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蒋平嫁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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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壶酒瓶翻倒，酒水从屋檐上缓缓流下，像条条潺潺溪水，滴滴答答从高处落地，蒋平躺在屋顶的瓦片上，瓦片被晒得有些烫，他倒是不怎么介意。阳光照得他的皮肤也染了一片金黄，他打了个哈欠，咪了咪眼睛。
“你这水老鼠，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蒋平转头，来人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一身黑色华服，飘飘然立在屋顶小小尖角上。
“黑狐狸，你找我作甚。”
“猜猜看？凭你这机灵程度肯定瞒不过你。”智化把小扇子往手中一拍，挑眉看着蒋四。
蒋平打了个哈欠，斜斜的瞟了一眼，“不猜，反正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哟？怎么？我看你精神不佳哦，出了什么事？跟哥哥说说？”黑妖狐往前一蹦，轻轻一脚踢开酒瓶，在蒋平身边蹲下。
蒋平嗤笑：“谁是你弟，可真不要脸。”
“怎么？烦什么呢？你二哥那事？我看你啊还是看开点，那毕竟是你二哥，怎么平时心里跟明镜似得，到了这会儿你倒想不通了呢？”
“我也都知道，可这滋味谁说得准呢。”
蒋平伸手拿酒，才反应过来酒都让智化给踢走了，白了智化一眼。
智化好气又好笑，提着这小个子的衣领，把他给从屋顶上揪了下来，“你也就喝醉酒的时候坦诚点了，平常那么装，不累吗？”
“不是酒的原因好吗，我懒得跟你装，反正你从来都看得穿我吧，这世上，骗人有骗得过你黑狐狸的吗？”
蒋平倒也不反抗，四肢长长的垂到地上，沾了酒湿漉漉的衣襟，让灰尘给染得发黑。
“狐狸，去哪？”
“去嫁人。”
青色的喜服上绣着精致的图样，记得那是代表着龙凤呈祥的意味，是对新人美好的祝愿。腰线细细的被深绿的绸子围锁，大红的子孙带从腰上直直垂到地面上，浅青的细纱如云彩般缠绕双手，金色的绣线细细密密，那青年的脸上被涂了妆，眼儿勾了细细的红线，向上轻轻一挑，冲着人便笑了。
智化拍了拍手：“果然挺适合你嘛。”
蒋平只是笑笑不说话，把那凤冠霞帔往头上比划了几下，就抱怨道：“这么重，可压死我这个病夫了。”
“你说，你这模样，愿不愿意给那莽汉看看？”
蒋平又向上把眼儿一斜，“算了吧，那莽汉才不乐意看呢。”
“别说，你这模样还真比你平时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要好看上不少。”
青年的脸儿热了热，但又很快沮丧下去，这样子可能是好看了些，但终究不是他自己本身的模样，而他也是堂堂正正一大老爷们，虽说平时瞧着瘦弱了些，但也还是有身为男儿的那点傲气啊，他打量了智化一下，把两个峨眉尖刺绑在腿上，抬眼问：“狐狸，现在你能给我说说，要让我做什么吗？”
智化笑笑，狐狸眼儿眯成小细缝，更显狡诈，“行啊，不过，还得找你几位哥哥帮忙。”
蒋平眼一横，“怎么？你还打起了我几位哥哥的主意？你须得告诉我是什么才行。”
“好，知道你不放心我。”智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细红线缠着的宣纸卷，慢慢把它展开，一副娇弱美人图就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
“这是王家的深闺小姐。”
“怎么？”蒋平细细打量，这王家小姐和自己的身材，倒有些许相像，约莫是什么意思，蒋平心中倒有了些主意。
“那几日前，王家小姐出门，无意被一人撞破，窥了容貌，那人见她弱风扶柳，便要强抢她做妾。”
“哦？那人是谁？”
“高买低卖，倒卖瓷器、丝绸的某富商呗，姓蒋。”智化偷偷捂着嘴笑。
