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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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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走出来的,总之走到门口机械的脚也停下了。
靠着医院门口冰冷的大门,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牛皮袋子。里面有今天拍的胸片,医生要我回家自己看一下,再来找他。
什么医生。叹了口气,抓紧了袋子。
现在是下午,没地方可去,更不想去上学。无聊之极,只好拿出袋子里的光片出来看看。里面有三张,我拿出第一张,盯了半天。自己是喜欢医学,可惜并没想过怎么看光片。医生本来有拿出给我看,并解释,可是心里有些奇怪的恐慌,拿起光片差点就冲了出去。
走神了。眼睛又回到那张光片。
在刺眼却不怎么温暖的阳光下,空洞的看着那个光片。
肺上那一块黑色的阴影,很彷徨无措的在四处八方的蔓延,谁都不知道,安静快速的吞噬着一些东西。像夏天爬在墙上的藤蔓,悄然无息的生长,直到有一天经过,发现那些绿色粗壮,看起来有些让人恐惧的植物。好像一晚上,就弥漫在整个墙上,到后来窗子都遮住了。
像慢性死亡一样的速度和趋势,但也不出一声。
把光片塞回袋子里,里面还有两张,和医生写的一张纸条,可是就狠狠地把袋子上的线,一圈一圈的绕起来,绕得很紧很紧,然后打个死结。好像再也打不开一样。
自欺欺人。
猛地就拿出手机给他打了电话。没有翻联系人,没有想半天,怎么感觉好像很熟悉的就按了下来,很联贯,好像很久以前就知道这窜号码了。
“喂?”他接起,冷淡礼貌的口吻,声音透过磁场传过来,有些模糊沉闷,平时我觉得很小声的手机,突然变得要吓死人的尖声刺耳。
“喂?”他不耐烦了,身边有男声“哟,峰尘,又哪个女生约你出去阿。”听见一声给我闭嘴,然后又喂了一声。
“是我。”其实有些后悔自己开口了,应该立刻断掉,坐车回家睡觉去。
“哦。”他应了一声,听到一阵杂音,然后有人在后面大声的喊,“跟谁打电话,还要走开。”听到一句激动的你他妈的给我闭嘴,然后接起电话,冷漠的语气问,“有事?”
抓了抓手臂上的伤疤,一时间说不出话,再次开口,却感觉喉咙干涩,开始不停的咳嗽。像快死的那样不停的喘气,不停的咳嗽。“喂,你没事吧。”明显能感觉到他肯定皱起的眉。我把电话拿开,干呕了几下,嘴里怪怪的味道,估计在吐胃酸。咳的我眼泪都出来了,但再次拿起电话,“没事,被口水呛到了吧。”他在那头不置可否的干笑了一下。
“你在干吗?”今天星期四,正常人在上课怎么会接电话又大喊大叫的。
“在外面。”
在外面,可我问的是你在干吗,不是你在哪里。有时候很郁闷,因为他有着自己的生活,也不是我想插进去,只是被丢在安全地带的感觉烂到极点。我很想问他,如果你有个名单,上面是所有你周围的女生,我在第几个。或者总共,上面都会有多少个女生。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何就不能享受点优惠。可是毕竟,他喜欢我,是个感觉,根本就不能当成答案来看待。不懂为何自己最近总是那样的过度敏感,去关心一些自己根本就没资格插入的事情。估计我自己只是趁峰尘不是那么嘴贱的男生,来得寸进尺一点,来拿到一点点地满足感。到后来看到现实到底是那样的痛苦。只不过时间长了,也就太看得起自己了。
“喂。”
“哦,对不起,刚才在想别的事。”
“你这个人,找我有事吗?”他刚说完,我就很清晰很响亮的在那头听见一个女生清甜的嗓音。“峰尘,在打电话呢?谁阿?”虽然口气那样柔软,但‘谁阿’那两个字完全可以用喊的来代替。捏了捏手机,峰尘,她叫得那样顺口。
“女朋友么?声音真好听。”我掩饰不住嘲讽的语气问道,抬起左手,阳光直直射到还没封口的伤痕上面,好像阳光是一把利刃,在照下去,血要再次溢出来了。或者它只是那样照着,知道那些血管都会紧张的爆裂掉,每个心跳都牵动着每一根血管,越跳越快,在混乱交错的不同血管的阴影里,一些微小的细胞慢慢的爆炸,随即那些血液滴在看不见的地板上。而在外面,太阳仍是晒得那样愉悦。
“不是。”他说话口气的后半句随时可以接上一句‘你是神经病’。“走开,去找他们,别烦我,也别乱喊我的名字。”他对刚刚叫他的女生说,口气很凶很冷,我在这头听的心惊肉跳。
“找我有事?”他再次问道,好像得到我的答案之后就可以如释重负的挂电话。
“哦,也没什么。”我淡淡的说道,又捏了捏那个袋子。
也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只不过我可能快死了而已。
很想情绪化的喊一句,‘没事不能打你电话吗。’但就是说不出来。
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一对情侣吵架,女生甩下一句分手,就离开了。两个人都是那么的后悔,男的死要面子,做不来肉麻的事,不管多爱那个女的,就是不开口。而那个女的,也为了面子,他们在地铁里见到,很想开口说,和好吧,可带着悲伤的心情,却是已吵架终结。都是死要面子,不管怎么天崩地裂的爱着对方,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做卑微的人让一步。直到后来,那女的生病快死了,双方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爱着自己。可是‘我爱你’刚出口,她就死了。就算再爱她,又能怎么样。为何就不能早一步,那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只要放下面子。
