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烨瞳_桑

4、四

　　一个人的感情其实很奇妙，你可以在瞬间仇恨一个人入骨，却又可以在瞬间坠入爱河，而最令人头疼的是，这种感情我们根本就控制不了。
　　“紫来，你会去上大学吧？”月泮突然从杂志中探出头来问到。“可能吧，但我不太想上。”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想了想道。“不行，你一定要去上大学。”她气势汹涌的语气令我吓了一跳。“月泮……”我喊道，张口却不再有任何声音发出。上大学，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曾经真的很想休学，却似乎被无影的线牵扯着不能如愿。如今想起来，因为就是月泮吧？放不下她，在学校中她似乎是那种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告状的人，所以自己理所应当的担任起那种护花使者的职责。
　　“答应我，一定要去。”又突然变成了哀求的嗓音，女人都这么多变么？哎，我心中叹息，面上却一幅讨好的样子点头答应了。
　　“紫来，不要应付我，真的答应我。”月泮坚定的声音让我怔住了，从来，从我认识她到现在头一次听到她这么坚决的声音。我在不知不觉中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只发觉月泮会心的笑容，就已知自己已经坠入了她设的圈套中。不过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的笑的话，那明知是圈套也还是会往里面走的。
　　“我…又给自己套上了一个枷锁阿。”我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月泮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她高兴的表情是如此的单纯，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曾经得自己，那个也会单纯天真的笑的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忘记了多久没有真正开心的笑了，那种清澈没有掺杂的笑容。
　　很多人都说“人大了以后，会忘记该如何去笑”，自己是不是也大了，所以已经遗忘了该怎么做才能笑，开心的笑。不过至少月泮还记得，就让她代替我去笑吧，我只要守护着那种微笑就好了。有时候想过，月泮这样无怨无悔的陪着我，也许有一天会残忍的转身离去，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想不下去。远处的夕阳如血，像新化开的伤口，鲜艳的血溢淌出来。最近养成习惯，到了晚上就想要去Wasteland那个酒吧，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想见一张不断在脑海里变模糊的脸。
　　——我去上班了。手机响起，拿起看是荒漠回的信息。我抬头看表6点半，也决定出门。
　　走进酒吧门，我突然发觉这个酒吧似乎没有站岗的人，未成年的人一批一批的涌入门却没有人阻止。坐回我原本的位置上，等待着酒保地招呼。而印在我眼里的白衬衫一晃后转身，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还是那样年轻的轮廓，只是眼睛中闪耀着不同的明亮，挂着干净的笑容。我愣住了。
　　“换了？”我犹豫的问，酒保抬起头，轻描淡写笑道：“是，昨天换的。”
　　我应了一声，要了杯长岛冰茶。酒保看了看我，点点头，便转身。那被酒呈现在我面前，我还是没有回过神，也不知道是什么不知名的理由。只是我已经习惯透过红色的液体看见那张似笑非笑年轻的脸，看那模糊的瞳孔，看他散发着神圣的光。而我面前的男人，似乎更加称符这个浑浊暗淡的夜晚。
　　“你知道他…为什么走？”我问，喝了一口酒。酒保耸耸肩，“是想努力吧，似乎上大学去了。”他点起一根烟，“想过正常的生活。”我苦笑，其实没什么，终于愿意逼自己点头让自己明白，月泮总有一天会走，会离开我，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皱着眉想要喝完那杯酒。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苍白修长的手，骨节突出，中指带着灰色的戒指。我放下酒杯，试图看清眼前的人。是他，那个DJ，原来被我误认为了酒保的他，和我一样都是如此的平凡，也有被认错的时候。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好像要张口。他的烟在我眼前忽明忽暗，突然反应过来，拿出打火机扔给他。他的眉头舒展了些，弯起嘴角露出微笑。
　　“嗨。”清甜的嗓音传来，随之的是一个纤细洁白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他露出无奈烦躁的表情转过身。背后站着的是一个有着完美曲线的修长美女，穿着紧身的黑色连衣皮裙，细腻完美的皮肤，过肩的黑色秀发，她的笑容被酒吧混乱的灯光衬托着，妩媚却如天使般的纯洁。一种无法解释的自卑感涌上心头，向来我就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漂亮，看到如此美丽的女子，把我心里那一点点地希望狠狠地掐灭。“愿意请我喝一杯么？”如此老套的开场白，可是凭她美丽的容颜，如果我是男人，会毫不犹豫的点头。而他，对她笑起来，平静的神情，清澈的眼眸，瞳孔有遮盖不掉的陌生。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咖啡店的服务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感觉他们似乎是一个人。从他唇间飘出的话语打乱了我可笑的想法。“不要再烦我。”虽然嘴角有着笑意，语句却出乎意料的冰冷，就算这是烈夏，也会瞬间感觉在寒冬一样。女子吓了一跳，颇为尴尬的转身离开。我想，那个服务生不会有如此冷淡的语气。
　　他转过身，自在的喝着手里的啤酒，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他无意间塞进自己口袋的打火机，点上，转头，扔给我。我并没反应过来，直到打火机飞到眼前才想起去接，抓紧吧台，接住，松了一口气把它放进自己的包。“你每次都喝这个？”好像我这种人很少，他抬眉奇怪的问道。“你不也每次都喝那个？”看着他手里的瓶子，总觉得每次连要的牌子都一样。他耸肩“习惯了。”“那我也是。”语毕我们同时看向对方，我突然发现他的眸子好像厚厚积了一层千年寒冰，怎么也找不到他眼底那片柔软的地方，平淡如死海，缺乏基本起码的情感。
　　喝完那杯酒，留下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发现他也早已转身走到舞台上。默契么，脑海突然闪过这个词。想什么呢？嘲笑着自己，走出门。一阵冷风吹来，我拉上外衣的拉链。手机突然响起，低头看是荒漠的短信。——我遇见一个奇怪的女子，她长得一般，可是给人感觉独特。我低头轻笑，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移动着。——我也遇见一个奇怪的男子，他长得不错，可是给人感觉冷漠无情。发出去，手机快速的收到回信。——我要去工作了。——好。把手机放进口袋，深呼吸，虽然在室外，却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沉闷感。
　　站在路旁，表情麻木的看着一辆辆车快速的在我面前一晃而过，想象自己如果走上前去会在空气中制造出的弧线。身边的人匆匆忙忙，赶去那个属于自己的终点站，他们似曾相识，都有着熟悉的眉眼，却只是我生命里的陌生人。他们的世界在快速的行走，快到他们赶不上，而我的时间是停止的，我默然的站在路中间，发现自己只是属于那些少数的人，低头走在人群里，懒得抬起头，却逃避着现实如变色龙般更换着，来掩饰伪装我真正的感情。我还是一个人走走停停，找不到目标，也不想要去找一个目标。

