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风花雪悦

38、38

　　早上十点，Jimmy跟鬼眼一起到医院去接阿武出院。阿武受伤颇重，但他底子好，Jimmy又请了私家看护专门照顾他，一个月来不止养好了伤，还养壮了。
　　阿武很满意那五千万的报酬，对这次又害他做一辈子噩梦又害他差点没命的买卖毫无抱怨。
　　“武哥，在哪里下榻？”鬼眼问。
　　“我直接去机场。”阿武却道，“我早订好了机票，沙巴的泳衣美女都在排着队等我呢！”
　　Jimmy很是惊讶，“这么快就走了？不多待两天？”
　　阿武直摇头，“命丢了再多钱也没福气享，我觉得我不够你们这些神经病那么丧心病狂，还是趁早收山吧，反正你给的钱足够我退休了。”
　　“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一定尽力帮忙。”
　　Jimmy伸手出去想跟他握手，阿武却握着他的手把他拉到怀里拥抱了一下，靠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喜欢他就不要害他，让他走吧。”
　　“不是我不让他走。”Jimmy想起阿武曾经撞见他跟鬼眼拥抱的情形，这一个月来师爷苏必定也跟他说了不少内幕，而且阿武是跟他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他也不想对他说假话，“而是他走了，我们两个都活不了。”
　　“妖！又是这种肉麻话！”阿武推开Jimmy，打着寒颤地揉了揉耳朵，“早说了你们都是神经病，玩不过你们！”
　　Jimmy笑了，鬼眼不明所以，“什么事？”
　　“没事，我走了！”说话间，阿武叫的计程车就到了，后座上坐着个漂亮的女孩子，朝他挥手，喊他“Honey”。
　　“切！”鬼眼取笑他一下，忽然发现那女孩子很眼熟，他皱起眉头来拉了一下Jimmy，“喂，那不是你请的看护张小姐吗？”
　　“咦？”Jimmy也上前去打量了起来，“还真的是！”
　　“哈哈，就这样啦~~ 再也不见了！”阿武爽朗地笑着向他们挥挥手，就钻进车子，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做人这样多好，潇洒自在。”鬼眼不禁感叹，“还是收钱办事好。”
　　“谁叫你收的是我的钱，注定一辈子倒霉。”Jimmy跟鬼眼说笑，但后者只是浅淡地回他一个笑就转移了视线，走去拿车子。
　　纠结的郁闷又一次尴尬地横亘在他们之间，Jimmy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捉住鬼眼的手腕，不让他走，“你理一下我行不行！”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鬼眼皱着眉头挣开他。
　　“除了公事，你还理过我什么！”Jimmy觉得自己十分委屈，“你说留下陪我，又说什么局面都陪我撑，可你现在这样，我宁愿你走了！”
　　鬼眼看Jimmy一脸可怜，好像还是他欺负他了一样，火气就上来了，“要不你想我怎么样？在公司里有同事，在和联胜里有手下，在你家里有心柔，我同时是你公司的助理，社团的副舵手，还有你老婆的保姆，你还想我怎么样！”
　　“我，我不想你怎么样……”Jimmy被鬼眼一吼就心虚了，他把手搭在他肩上，耷拉着眼睛看着他，“我就是想不出来该怎么样才好……”
　　“……我教你怎么办。”鬼眼猛地往前一扑，捧着Jimmy的脸堵住他的嘴。
　　Jimmy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推开，“干什么！”
　　“你看你这副模样！没出息！”鬼眼指着他额头骂道，“哪个大哥不是三妻四妾！哪个大哥在乎别人真幸福还是假快乐！记得你去大连那次不，跟个舞女亲热你都怕被心柔知道！就是我脱光了你有胆量上我吗！君子跟小人你选一个！不要这样拖拖拉拉行不行！”
　　鬼眼骂狠了，Jimmy也被他气到了，他推了鬼眼一把反驳道，“现在是我不想当君子吗！我说了我要跟心柔分手，是谁装伟大说舍不得我受苦！是谁非要把我推给别人！你说我懦弱，那反过来呢！别告诉我心柔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有种，你有种就不要在这种私人场合才跟我撒野！公司会议室，和联胜大堂，我家主人房，你挑一个地方我就上了你！”
　　“你混账！”鬼眼猛一拳砸到Jimmy脸上，Jimmy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嘴角立刻就破了，“滚！”
　　“反正我现在做什么都是小人！就你们伟大！”
　　Jimmy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水，大步流星地回到车上，轮胎过弯摩擦出吱呀的响声，咻地一下就远去无踪了。
　　鬼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揪头发。
　　刚才他们到底在吵什么？有什么好吵的？不过是些大家心知肚明的问题，再怎么吵，也是死局。
　　也许他们只是需要发泄一下心中的纠结。
　　鬼眼忽然笑了，他们现在像不像那些快要离婚的夫妻？明明摆在眼前的问题怎么吵都不会有结果，也都知道解决的方法就只有分开，却还是要吵，要闹，直到所有的美好都被破坏，所有的回忆都失去了颜色，才舍得签下离婚协议。
　　这样耗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他或者他先累了，跟对方说“还是走吧”呢？
　　可是他又觉得应该不会。
　　因为他们并没有不爱对方。

