察）的稳重，“我打你手机跟公司电话都找不到你，担心你才来看看你。”
　　“我跟你说得很清楚，我不喜欢你，我有男朋友了，我跟他感情很好，你不要再来骚扰我。”心柔退后两步，“你再纠缠我，我就跟爸爸说了。”
　　“郭先生说过，年轻人自由恋爱他不管的。”赵俊豪毫不在乎，“如果他真的管，也是先管了李家源那笔吧？”
　　心柔皱眉，“你别以为自己是警察就了不起，我随时可以投诉你骚扰我，到时你档案花了，加上我爸爸的声望，你要升CIP恐怕不是那么好办了。”
　　赵俊豪脸色一沉，显然心柔说中了他的软肋，但他就是不死心，猛地拉住她的手臂要抱住她，“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大学时你还给我递过情书啊！”
　　“你放开我！”心柔一惊，连忙挣扎，“救命啊！”
　　“喂！你干什么！”
　　拉扯间Jimmy已经赶到，他飞快跑去推开赵俊豪，把心柔护在身后，“条子了不起啊！信不信我投诉到你革职！”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Jimmy仔。”赵俊豪显然跟Jimmy是旧识，他不屑地嘲讽道，“听说你最近不搞马榄搞生意了，是不是准备开个大富豪之类的夜总会啊，是的话记得给个地址，我一定经常带人去捧你场！”
　　“蕉sir（粤语‘赵’跟‘蕉’谐音，称呼别人是‘蕉’有贬义）这么给面子，我自然要招呼，到时我开个骨灰庵，留个风水宝穴给你。”Jimmy却不是当初那个给人看马榄场的年轻小哥了，面对赵俊豪的讽刺，他只是笑回去，“泡妞而已，用到跟踪恐吓这些手段，传出去，蕉sir恐怕要去守水塘了。”
　　“你们两个的套路真的是一模一样，都拿我前途开玩笑。”赵俊豪看了看他们，心柔搂着Jimmy的手臂躲在他身后，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看得他火冒三丈，“尽管走着瞧，看你们是不是真的可以让我没得发围？”
　　“好啊，我们走着瞧。”Jimmy揽着心柔的肩膀，护送她上车。
　　负责开车的师爷苏马上给她递了瓶水，“嫂子，喝、喝点水压惊。”
　　“谢谢。”心柔不得不赞赏师爷苏的细心，她接了水，喝了一口，靠在Jimmy肩上叹气。
　　“师爷苏，先兜兜风，我们坐下一班车去广州。”Jimmy顺着心柔的背，“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找个新公寓？”
　　“没事的，他也只是虚张声势。”心柔抬头，“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清楚地拒绝了他，他到公司找我我也让同事帮我说谎说我离职了……”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傻瓜。”Jimmy亲一下她额头安抚道，“但是你也要跟我说嘛，今天还好我来了，要不你可怎么办呢？”
　　“对不起。”心柔垂下眼帘。
　　“不如，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Jimmy说着，就把钥匙拆了一条下来，“如果你怕无名无分，那我们干脆结婚好了，如果他还敢再来骚扰你，我想爸爸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心柔很是惊讶，摇头道，“哪有人会为了躲避别人而结婚的？！”
　　“当然不是为了躲避他才结婚，我的意思是，我想要名正言顺地保护你。”Jimmy道，“我们一起都两年多了，考虑一下结婚也不会太唐突吧？”
　　“……我觉得有点闷，能靠边停一下吗？”心柔岔开话题，叫师爷苏停车。
　　“啊？”师爷苏一愣，从倒后镜里看见Jimmy无奈地点头，“好的，嫂子。”
　　车子靠边停下，心柔下了车，面对着维港深呼吸。
　　“我想你现在也没心情跟我去谈生意了。”Jimmy从后环抱着她，“答应我，这几天回爸爸那里住，出入也让他的司机接送，好不好？”
　　“嗯。”心柔知道Jimmy已经做了很大让步，便点头答应。
　　“师爷苏，麻烦你待会送心柔回郭家大宅。我自己坐的士就好。”Jimmy凑到师爷苏耳边小声道，“让人暗中保护嫂子，她少根头发，我都给你好看。”
　　“行，我办事，你放心。”师爷苏比个“OK”的手势，Jimmy拿回自己的行李袋，拦了一辆的士去汽车站。
　　在的士上，Jimmy冷静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也许该先买个戒指？”
　　而此时的郭心柔，却是看着无边无垠的蓝色港湾，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不答应Jimmy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