只要,退一步海阔天空。
想了想有些不搭边,但还是想起来了。带着彻骨的悲鸣。
突然想起月泮和毅沙,他们又在经历着什么样的痛,可是谁都看的出来,他们爱死了对方。
“那,我先挂了。”
“嗯,那好。”
“拜拜。”
“拜拜。”
淡漠的语气,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比一阵风还要快的就消逝。好像划过嘴角破碎的雪花,凉凉的,不是冰冷,没有冻结。微小到自己都注意不到。和上电话,嘲笑自己的愚蠢。艺姐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松散着头发,倾斜的漂亮容颜溶在空气中的灰尘里。“可是紫来,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是可悲到连哀怨的权利都没。”
我低着眼,向前走着。走着走着。
“紫来,你看。”艺姐细长的胳膊指向前方,我看过去,那些行人慢慢模糊起来,看到的是一片绿洲,平静美丽,像安稳的睡梦里出现的地方。
“可那不是现实。”她放下胳膊,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我有些恐慌的微声喊了一下。我看着艺姐,她笑起来,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
“现实是……”她点起一根烟。
“你会想起他的眉眼,清清楚楚,每时每刻。”
“你记得他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印在阳光里,还是溶在暗淡的灰尘里。”
“你记得他的笑,他的每一句话。他的一切都是那样深刻的被你记在心里。”
“紫来。”艺姐向前走着,回头说道。“这些都是你心底最深的呐喊,而你却不愿接受,宁愿逼着自己让一个虚假的自我告诉你谎言,但你最终还是不愿意承认。你要知道,他不是雕像,他不会永久的停留在那里。而你,要学会珍惜。”说完她就这样的不见。
我呆呆的矗立在那里,不同的人匆忙的与我擦肩而过。咬了咬嘴唇,发现下嘴唇皮已被我撕掉一块,流出鲜红的血,淌进嘴里是特殊的咸味,风突然吹过,刺痛到无法抵挡。眼泪要流出来了。
其实我很脆弱。我同样是女孩,有着女孩最原始最纯真最简单最无知的感情,会鲁莽的这样爱上一个人,自己慢慢陷进沼泽也不知道。
我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脆弱。我只是喜欢逞能,别人眼中我是那样坚强的女孩,不怕痛不怕伤害,有着自主的个性,是那么成熟的少女。很想说,‘狗屁,你们又知道什么。谁说我不怕痛,难道我不是人?!’每次忍的咬牙切齿,也不愿让人看出来我受伤很痛,坚强到有人拿刀刺我手臂,照样可以嘲讽的继续骂那个人。可是到家后那个大喊大叫,大闹大哭,跳来跳去找药,脾气暴躁摔坏月泮东西,然后再去买回来的那个人也是我。
再怎么看,我也是正常人。到后来我都快觉得,他们要不把我当人看了,我是血和肉组成的,不是什么终结者,可以面无表情把自己皮肤切开的人。我不是什么冷血无情,贱到底的女人,我是高一学生,有着正常不过的情绪。
我怎么也想不到峰尘到底会在哪里。有够无奈,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了解他。唯一的猜测,是在某个club,或某个酒吧,或者,Wasteland。想着想着竟然走到了Wasteland,手里还拿着那个袋子。打开门,扫了几遍,早上的Wasteland平静温暖。不在。关上门,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一个地方。
那个海附近的小店,我第一次见到他。
我带着仅有的记忆,带着被刮伤的腿,追随着那些零碎可笑的步子。
走到小店,老板娘对我笑起来。也许她并不记得我。
“一包……”刚要开口,就怎么突然感觉到了手里牛皮袋的重量。“骆驼。”我咽了咽口水。管它的,早死晚死都会死。
无所谓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他。盘腿做到面对海的长椅上,又扫视了一下,他不在。叹了口气,抽根烟再走吧。拿出烟,去随身的包里寻找打火机,摸到冰凉的铁,拿出,是峰尘的Zippo,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放了回去,可是找了半天硬是没发现第二个打火机。算了,点上,抽着烟完着手里这块冰凉的东西。
不属于我的东西,因该归还给物主。他为何要给我,这问题我还是没想通,但也没想通为何我那么想要。看来看去,铁的物品慢慢被我弄得很温暖,很不配称。
“靠,我说峰尘这次论文又是哪个女生写?”一个男声,很粗的声音,照这个声音寻人的话,那人估计骨架大的男生,凶神恶煞的脸,凭感觉。
咦?他有说峰尘……刚想回头就听到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三班班长。”满嗓子的自豪,心里不知为何刚才高兴的心情一扫而过,抑制不住压低声音骂了句‘死混蛋’。
“哟,那个姓李的美女阿,代价是什么?”另一个男声,
“不知道,我说让她先写好再说。”这是什么口气,轻松混乱的格式。
怎么和我说话从来没有过。我们之间的交谈,永远是沉重的话题,气氛绷的很紧,温柔一下的一句就能让人产生没底的错觉。
“得,真像你的作风。”
他的作风?他的什么作风?这时估计傻子都看得出来我阴沉下来的脸。
“说起来,死人毅沙最近阿,真够……”竖起耳朵像要听听下面的故事,就听他们问,“你干吗停下来?”