　　Jimmy怒气冲冲地离开，一直在高速上飙车来纾解心里的闷火，直到开到了山顶才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机，十多个来自师爷苏的未接来电，“喂，师爷苏？”
　　“Jimmy哥！大，大事不好！”师爷苏的声音火急火燎，“Danny，Danny不见了！”
　　“什么！”Jimmy大惊，马上就开车赶回，“你在哪里？”
　　“我在，在距离Danny家两个街口的后巷，那个红，红棍仔，今天早上被，被兄弟们发现了，已经死，死了！”师爷苏说得愈发着急，“我问过大厦，大厦保安，Danny昨天，没，没有回过家！”
　　“马上叫所有堂口的人都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Jimmy想了想，“干掉林怀乐的那三个人是不是都收拾掉了？”
　　“听说是的……”
　　“什么叫听说！我要确实的答案！去找经手的人，就算死了也要把尸体挖出来给你确认！”Jimmy说罢就挂了电话，却不是往Danny家去，而是往那个养狗场去了。
　　途中师爷苏就给他回复了电话，那三个人之中两个的尸体已经起了出来，但第三个人没找到，而且埋尸的地方很明显被别人挖过，恐怕是有人跟在杀手后面把刚刚埋下去的人挖了出来，把还有救的那个带走了。
　　本来Jimmy还吩咐了师爷苏亲自去解决那人，但当他来到狗场的时候，他就打电话给师爷苏说不用了。
　　那个人已经死在了那些狗笼前，就在他同伴被分尸的地方。
　　他身上有七个血淋淋的弹孔，却都是胡乱打中的，并没有瞄准要害；他的表情十分安详，好像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一样。
　　Jimmy觉得有一大片的乌云笼罩住了他，到底是什么人，费煞苦心把快要死的人挖出来，就为了让他向Danny告发自己？
　　“喂，鬼眼？”Jimmy控制不住发颤地打电话给鬼眼，但鬼眼的电话却转接到了留言信箱，“Danny知道真相了……我担心他被人利用，你小心一点。”

　　Danny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他手里拿着一把枪。
　　枪膛已经空了，子弹已经全打光了——都打在了那个说自己真的对林怀乐忠心耿耿，只是迫于李家源手段凶残，怕违逆他他下一步就会用Danny的性命要挟的人身上。
　　李家源是谁，这个名字那么陌生，他不认识。
　　他认识的是Jimmy哥哥，那个在别人塞钱塞玩具给他讨好他时却送他百科全书跟电子词典的Jimmy哥哥；那个把他从混混手里救下来，劝他爸爸带他看心理医生的Jimmy哥哥；那个说会照顾他，只想他过平常日子的Jimmy哥哥。
　　他当然只想你过平常日子。
　　那个把他劫走的人说，那样他才能高枕无忧，不必担心你为父报仇。
　　不可能，Jimmy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
　　直到那人给他看那段录像前，Danny都是如此的信任Jimmy。
　　不是，那个人不是Jimmy，那个人是恶魔，是比他父亲更可怕的魔鬼！
　　Danny尖叫着抢过那人别在腰间的枪，一口气把七颗子弹都打光了。
　　那个手下在死前还在抓着他的裤脚哀求，请他一定要为他父亲报仇。
　　“你其实早就怀疑他了，你只是不敢相信。”那个挟持他的人一直跟在Danny身后，他拿走他的枪，给他塞了一把车钥匙，“要不我们一起去质问他，要一个清楚明白？”
　　Danny机械地转过头去看着那个人。
　　假的。
　　他对自己说，都是假的。
　　没有人值得信任，没有什么所谓的真心，他以为自己可以摆脱泥潭，但他唯一的生机，就是在这泥潭中汲取养分，直到自己开出罪恶的花。
　　他接过钥匙，走进那人给他准备的车。