“为富不仁？”
“强抢民女，能仁到哪去？”智化反问。
蒋平把凤冠霞帔往头上那么简单一戴，金步摇抖动起来，细细的金链晃了晃，“你看，我这样，糊弄得过去吗？”
智化在他耳边敲打，“那说不定能行呢，这也是好事一件啊。”
“那这婚礼，要在什么时候举行呢？”
“明早巳时。”
智化仍旧笑意盈盈。
这狐狸！蒋平暗自腹诽，这么大的事儿，但现在才跑过来跟我们说，大哥也不在开封，说白了，这地儿只剩下我二哥和三哥，还有一个颇不懂事儿的五弟，五弟年少不大懂事，三哥莽撞，这说来算去的，便也只有我跟我二哥，这狐狸好算计，这么便把我和我二哥框到一起了。
但这蒋平面上也不发作，倒是智化先看出来主动找了个台阶给他：“别介意啊，我也是好意。”
“不用你好意，我二哥要喜欢我就喜欢了，要不喜欢，我也不强求他。”
蒋平低垂着头，倒是有点郁闷。
这明明就是介意的，智化苦笑，和这蒋四脾性相投便成了朋友，他也不喜欢看自己朋友这么一副苦相，还是因为一男子。
“你也别再别扭了，我叫人通知了你二哥，你二哥大概一会儿就到了。”
“什么？”
蒋平两眼放大，生生吃了一大惊，往后退了几步，挺直的腰板也吓得弯了一下，“你怎么叫他来？我现在这样怎么办？”
智化把折扇一合，眼里笑意更浓，往他胸口那一抹翠绿上一指，“那不就这么给他看？”
所以当韩彰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瘦小的青年抹着女红妆，穿着青绿色的婚服，头上的金步摇晃晃悠悠，眼睛微眯着睨着身旁的另一人，那另一人长发垂肩，狐狸眼里尽是调戏之意，手上的折扇还不老实的放在青年胸口。
不到两秒，韩彰就认出了那女红妆的青年正是自己的四弟，虽然摸了厚厚的白粉，平常那不健康的昏黄色从脸上减少了不少，但是他还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这就是那个爱坑兄长和弟弟的病弱青年，想也没想，猛地冲上前，精钢大刀亮出，把那狐狸的折扇给削了个两半。
“哎哟，二爷！”智化倒也不计较，把那被削断的折扇一扔，双手作了个揖，韩彰也是持着刀，奉了个承让之意。
“二哥。”蒋平扯了扯自己家二哥的衣角。
韩彰上下打量自家四弟，道：“怎么穿成这样？”
“二爷，还是我来解释吧。”智化打断了想要开口的蒋平，给蒋四使了个眼色，蒋平会意，点了点头，便任由智化把这前因后果跟着韩二爷给全说清了，这韩二爷扶着下巴，又再次上下打量了穿着婚服的蒋平，半天才缓缓道：“这不合适。”
“二爷，怎么不合适了？”
智化仍是一脸狐狸笑，冲着蒋平偷偷使了个眼色，蒋平挑了挑被画成细柳的眉毛。
“我四弟，堂堂一大男子，怎好扮成女相？”
智化心想你这可不厚道了，你说啥理由都好，你偏偏说这么一个破理由，你四弟现在可不就扮成女相站你面前吗？睁眼说瞎话呢。但是智化也不好把话说开，就赔笑道：“没那事，蒋兄弟挺适合的，而且也不好让那王家小姐陪我们冒险，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韩彰横了智化一眼。
智化心想，你俩这点倒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怎么都那么爱翻白眼啊。而且有话直说好吗，翻白眼谁懂你啥意思啊。
蒋平那边也着急，你这狐狸平时倒能说会道的，这个时候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这话是这样说的吗？我二哥不翻白眼给你看才怪啊！蒋平只好跑出来打圆场：“二哥，我这样其实真挺合适的，你想想，要真出什么意外，我总比那王家小姐要来的稳妥，峨嵋刺我也给带身上了，不会怎么地。”
韩二爷叹了口气：“你大哥现在也不在，我怕到时候出了事儿，我不好担待，你这几日不是身体不好吗，这事还是另找人吧，我看智侠你不也是挺合适的吗？”
智化暗叫不好，韩二爷是个直性子，结果这么反而要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自己这人高马大的，也不适合啊，这哪能行啊。