　　“紫来，多喝酒伤身体的，再说会变笨，你要是写不出书就完了。”月泮很不满意我每个晚上混去酒吧这个事实，不停指责我。“月泮，明天你还要上学呢，给我睡觉去。”月泮不情愿的躺到床上去，我转过身看着电脑继续打字。
　　“喂，你自己也要上学啊。”身后传来她生气的话语，觉得好笑，摆了摆手关灯。继续无谓的打着那些文字，有时候那双手似乎已经失去感觉，只知道在键盘上继续劳累的工作。打完最后一个句号，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什么都写不出来。在电脑前呆坐着很久，可是没有任何灵感出现，终于放弃，关上电脑。躺在床上给荒漠写信息，——问你，那些离你最亲的人会最终都离开你么？放下手机，眼前就是躺着的月泮，刚想开口，手机开始震动。——会。一个字，却足够回答我的问题，我笑了，这就是荒漠。
　　“月泮。”我轻唤，她过了很久转过头看着我，“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月泮愣了一下，看着我很久。开始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如果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不能保证。”月泮突然说道，淡淡的对我笑。我点点头，“知道了。”便不再说话，转过身去睡觉。那天我做了一个梦，忘记内容是什么，可是醒来时我泪流满面。

　　像这种寒风暴雨的早晨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这个城市的人可能已经习惯醒来时的干涸。电车里面干燥温暖，正好剩下两个位子。电车如往常一样摇摇晃晃的开着，街边的行人一个个低头走过。悴不及防，那个DJ的身影突然恍然出现在眼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背影并不是属于自己，但是有无形的线拉着他，让他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停留在我想象的范围里。“紫来，你老是发呆，想谁啊？”月泮白我一眼。我吓了一跳，看着月泮很久，才慢慢想起她说的话。“啊？谁都没想，你多心了吧。”有些回避的笑笑，转过头看着窗外。这辆车每天都会经过一条小街，经常有像我上次见到的少年一样的人，在城市里的流浪者，颓废而孤独。我看见一个坐在街角的女孩，本是年轻的脸却划满了苍老，被时间毫不留情的刻下一道道青春留下的伤口，憔悴的眼眸，一个少年走过去，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扔给她一粒药，在身旁坐下。“你可别吸毒。”月泮的声音传来，仔细的丫头。我微笑着摇摇头。
　　那如果一切疼痛的伤口在暗暗流着血却没有出口要怎么办。是要淡淡地去忘记，故意的把时间缩短去等待？还是去寻找出口？虽然走出去会很痛，但还是能走的出去，只是要承受无法形容的煎熬。