　　下午三点，鬼眼陪心柔到香港首屈一指的婚纱设计师Vivi Wong那里量身。他看着人家设计师的软尺绕来绕去，在一边直嚷嚷：“等下，你就量这么点怎么够啊？她现在腰围是这样，但一个月以后就不是了，你多留一点空间啊，要不到时候勒着了，还有也不要大露背，一个月以后天气就凉了，到时候冷着了怎么办？”
　　设计师被紧张的鬼眼逗得呵呵直笑，“李先生你放心，我们会根据李太太的孕检报告，用电脑计算她胎儿的生长速度，比肉眼观察的要准确，然后款式虽然是露背的但是在外面会有一件大毛绒披肩，绝对冷不着太太的。”
　　鬼眼不好意思地微微鞠个躬，“不好意思，我是门外汉，不该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的。”
　　“没关系，你也是紧张太太。”设计师笑道，“太太真有福气啊，先生这么疼你！”
　　心柔跟鬼眼都笑了起来，心柔摇摇头，“他不是我先生……”
　　“是她的哥哥。”鬼眼接口道，“她先生今天有点忙，我来陪着。”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么热心。”设计师量好数据，招呼他们坐下，“你们先坐一会，我这就去把数据输入电脑，十多分钟就能出来纸样，我再给太太实际剪裁一下就可以了。”
　　“谢谢。”鬼眼陪心柔坐下，他看心柔脸色有点苍白，便问道，“怎么了？”
　　“没事，夜里总抽筋，整夜没睡好，我妈又煲了很多东西给我喝，让我总跑洗手间。”心柔无可奈何地摸了摸肚子，“你怎么这么麻烦啊，净折腾你妈？”
　　鬼眼想了想，“要不在妇婴医院里给你找个私家看护？她总比你妈妈知道的那些偏方土法要靠谱。”
　　“Jimmy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我又跟我爸爸吵成那样，要是还不给我妈妈照顾我，我怕结婚的时候真的没有了二拜高堂的步骤了。”心柔叹了口气，她捉住鬼眼的手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爸爸那么不喜欢Jimmy，却又让我嫁给他？只是因为我怀孕了吗？”
　　“……”鬼眼想起了石局长让Jimmy把龙头棍“世代相传”的叮嘱，难怪他会保了Jimmy的孩子，“有的事情不应该让我来说，你可以自己问他，他一定不会隐瞒你的。”
　　“但是他不希望我知道，我在他面前就只能装作不知道。”心柔捉紧了鬼眼的手，“他对我是照顾关怀的义，对你才是相互扶持的情。他既然只想我无知地快乐，我起码要装出幸福快乐的样子给他看。”
　　“你不要胡思乱想，当时那些话就是我说来气你的，他跟我什么都没做过。”鬼眼滑下椅子，蹲在心柔脚边，握住她的手，搁在她膝盖上，“他不是那种人，你知道的，也许他曾经有点混淆了情义的界线，因为那时候他压力太大，做了很多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已经搞清楚了，所以他才会娶你。你想想Jimmy的为人，如果他不爱你，就算你怀孕了，难道他就会因此而娶你吗？”
　　心柔低头看着鬼眼，好一会，她才抽出手来，像安慰一只逞强的小猫一样，摸着鬼眼的头，让他贴在自己小腹上，“你好傻。”
　　鬼眼僵了一下，他一边耳朵贴在心柔的肚子上，闭上眼睛，秉着呼吸去感受那仍然稚嫩的生命，明明“它”还那么小，就连B超都不能检测到胎心音，可是鬼眼却觉得自己已经十分清晰明确地看见，听见了“它”。
　　嗨，小家伙，我是你的干爹。你可要乖乖的，不要再折磨你妈了，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最棒的妈妈，不然你出来以后，我可会好好地教训你，你干爹打架可厉害了；
　　你爸爸也是世界上最帅最棒的爸爸，八个月以后，你就能看见他了；
　　小家伙，谢谢你，你的到来，为我们三个人的死局带来最稳定的阳光，谢谢你，让我终于能够不再纠结。
　　鬼眼不觉流下了眼泪，心柔轻轻摸着他的头，两人都只能沉默，生怕说错一个字就会让对方以为是怜悯，伤害对方已经千疮百孔的尊严。
　　好一会，鬼眼才擦干净了眼泪坐回去自己的位置上，“别让设计师看见了，不然还以为我们搞什么兄妹□□的狗血剧呢！”
　　心柔笑道，“我听说和联胜里已经说起了你对大嫂的关心太过火了呢！”
　　鬼眼翻个白眼，“谁说的，我回去就割了那些人的舌头！”
　　“鬼眼哥，你割那么多舌头做麻辣鸭舌吗？”
　　“你怎么也一起神经病了？”
　　两个人说笑着带过那些阴郁的情绪，设计师拿着纸样来给心柔做立体剪裁，鬼眼这才想起了看看手机——他今天早上跟Jimmy吵架以后就把手机关了静音，现在气过了，还是得向他交代一下这边的情况的。
　　手机一解锁就跳出来了一条语言信息提示，鬼眼听了Jimmy的留言，眉头都皱了起来，他赶紧回Jimmy电话，“你找到了Danny没有？”
　　“还没有，有人故意挑拨，把他带走了，不是那么容易追查得到的。”Jimmy此时正在开车赶回市区，“你在哪里？”
　　“我跟心柔在婚纱工作室，我马上带她回去。”鬼眼说着，心柔已经从裁量室里出来，她看见鬼眼一脸严肃地讲电话，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没事的，我们先回去。”
　　“……嗯。”心柔恍惚记起，那时候飞机来刺杀Jimmy，Jimmy也是让她先回去。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要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