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魇》大小怃

10、第十章 遗忘

　　他的脸狰狞可怖，眼睛外凸，还死死盯着某处，血已经干涸在那，黑色西装裤变得半硬。
　　“哇――”几个围观的孩子哭了出来，有被吓着的，也有小舟平时和孩子们玩的很好的原因。
　　大部分孩子被大人捂住眼睛强行带走了，就剩下昨天那个小男孩，他呆愣愣的站在那边，也没有大人在边上。

　　他虽然很小，但是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了，他大哭，声音大的像要把小舟哭醒，却又想到以往小舟的教诲死死咬住下唇。

　　“小弟弟不哭不哭。”可亲的女警在边上不停的安慰他。

　　孩子的抽泣让她再也绷不住了。
　　“艾琳！”孟夢感觉脸上滚烫，她用尽全部力气哽住呼吸，却无法抑制的痛苦哭喊。
　　她迷蒙的视线落在了房子内里，格局是变了一点，仍可见不少艾琳的物件。

　　看着看着，孟夢的视线却慢慢集中，这格局有些不同寻常的熟悉，由某个低角度看去。

　　嘭——
　　她的包随她一起跌落在地上，神色呆愣，眼珠都小了一圈。

　　据说是新房主今天想要重新装修，打电话给艾琳没人接，一直敲门没人开，隐隐的还闻到一丝血腥味。

　　这个新房主也是个果断的人，立马就叫来物业开门，然后发现艾琳已经死了，身体都冰冰凉的了。

　　他本人也是很无奈，现在只能指望房子能不能卖出去了，报警也是他拨打的电话。

　　孟夢又被带去警局协助调查。

　　从警局出来时天还很亮，孟夢感觉这几天绝对是自己有史以来最疲惫最心痛的几天，她任由悲恸拖着她游走，艾琳的奶奶也打来电话问艾琳怎么不和她联系，孟夢一点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老人家说，只能说公司派艾琳去外地学习，可能会没时间联系。
　　这不过是一时的说辞。

　　孟夢像个游魂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她随手拍开落下的木槿，发现自己走到了新城区，这一带治安还不错，很少有什么坏人，她想起前面有个公园，走了进去。

　　孟夢穿的不多，所以浑身凉嗖嗖的，一冷又感觉胃饿得发痛，可现在她哪有什么胃口，随便买了杯热饮就往长凳一坐。

　　一坐就是好几小时。
　　平日里，这儿流浪汉和老人来的比较多，也有很多带小孩的家庭来散步，他们很好得维持着平衡甚至是和谐的关系。

　　好多小孩蹦蹦跳跳从她面前走过，还有个小男孩不小心把饮料撒在了她鞋上，被大人骂走了。

　　饭点过了，人渐渐多了起来。
　　月亮慢慢升上天空，孟夢就眼神呆滞地望着，她什么都不敢想，也什么都想不到。

　　“妈妈，妈妈！”远处一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一蹦一跳的往前跑，她看见孟夢，也学她抬起头看天空，却只看见几颗星星和残月，她好奇的问妈妈：“那个姐姐在看什么啊？”

　　“恩？在看星空吧！”妈妈也抬头看看，然后温柔的抚女孩的头发，牵着她走远了。

　　孟夢突然打了个哆嗦，她摸摸脸，感觉干涩紧绷。
　　公园里的花儿都合上了，角落的杜鹃从里突然跑出来一个怪人，他裹着厚厚的外套，却没有穿裤子。
　　孟夢眉头皱起，拿起包还没想好要不要离开，那个怪人突然加速朝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这边人很多，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刚刚的小女孩尖叫一声，那怪人突然不动了，径直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手脚不停挥动着。

　　见有人报警和叫救护车，她就放下了手机，叫车回家了。

　　车来了，她远远的看了眼那边，警察把人群都驱散了，还有好些白大褂把那边围得密不透风。

　　如果艾琳也有人拨打救护电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如果她那天——

　　下暴雨，豆大的雨不停捶打在不锈钢栏杆上，
　　孟夢匆匆把长寿花抱进了屋内，它枯了一半，一边还有厚厚的绿叶子，一边已经形似枯槁，孟夢注视着它的枝干，还惨存着一些花骨朵，想来是开不了了。
　　开了也会消苞吧，孟夢这么想。

　　但她不愿放弃，便从橱柜里找来营养液，浇好水，放在朝南却有檐遮的地方。
　　她最近鲜少做些不一样的事儿，工作，吃饭，睡觉，就像被上了发条，就循环这三件事。

　　离那天已经过去了好久，孟夢还是经常一整天都不说话，事情虽没落下，但人全无以往的悠然。
　　到了晚上，她也不和李吏约会，就一个躲在家里，哪里也不肯去。
　　吃的也少，睡得也少，人眼瞅着就一点点消瘦了。

　　“你好，我是夏女士，我上午在这里订了两个包间的。”