　　走进教室坐到平时的位置，手伸进课桌的抽屉拿出第一节的课本，语文。拿出时，发现我的语文书不知道怎么的被剪掉很多块，身后传来嬉笑声，嘴角露出讽刺的线条，已经说不出话。幼稚，我感觉可笑。全班人安静的看着我，似乎对我坐在那里静止不动的反应有点不满意。连谁干的都懒得问了，答案明确的就在眼前，前面女生露齿笑着，连讨厌都没，心底涌起的一股烦躁。拿起快散架的书，对着前面抛去，纸张飘飘扬扬的散落在女生的课桌周围，语文老师突然走进来，似乎本来就不灿烂的心情更加乌云。“李音如，捡起来，上课了你瞎搞什么！”老师把一大摞纸扔在讲台上，女生刚要开口老师似乎特别没有耐心，“捡起来！”女生既不情愿的弯下身捡，瞪着我，眼睛充满了愤怒与恨。我无所谓笑笑，没多少人喜欢月泮，因为她是‘青鸟’，不喜欢我的原因我一直不懂。但是他们说白了就是嫉妒月泮不是么，嫉妒她是‘青鸟’，如此。嫉妒，实在是很可怕的事，那么真实，那么扭曲。
　　“凌紫来。”我站起来。“过来拿你的作文。”我走前，接过看到是上次考试写的2千字作文，我是第一个写完，没期待质量有多好。看了看分数，满分。
　　“凌紫来，是全班唯一拿满分的，她用了最短的时间写出了最好的文章，你们，没有一个做到的。除了你，黎月泮，你被扣两分因为格式问题。”班上的人都从嘴角挤出不屑的声音。我可以轻微的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有什么了不起。——不就写几本书，就便宜她了。而月泮的表情依然是波澜不惊，丝毫不受影响的坐着。“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全班只有6个人通过，6个人！”我感到老师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紧了紧。班级瞬间安静下来，压抑的气氛有些尴尬。突然有人敲门。“去开。”老师对靠门第一排的女生说道。打开门是两个高年级的男生，手里都抱着一大堆的试卷。“李老师，这是柯老师说要给你的。”两个男生把试卷放到讲台上，站在前面戴眼镜的清秀男生微笑着说道。“好的，谢谢你们。”男生点点头转身走，总感觉这个戴眼镜的，在哪见过。第二个男生跟在后面，他转过侧脸看着我，我感觉震惊和无可理喻的不可思议。是他！转过头是隐藏在黑发里折射出光的耳环，冰冷的眼眸，嘴角有令人捉摸不定的纹理。他似乎看到我也很惊讶，走出去时还看了看门框上的数字。轻笑，他没想到我是高一的吧。猛然想起，原来那个戴眼镜的是一次去海边买烟，碰到的那群人。班上女生的眼睛发着亮看着那两个男生消失在楼梯口。老师似乎不是很生气了，让我坐了下去，继续发作文。
　　下课，女生们突然开始讲刚才来送卷子的男生。“月泮，你认识他们吗？”我问道。月泮一愣一愣的看着我，“紫来，你怎么也变成这种人了。”我听完对着她头就一下，“你想太多了，我只是问问。”月泮嘻嘻哈哈的笑，末了说“我只认识戴眼镜的，是高三二班的，后面的应该是同学吧。”高三，本以为那个DJ已高中毕业。我想起这是阴冷的一月初，那还有半年他们就毕业了，我突然想到，他毕业了，又要干什么，会不会有一天像那个酒保一样不打招呼就消失不见，去寻找自己的梦想。

　　放学时，月泮被留下帮助，我委婉的拒绝到说有事，月泮并没有怎么，轻快的说了再见就去做事了。走到校门口，奇迹般的人很少，也许是风大了，大多数人都赖在学校想等小点了再走吧。看见门口停着昂贵的黑色宝马车，而他懒洋洋的钻进去。从我这边看不清窗户里有什么，心理作用让我忘记他看得见我，叹了口气，夸张得伸个懒腰戴上帽子。车门突然打开，他向我走过来，走到屋檐下拿出一根烟，我快速的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扔给他。“借我一根。”无奈的发现自己没有带，对他摊出手掌要到。他给我，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小孩阿，抽烟喝酒。”。“你又没比我大多少。”他耸肩“但还是比你大。”“那也没办法。”他吸烟很快，已经掐灭，或本来就没什么心情吸烟，对我淡淡地笑笑，就走进大风里。“今晚又得见你。”他说完，钻进车里，我还没反应过来，车就飞驰而去。宝马。我奇怪的想到，既然家里如此有钱，为什么还要坐那个工作。
　　不想要依靠家人吧。不想要展示自己柔弱的一面，偏要硬着头皮告诉别人我可以。就算心底承认自己还是没用的，但就如此逞能，只是因为不甘心，只是因为羞耻心起的奇怪作用。
　　我走出大门，看见街角的两个人，一辆公车走过，他们就不见。也许看错，可是我误认为了是我爸。讽刺的想，我似乎已经于一切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失去了联系，他们甚至也没有尝试着去找我。
　　如果断绝了关系，或是绝情的转身离去，那就是没有关系，再要纠缠着回答起点也会是完全不同的。
　　一旦结束，就永远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