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小狼狗》夏天与白

11、泡面

　　七八点钟的时间，路边上人还挺多，有匆匆回家赶饭点的，但大部分都是吃完晚饭出来散步人，有中年大叔大妈，也有老头老太太。

　　二十年前的市中心，广场舞还没怎么兴起，两口子手挽手，或者牵着孙子孙女儿出来遛弯，跟对门的街坊邻居唠唠嗑。当然也有不愿意回家吃饭的，要么蹲在买食物的小推车旁吃东西，要么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吸溜着面条，还时不时和摊主说两句话。

　　这是老城区几十年来如一日的日常。

　　谢爱国把小姑娘安全送下楼，一路送到写着“拆”字的围墙旁，围墙旁蹲守着不少三轮车夫。他们坐在控制着可以转向的车把手后面，频频看向四周来往的人群，见有意向要坐车的，便踩一脚脚蹬子，滑行到人身边，主动上前询问。

　　谢爱国询问过霍从容家庭住址后，说：“叔叔给你叫辆三轮车吧？这是叔叔家的电话号码，到家了记得给小山山打个电话。”

　　“不用了，叔叔，我家不远，走过去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霍从容摇头婉拒。

　　“要的，你一个小姑娘，多不安全，出了点什么事儿，叔叔我这辈子都过意不去。”谢爱国不由分说，执意不让她一个人回家。

　　不知是不是谢爱国浑身上下写着不好惹的样子，三轮车夫没有一个上前的，他只得领着霍从容走过去，找到一个看起来脸熟的车夫，打开油布做成的门帘，让小姑娘进去，见她坐稳后，对车夫叮嘱道：“麻烦你帮我把这孩子送回家。”

　　说完，用力的拍了拍车夫的肩膀，问了价钱后，把钱给他，又道：“你也住这块儿吧，我打第一天搬这儿就觉得你眼熟，上次还碰到你老婆给你送饭呢，辛苦兄弟你这一趟了。”

　　霍从容手里拿着两包方便面，囧囧有神的看着谢爸爸明面上说着感谢的话，暗里威胁着车夫。对霍从容来说，谢爸爸许是有些多此一举，但这份慎重与心意，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就是见面礼送方便面什么的……

　　车夫用力的踩了一脚脚蹬子，霍从容突然想起什么，掀开门帘，一手举着方便面，对谢爱国喊道：“谢爸爸，山山不喜欢吃这个，以后还是别买那么多了。”

　　上一世，霍从容工作到半夜，饿得不行，给自己泡了碗面，被借住在客房的谢嶙峋撞见，谢嶙峋紧紧地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他走过来，端起她手中的面碗，直接丢到垃圾桶里。

　　在她想要发脾气的时候，他解释道：“抱歉，因为我是艺人的关系，对这个味道有点敏感，这种垃圾食品还是少吃为好，我帮你做点吃的，就当赔罪好么？”

　　霍从容当时只觉得这小子太不像话儿了，自己不能吃，还不允许别人吃。当然，她更生气的是这家伙竟然先把面倒了，才解释，如果掉个顺序，她或许还没那么生气。

　　最后，看在谢嶙峋做出更美味纯手工调制的夜宵之后，霍从容屈服于美食之下，原谅了他。

　　而今有这么一遭，霍从容可没忘小孩儿家厨房那几箱方便面，以及小孩儿看到方便面箱子时，明显的厌恶。

　　与上一世长大后的谢嶙峋，如出一辙的厌恶表情。

　　她想，他应该是小时候吃吐了，形成条件反射，长大后一闻到那个味道儿，就习惯性反胃了吧。

　　谢嶙峋啊，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呢。

　　谢嶙峋啊，真是你那些深藏的秘密，才让我们想要传递给彼此的温暖，始终无法准确的抵达对方的心岸呢。

　　天黑得没有一颗星星，光源全凭借着路灯和城市灯光支撑着。三轮车夫卖力的踩着脚蹬子，链条带动后部的车轮转动。

　　油布制成的门帘里面还没镶嵌棉花，风呼呼地顺着门缝灌进来，霍从容坐在用布和棉絮做成的坐垫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在想我呢？”霍从容摸了摸鼻子，“可千万别是感冒。”

　　另一边，谢爱国把小姑娘送上车后径直往家里走。

　　耳力不错的谢爱国听到了小姑娘最后说的那句话。

　　但正是因为听清楚了，他才有了怀疑。

　　小姑娘说，山山不喜欢吃方便面……

　　是不是他听错了？

　　或者是小姑娘说错了几个字？

　　明明以前小柔在家的时候，不让山山吃，山山还要拜托他买几包回来，偷着吃。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家门口，谢爱国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等他推门进去一看，儿子正坐在饭桌前等他吃饭。