　　“好的，我现在查一下。”
　　办公室的同事们要聚餐，说是祛祛最近的低迷气氛，孟夢不想去，被小果她们硬拖着上了车。

　　“孟夢，你也想开点，这么下去你自己会吃不消的。”办公室里的一个大姐关切地看着她。

　　“我知道的。”孟夢看得到大姐眼里的善意，她抿嘴笑笑，苍白的脸在酒店散发着幽幽黄光的吊灯下显得有些骇人。

　　说真的，这个酒店让她有点喘不过气了，不仅仅是食物过于馥郁的香气，也有灯光的原因。这是个吃高档料理的地方，孟夢却觉得不如大排档更能引起她的食欲，她厌厌地四处打量着。

　　到处都是深沉的可怕的浮雕，好像刻得是某种猛禽，孟夢下意识远离了墙壁。
　　“唉。”大姐看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却把要说的话吞下来，叹口气，拍拍孟夢肩膀，走开了。

　　孟夢没回应她什么，她觉得没必要。

　　乘着大家都在点菜，孟夢借口上厕所出来透透气，她实在是呆不下了。

　　这一带人不少，余光瞥见一道白色的光划过，她着迷的寻过去，是一只白色的鸟，她展开巨大的羽翼飞翔。孟夢突兀的停在人流中间，鲜少有人注视她。

　　白鸟突然落下，立在了草坪上。

　　霎时间，她感觉周围一切都在被快进，来往的行人只看得见虚晃的影子，除了她自己，不，还有那只鸟。

　　孟夢神情恍惚走了过去，她轻轻地，轻轻地，却还是重的她抬不起脚，最后她索性把鞋子脱了。自从艾琳死后，她一直觉得很沉重，周围的同事都在欢声笑语，嬉闹，她很想质问她们，为什么还笑的出来，为什么还要聚餐？

　　她隐在角落里，看她们，背后蔓延出一片黑色。
　　难以释怀，耿耿于怀。
　　但她又会想，大家肯定也是悲伤的，只是没她那么痛，毕竟一个仅仅是认识的人逝世，能带他们多大的痛楚呢？

　　她痛，记忆中的美好总在她淡化痛苦的时候冒出来，明明是那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要带着泪？
　　她也悔，她觉得她是能改变这个结果的，她甚至觉得艾琳是怪她的，怪她没来救她，让她惨死异乡，连累她八十多的老奶奶过来为她收尸，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
　　她犹记得——历历在目，满脸沧桑的老人老泪纵横，一路上她让孙媳妇拿着拐杖，让孙子提着行李，唯独艾琳和艾琳的照片坚持要自己抱着。
　　艾琳的亲人都很感谢她帮忙处理后事，他们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很少的物品，对于他们来说，寄托的物品越多，更加痛苦。

　　老奶奶还用她干柴的双手，掏出带着体温的钱袋，想要给孟夢，孟夢红肿着眼拒绝了，她绝不要这钱，拉锯了一会儿，火车来了，老奶奶轻轻的和孟夢说:“妮子——”
　　“我想抱下你——”
　　“咱琳琳苦啊，从小就没家着，现在好了，有家着了，却要和我这个老婆婆待一起了。”
　　“你们关系那么好，琳琳没了，也让你费心了。”
　　“往后，这n市，可就你一个人了。”
　　“你要好好的啊，不然咱琳琳也难过——”
　　“咱们琳琳那么乖，那么亲人，那个王八蛋，就这么害了她啊——”
　　“要不是他已经被抓起来了，我老婆子一个，命都不要也要让他赔我琳琳！”
　　“奶奶——”孙媳妇约莫是不想听这种话。
　　老人说到做到，她轻轻的抱住孟夢，一只手牢牢把艾琳箍在怀里，她精瘦的身躯却温暖好似火炉，奶奶抹了抹眼泪，上了车，回家了。
　　她无法忘记老人远去的身影，以至于夜里常常会梦见这个送别的场景。
　　夜夜不能寐。
　　回忆戛然而止——手指触到鸟儿羽翼的一瞬间，她好像听不到周围喧嚣的声音，眼前一片空白，她站在水中，有波纹以她为中心向外蔓延，一圈一圈。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静的她忘了自己是谁，她在哪里？要干什么？又要去哪里？

　　她缓慢抬头，看见白鸟儿后面有一家奶茶店，正好有点渴了。

　　“来一杯黑糖奶茶。”她说。

　　“稍等。”服务员并不很热情，表情淡漠的点好单，转身去了后厨房。

　　这人居然放心一个陌生人一个人在店里面，估计是装了监控吧，孟夢这么想，却没看见监控摄像头。

　　她也没看见服务员突然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奶茶很快好了，温热的，香气四溢的，里面还漂浮着零星黑钻，像沉溺的泰坦尼克号，慢慢的端到了她面前。孟夢捧着小口地嘬。

　　甜味极大的抚慰了她的情绪，她一下子就感到轻松了很多，有种，什么飞走了的感觉。脸上冰冷冰冷的触感，她抬手抚上脸，湿湿的，走出奶茶店，那只白色的鸟儿已经不见了踪影，让人有点惋惜。

　　回到饭店，菜已经开始上了，她赶忙表示歉意，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