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风花雪悦

8、8

　　鬼眼还是晚上看电视才发现这么一条劲爆的“三合会成员举报韩国商务团贩毒”的新闻。看着画面上东莞仔的大特写，他惊讶得连递到嘴边的咖啡都忘了喝，这个Jimmy口才怎么这么逆天，竟然说得动东莞仔给他去背这个黑锅？！
　　除了东莞仔，郭孝文自然也少不得被记者们围堵一番，但人家是官场老手，太极打得极其圆滑“韩国商务团的来意政府仍在考察中，并未进行到实际措施阶段，感谢缉毒组的努力，让我们能更明白此次见面的利害”，既没有怪罪警察，也把这次会面从私人性质变成是官方会面，撇清了私相授受的嫌弃。
　　不过鬼眼就想不明白了，这样一闹，无论郭孝文知不知道Jimmy是和联胜的头目之一，他都会怀疑Jimmy，毕竟他一离开就有警察来，而且还有来历不明的现金跟□□。
　　可这关我什么事呢？
　　鬼眼摇摇头，他已经把那些韩国人的资料给了他，算是扯平了，Jimmy要怎么处理是他的问题，跟他鬼眼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鬼眼把目光从茶餐厅的电视机上收回来，呷了口咖啡，拿起餐牌来决定晚饭的着落。
　　叮铃铃，茶餐厅门口挂着的风铃响了，一个男人在鬼眼对面坐下，对茶餐厅伙计道，“柠檬茶少甜。”
　　鬼眼抬头，微微侧着头奇怪地打量着他，后者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姿势看着他，两人都不说话。
　　“柠檬茶少甜~~”伙计把饮品送上，随即发现这两个大眼瞪小眼的男人有些不对劲，凭着丰富的社会经验，伙计好声好气地劝说道，“两位大哥，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商量商量，千万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
　　言下之意是你们打架也别在我店里打。鬼眼白那伙计一眼，而对面的人已经弯着嘴角笑了，“伙计小哥说得对，有什么问题就商量好了，不要使用暴力，你说对不对啊鬼眼哥？”
　　“别这样叫我！”鬼眼回头怒道，“不去找你岳父解释，跑来这里嬉皮笑脸的干什么！”
　　“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时事的，有看晚间新闻呢。”来人正是Jimmy，他仍穿着早上那套黑色西装，没系领带，扣子也解开了两颗，鬼眼斜眼看见了他脖子上有两三处小割伤，“那你应该看到了，事情解决了，所以我来喝杯柠檬茶轻松一下啦。”
　　“一个字头堂主跑来一个茶餐厅轻松，也是少见。”
　　“那你一个省港格斗冠军去给人当打手也不多见啊。”Jimmy说到这，鬼眼“噔”地把咖啡杯搁下了，但Jimmy神色不改，仍是一副闲聊的语气，“我不在乎你给谁打工，只要不碰到我头上就行了。”
　　鬼眼皱眉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并不是在针对你……”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是找你喝茶，不是找你寻仇。”Jimmy按住他手里的餐牌，“你拉我躲进隔壁房间是想救我，我明白的，只是当时火遮眼。”
　　鬼眼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在跟我道歉？”
　　“那倒不是。”Jimmy摇头，“我救过你三次，你还我一次。我知道你这种人的，觉得自己欠了人就不舒服，所以我给你个一次过还清的机会，你以后任务对上我尽管下手，不用留情，省得为难你。”
　　鬼眼现在感兴趣了，他挑了挑眉毛，问道，“怎么样才能一次还清？你马上自杀，而且自杀个两回让我救？”
　　“不用这么复杂，帮我做两件事就行了。”
　　又是这种讨价还价。鬼眼嘴角扯开个冷淡的假笑，罢了，反正他已经习惯了给别人做事，不差他一个，“好，你讲。”
　　“你答应就行了，现在跟我来。”Jimmy说着就要起身，鬼眼诧异道，“吃个饭也等不及？”
　　“就是不吃饭才能进行的任务！”Jimmy放下一百块埋单，拉着鬼眼就走，鬼眼疑惑地上了他的车，追问他要干什么，但Jimmy只是笑，不说话。