　　而桌子上，正是两碗反盖着菜盘子的方便面，旁边还贴心的摆好了筷子。

　　谢爱国落座，笑着问了句：“儿砸，泡几分钟了？”

　　“已经泡了五分钟啦，爸爸你可以打开吃了。”谢嶙峋双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回答。

　　“还给你爸眨眼睛，”谢爱国笑呵呵，“你是不是就是这样把人小姐姐骗到家里来？”

　　“才不是，小姐姐说了，是因为我可爱。”谢嶙峋辩解道。

　　“好好好，我儿砸最可爱。”谢爱国说着，就把盘子给挪开，掀起方便面桶的纸盖子。

　　汇聚在面里的水蒸气一下子散开。

　　深秋凉意入身的夜晚，水蒸气凝聚成白色的轻烟，直接往人脸上扑来。

　　温热的，很舒服，可惜就是一股泡面味儿。

　　很快，父子俩都变成泡面味了。

　　谢爱国用筷子搅拌了一下面条，让调料的酱汁充分吸收到面和汤汁里，然后嗦了口汤，长长的叹了口气：“总算能吃到点热的。”

　　谢嶙峋拿筷子的手一顿，脸上扬起笑，“爸爸你快吃，冷掉了就不好吃啦。”

　　“好的，儿砸你也快吃，等了爸爸这么久，肯定饿坏了。”谢爱国说完，大口大口的把泡得正好的面条塞嘴巴里。

　　余光处，他的儿子，跟他吃面条的动作同步，但仔细看，小孩儿咽下面条时，脸上是无法掩盖的勉强与食不下咽。

　　谢爱国三两口把自己的面吃完，然后把儿子吃到一半的面碗端到自己面前。

　　“爸爸？”谢嶙峋一头雾水，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摸不清头脑。

　　“别吃了。”谢爱国说。

　　“可是我……”谢嶙峋有些慌乱，“爸爸，你是不是没吃饱啊？那我再给你泡一碗吧，水烧开没多久的，现在泡还来得及……”

　　“别吃了，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

　　“没有，我没有不喜欢，我不……勉强的……”谢嶙峋极力狡辩着。

　　“我说，别吃了！”

　　“……我还……没吃饱……”

　　谢爱国的声音突然变大，把一旁的谢嶙峋吓得筷子都掉桌子上。

　　谢嶙峋立刻就红了眼眶，稚嫩的小手抹着眼睛，谁知道眼泪珠子越摸越多，没一会儿，就止不住了。

　　小孩儿的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到木头桌面上。

　　“爸爸……我错了，你别生气，别不要我，我不吃了……我……我吃饱了……我一点儿也不饿。”

　　小孩儿抽泣着，说话也不利索。

　　即使如此，他也不忘跳下椅子，紧紧地拽着父亲的衣服，生怕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谢爱国看到儿子哭了，大老爷们的心狠狠一酸，他急忙把小孩儿抱进怀里，边安抚边说着道歉的话。

　　“爸爸怎么会不要你，是爸爸错了，爸爸看明明山山一点儿也不喜欢吃方便面，还勉强自己吃下去……爸爸觉得……爸爸特别没用……”

　　谢爱国坚挺的背脊再次弯了下来，现实真的太残酷了。他的公司破产了，房子被抵押了，老婆也跑了，为了躲避流言蜚语，他只能带着儿子从原来住的地方搬到这里来。

　　他明明答应了儿子会把他的母亲找回来，结果却两手空空；儿子明明已经不喜欢吃泡面了，为了怕他操心，还要勉强自己。

　　“爸爸，你有用的！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嗝，爸爸！”谢嶙峋哭湿了父亲的衣服，话说到一半，还打了个哭嗝。

　　谢爱国被逗笑了，脑海中自我厌弃的想法一闪而过，紧随而来的是另一个念头。

　　“走，爸爸带你上馆子去。”谢爱国把儿子抱起来，捏着他的鼻子，把鼻涕给擤掉，他环顾了一圈，饭桌上、柜子上、客厅茶几上都没找到擦手纸。

　　一手托着儿子，一手托着儿子的鼻涕，谢爱国有些尴尬地问：“儿砸，咱家里的纸呢？都……用完了？”

　　谢嶙峋拍了拍父亲结实的手臂，让父亲把他放下，两条腿又飞快的跑到洗手间，扯了一小截儿纸巾，递给他。

　　“小气鬼，”谢爱国逗他，“怎么就扯这点儿？你的鼻涕这点儿纸可不够擦。”

　　谢嶙峋鼓起嘴巴，瞪他：“纸在厕所里，你自己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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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信不信，我写了一晚上。
而且还是写泡面，我都饿得想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