蒋平倒是有点想看戏，正要起哄，却看到智化那尴尬的样子，忍了忍笑，拍拍自己二哥：“二哥，我身体没事，这点小事还做不成，那我也愧对这五鼠的名号了。”
见蒋平都拿起五鼠的名头来说事了，韩彰也不好再反驳，只是看看蒋平和智化两人间那种默契无间的眼神暗示，倒有些不是滋味，他俩关系真挺好啊？什么时候的事？倒给韩彰一种比他们五鼠还亲的感觉。
“你们关系真挺好。”
这句话乍一听没有毛病，但这种情况下说来，怎么平白让蒋平品出了一丝醋味，可对象是那个平时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二哥，蒋平怎么也没办法往那个方向去想，他点点头，笑着回答：“是，黑狐狸平时也给我出了挺多主意，帮了我挺多忙的。”
那黑狐狸也憋着笑，道：“是，蒋四人挺不错的，我的意见都听，时不时的还给我们还进行一些讨论。”
这两人都在说着反话，眼神暗地里两人死死较劲呢，可韩彰没两人那么机灵，听不出来啊，心里的滋味就更加不对了，也是，我这做兄弟的从没给四弟出过什么主意，四弟的身体不好，大半还是给兄弟们操心出来的，我这二哥真是不够合格。
“二哥？”见韩彰不说话，蒋平轻轻拍了他二哥的肩，蒋平比韩彰矮上了一个头，这拍肩的动作做起来倒尤为可笑，韩彰无奈，冲四弟点了点头，“我没事。”
“二哥，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二爷不似蒋平，心思都藏在乱七八糟的玩笑下，他摇了摇脑袋，搓了搓这个仍然矮小的青年的头发，然后从兜里拿出一小包药来，塞到蒋平手里，转身就提刀走了。
“哎？二哥？！”
蒋平没反应过来，那智化在一旁已经偷笑好久，“我说你那二哥，怕不是是吃味了吧？”
“他？吃味？不可能。”蒋平摇头，他多了解他这哥哥，他怎么会吃味？他万万是想不出他吃味的样子。
“那你手里这药？”
“这药？”
蒋平把这小小一包药打开，嗅了嗅里面的味道，是止痢疾的，前几日他和二哥说不知吃了什么，还是下水受了寒，泻了好几次。不知他二哥什么时候记下了，悄摸摸的又把这药买了备在身上，二哥平素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则也细致得紧，他嘴上不说，但是做的一样不少。
蒋平把这药包好，好好地收进胸口里，智化打趣他：“你这药还吃吗？”
“明知故问，你不无聊？”蒋平瞥了他一眼。
智化仰天大笑。
“哎，其实我有时候也真不知道，那家伙，你喜欢他哪点啊？”
“碍着你什么事了啊？”
蒋平对智化嘴上从来不客气，但嘴上利快，心里郁结却难解，男子与男子本就有违伦常，他又偏生喜欢上的是自己的义兄，那更是难上加难，蒋平一面告诉自己别抱希望，一面又忍不住因为一点点蛛丝马迹而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忍不住放纵自己的妄想。
说喜欢二哥哪点，其实也真真能够细细数的上来。
蒋平是个商人之家出身，自小便学着打算盘，算计这点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改不了的毛病，这点其实也没什么，可他面黄肌瘦，一副痨病鬼要死不死的样子，却给他招致了不少没来由的恶意。
蒋平年轻，年轻人再怎么圆滑也还是有脾气，他再怎么努力对外摆出一副笑脸，也抵不过腹中愤怒的绞痛。
他气得吐血，鲜红的血液像火焰在雪白的手巾上弥漫开，老五年幼，见血便慌了神，大哥不在家，三哥提着两个大锤就要出去揍人，还是二哥调停好众人，让下人去买了药，给蒋平喂了。
蒋平醒来时，便看见他二哥趴在自己床边，眼下俩道重重的黑圈，手还死死地握着蒋平的手腕。他二哥面上冷，但心比谁都热，这温度从他的手腕上传过来，把蒋平那冰冷的心也给捂暖。
从那时起，他便发觉自己对他那二哥的感情不一般了。
但这不一般的感情也只能藏着心中，闲来无事时，稍稍同他的好友聊聊也就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蒋平嫁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