　　车子没开到什么险峻之地，它就在相隔三四个路口的地方停下了。
　　鬼眼下车，却见面前是一家“重庆火锅”，看装修是新开，里头客人挺多，但也不像在搞什么不法交易，鬼眼回头看Jimmy，不是很明白来此地的目的。
　　Jimmy还是什么都不说，他径直走进店里，跟店里的人打招呼，“琪姐！Jimmy仔啊！”
　　“啊，Jimmy来了啊？”从柜台后出来个打扮时尚的女人，拉着Jimmy很熟悉地打招呼，“这么晚才给我打电话，差点空不出桌子给你！”
　　鬼眼打量着这个叫琪姐的女人，她大概三十过半的年纪，但身段依旧苗条，个子高挑，算得上风韵犹存，但大波浪卷的长发让她显得多少有些风尘气。
　　“那说明你生意好，是好事。”Jimmy落座，回头对发呆站着的鬼眼道，“坐啊，干嘛傻站着？”
　　鬼眼只得在他对面坐下，这是个四方小桌，他挨近Jimmy低声问，“你让我来干什么？谁是目标？”
　　“目标可多了，牛杂毛肚，黄喉鸭肠，你给我把它们统统干掉。”Jimmy塞了个餐牌给鬼眼，笑眯眯地对琪姐说，“我今天就带了个重庆人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正宗，不正宗的话我这个股东可是要换掉你这个CEO的！”
　　琪姐拍一下Jimmy的头，“没个正经！”
　　“你让我来吃饭？！”鬼眼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
　　“是啊，琪姐总说自己是香港第一正宗的重庆火锅，我知道你是重庆人，就让你来试试菜。”Jimmy看着鬼眼，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家店我是大股东！这火锅正宗了生意才会好，生意好了口碑才能树立起来，口碑树立了我就可以开分店，分店开不过来还可以搞加盟跟特许经营。所以你今天这试菜的任务是很重要的，分分钟影响我三四五个亿你知道吗！”
　　“吹啊，我看你继续吹，是不是真的可以把牛吹上天去。”琪姐没好气地制止Jimmy胡说八道，扭过头去跟鬼眼说起了重庆家乡话，“这家伙扯谎俩白，你可别让他骗了。”（扯谎俩白：撒谎不眨眼）
　　鬼眼乍一听到家乡话，完全没反应过来，好一会还是用白话回答，“我离开家挺多年了，不是很会说了。”
　　琪姐连忙道歉，“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误会。”
　　“家乡话不会说了，但口味总是记得的。”鬼眼看琪姐热心热肠平易近人，也缓和了一下语气，“来个水八块，再上个毛肚火锅。”
　　“好呢~~”
　　琪姐高高兴兴地去准备东西，鬼眼回头看见Jimmy半掩着嘴角笑，不禁皱眉，“你笑什么？”
　　“看不出来你也有温柔的一面，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Jimmy打趣道，“琪姐还是单身哦，芳龄二八……”
　　“哈？”
　　“再加十岁。”Jimmy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给鬼眼沏茶，“其实我不怎么能吃辣，但琪姐那么热情，我就答应她一定来一次，待会上的菜你给我全部搞定，我就随便吃两口好了。”
　　“原来是拉我当挡箭牌。”鬼眼心想这大概是Jimmy从前的桃花债，所以在人家年华老去后就给她钱让她开个店，已经算很有良心了，“你怎么知道我是重庆人？”
　　“你自己叫我去查你在DOA的事情的，你忘了？”
　　Jimmy说着又要给他弄酱油配料，却是被鬼眼一把拉住了手腕，“别动。”
　　“嗯？”
　　“重庆火锅汤底用油就有猪油牛油鸡油色拉油等等，汤分红汤、红白汤、海鲜汤、药膳汤、酸辣汤，调料也有清油碟、麻油碟、干油碟、蒜油碟、茶油碟、蛋清碟，你个外行搞得清楚吗？”
　　鬼眼说着就端起两个碗，跑到前头去调配料了。
　　Jimmy觉得自己真是找对人来挡了，这一大锅的红汤他看着就觉得喉咙上火，鬼眼却是吃得津津有味，琪姐看到自己的手艺总算有人欣赏，也十分开心。
　　火锅热气升腾，辣得人直冒热汗，鬼眼自然就脱掉了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风衣外套，里头只一件黑色背心。Jimmy以前觉得他瘦削，现在才发现他不是瘦削，是精悍，满身都是柔韧结实的肌肉，难怪能一脚踢瞎鳄鱼。他时不时拿餐巾擦着额头的汗，一副热火朝天的吃相，本来挺酷的发型也被汗水洇湿了，刘海软绵绵地垂下，整个人气场后退了两米八，像个刚刚熬夜苦读完来吃夜宵的大学生。