然后过了几秒有人问,“咦,你认识那个女生?”吓了一跳,烟灰无辜的撒了一地,可是我死也不要回头。
“好了好了,你们滚吧。”听见那些人说了些欠扁的话,就一哄而散。过了一会就感觉头被谁打了一下,很轻很轻的,说是打,不如拿扫过来代替,要不是知道他从后面走来警惕起来,才不会有什么感觉。
“我知道是你。”无奈的回话,扔下烟,踩灭。他坐下,懒散的靠着椅背。
“你找我,真的没事?”他怀疑的看着我。
“干什么?”
“咦,因为你平时很少就无故打电话给我啊。”
“你……”突然什么神经爆裂开来,“没事就不能找你啊,死人。”
他突然看着我,咧开嘴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嘴角印在阳光里,折射出的光射到转角的阴暗里。总之这些一系列不正常的情绪都会在他身上呈现出来。
“不要这样对我笑,会有错觉。”讲话时我是笑着的,可是心里像喘不过气一样的抽痛。
“不是。”
“嗯?”
“不是错觉。”
他这句话的含义很模糊,所以有些不安的坐着,就无所事事的把袋子放腿上,玩着我绑的紧紧的线。
“这是什么?”他手很长,一下就伸过来抢走了。
“不准看!”我条件反射的大喊出来。他回过头皱着眉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满的还给我,不说话。
“我告诉你是什么,但别打开看。”他不出声,但是撇过头表示他在听。
“刚去过医院,是光片啦。”他头的姿势就停在那里。“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瞥了我一眼,独自坐着不说话,看着海,我感觉他如此的落寞。
“我从来,”开口,顿了顿,等待他的注意。“都没叫过你的名字。”
他不太确定的看了我一眼,“你身边总是。”深深呼吸一口气,可是滑稽的感觉自己很像那些婴儿,大哭之前都会深呼吸一下。“总是,这么多女孩。”
“你很无聊。”
感觉他似乎无所谓,更加焦急加上生气。他顿了顿,“事实。”不过口气还是装的那么平稳,好像我也不关心一样,只是在说一件屁大的小事。
“你要是不舒服,我以后只和男生混,可以了吧。”
“喂,不要搞得好像我是你妈一样。”
“说我,你身边不一群男生。”
“阿?哪里?你觉得月泮是男的吗?”突然不懂他怎么矛头毫无理由的对准我了。
“你在学校的时候,每次看见你,周围都一群男的。”
“不要无理取闹,你下次看见这种事指出来啊。”理直气壮了,什么啊,我怎么记得每次自己上学身边都是没人的,除了月泮。
“好了,我开玩笑的。”
“你比我更无聊!拐着弯子取笑我不受欢迎是不是,知道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不要太敏感了,我没有那个意思。”男生愣了一会,口气温柔下来说道。
是啊,只是我太敏感了。会有什么事呢?那些高年级喜欢他的女生都是如此的肤浅,他,不会看上吧?!
不会吧?!
不会的。
“哦,还有,我没阻止过你叫我的名字。”
“阿?”
“想叫我名字就叫阿。”我想起那个清甜的嗓音。
“我是不是唯一那个不叫你名字的人。”
“是。”
“那就,继续做那唯一的哪一个人吧。”
“也好。”他抬起头来,侧目微笑。
“反正你和她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