　　鬼眼发现Jimmy在看他，便停下筷子来问，“你真的就吃一口？”
　　Jimmy猛摇头，“吃多了上火，爆暗疮呢！”
　　“切！”鬼眼翻个白眼鄙视他，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杯子来喝。
　　“等……”Jimmy连忙喝止，但来不及了，鬼眼已经一口干了。
　　然后Jimmy就看着鬼眼的脸从红变白再变青，捂着嘴巴就往厕所冲。
　　Jimmy耸耸肩，“我真的想提醒他那是辣椒油的……琪姐你也是的，干嘛用小米辣这种凶器来做辣椒油呢？”
　　“少来了你，分明看见你往他杯子里倒的……”
　　虽然能吃辣但一口纯辣椒油灌下去还是辣得鬼眼胃抽筋，他跑到厕所吐了一轮，才呵着一口辣气去后厨问师傅有没有牛奶解辣。
　　牛奶找到了，厨子见他跟琪姐熟悉，干脆让他把炸酱面拿出去。
　　炸酱面是Jimmy点的，他不怎么吃辣，于是叫了一个清汤炸酱面。
　　此时鬼眼只有报复的念头，他拿起桌子上的一瓶辣酱，扑通扑通地倒了小半瓶下去。
　　“哎，你没事吧？”琪姐忽然进了厨房，看见鬼眼便上前关心，“要不要胃药？”
　　“我没事，谢谢。”鬼眼勉强地点点头，拿起筷子把炸酱面拌了拌，把红色的辣椒酱遮住。
　　琪姐被他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你该不会真的拿这碗面给Jimmy吃吧？”
　　“是他先整我的！”鬼眼生气地直瞪眼。
　　“他跟你开玩笑而已嘛！”琪姐笑得前俯后仰，“他是真把你当朋友才跟你玩。”
　　“谁跟他是朋友！”鬼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你当然给他帮腔……”
　　“嗯？”琪姐听到了后面那句模糊的埋怨，她笑着摇头道，“你也听外头的人胡说，以为他跟我有过什么吗？”
　　“……我没听到什么。”鬼眼一愣。
　　“我以前是当小姐的，你看得出来吧？”琪姐故意风骚地撩一下头发，“当时我可是我们那里堂会的堂花。场子是Jimmy那时候的老大看的，后来他老大吃□□吃废了，就都是Jimmy管我们，他那时候哦，才十七八岁，长得又英俊，我们这些姐姐逗逗他他都要脸红的！”
　　鬼眼很认真地想象了一下Jimmy脸红是个什么样子，可是他那么黑，脸红也看不出来吧……
　　“不过他对我们这些姐姐倒是真爱护，从来不占我们便宜，要是其他地盘的欺负我们，他也会给我们出头，那时候我们就安安心心地赚钱，五六年下来也能开个小店呢。”琪姐忽然叹口气，“可惜我自己笨，为了个男人什么都没了，当时还被人追斩，还是Jimmy救了我，后来他还给我打本做生意。你猜为什么？”
　　鬼眼没回答，但在心里想该不会是情窦初开的Jimmy暗恋过她这种电视剧套路吧？
　　“他说，他妈妈摔倒在街上的时候，是我送她去医院的，所以他欠我一个人情。”琪姐无可奈何地笑道，“现在外头的人还在传我是他情妇，他也不澄清，他知道这样误会着就没人敢来捣乱。这小孩啊，总是默默记着别人对他的好，也不会把恩情挂在嘴边，却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你一把。”
　　“……不就是一碗辣椒酱，我不整他就是了，不用说那么长的故事给我听。”鬼眼觉得自己好像偷窥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尴尬地咳了两声，把那碗加料炸酱面倒了，“麻烦你再做一碗了。”
　　“是你搞的鬼，应该你给他煮吧？”
　　琪姐笑得眉眼弯弯，鬼眼被打趣狠了，脸色都泛红了，正焦急回绝，Jimmy忽然阴沉着脸走进来，“鬼眼，做事了。”
　　鬼眼看Jimmy的神情，知道不是在开玩笑，敛起嬉闹的态度点点头，就跟着他出去，“琪姐，回头见。”
　　“嗯……回头见。”琪姐看两人又是去做危险事情的架势，尽管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行事，还是不能阻止自己担心。
　　她看着两人离开，走到刚才还和乐融融的火锅边上，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