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烨瞳_桑

14、十四

　　其实我很害怕受伤，我不记得自己受的伤，或受过的一个个伤。所以很想就这样睡下去，一睡不醒，宁愿沉浸在梦里也不愿醒来。我多么希望我睡着了，心里，也睡着了。我虽然睡眠质量不好，可是到哪里都能睡着。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感到一种无法解释的空白，和一种愤怒。我恨我自己，我恨我的生活。我经常无缘的就很暴躁，很想拿起椅子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砸个粉碎。我不懂得爱，所以我孤单，这个世界就喜欢排斥一些很无奈的人们，我不停的说我很孤独，越说越孤独。爱还是被爱，其实谁都懂，就连孩子。去看那些孩子脸上的笑容，纯洁美丽的让人不敢去碰，可他们也有一天，会戴上面具，像我们一样卑微的活着。
　　原来自己一直都很累很累，所以到哪里都可睡下去，我不知何时，何故，变得如此劳累，我生命里的每一秒，都在接近我崩溃的边缘。
　　那天我和他去吃了午饭，然后开车逛了很久，然后我和他平淡的聊了很久，再然后我回到家，坐在黑暗里发愣。
　　晚上我喝醉了回家，月泮一天不知道和她男友去哪了，一天她没有打一个电话给我，很不正常。我过于敏感，跑去酒吧灌醉自己，飘荡般的走回家。人喝醉了就会大脑混乱。我一直想，如果结局就是这样的怎么办。如果结局就是月泮和他，我又要选择谁，天荒地老，沧海桑田，世界彻底的荒芜，我还会不会就这样平静的坐在那里，紧紧抓住这两个人，不放开，还是会放下我自私的心态，自由永远都是最好的选择，是么？
　　到了家我又想，也许根本不需要我选择，总有一天，一个人是会自动走的。
　　不是这样么。

　　打开门，月泮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她抬起头，微笑“回来了阿。”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头一次，月泮没有担心，没有紧张，很平静的欢迎我回家。原来我一直都把月泮的关心当做手到擒来的物品使用，也许她只是相信我。我拿着各种愚蠢的理由安慰我自己，我看着她，恍恍惚惚，靠在墙上。
　　“紫来，你怎么了？”她走上来。
　　“没什么。”我没有动。
　　“你喝醉了。”她吓了一跳似的。
　　“嗯。”我应了一声，随意的把钥匙扔到了哪里，走进房间躺到床上。
　　“紫来，你怎么了？”她口气有些担心，坐到我床上。
　　“你……”我起身，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张开口，却愣在那里，感觉喉咙里被塞了什么，死也说不出话，就卡在那里，卡在那个关节点，怎么也解决不了问题。
　　“没什么，月泮我想睡觉，对不起。”我露出歉意地笑了笑，月泮点点头，我不再说话，疲倦的笑容马上塌下来。
　　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翻开手机，外面的雨下的连绵潮湿。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的短信，是他发来的。
　　“人生就一眨眼的时间，这段时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伤。”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只知道这是好久以来第一次做的美梦，忘记了梦的内容，但那种愉快的心情却迟迟不退。

　　之后这段时间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Wasteland，我和峰尘之间似乎都存在着某种默契，但这种默契和月泮之间的默契却也不同。这种默契我形容不出来，似乎并不用看见对方，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情。每次有这种感觉，我都只是嘲讽的笑，不了解到底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的感觉。
　　那天我问，“月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上他了？”
　　月泮侧着脸看我，一转头，银色耳环反射的光直直的射进我的瞳孔，我无法睁开眼看她。
　　“紫来，你不是喜欢上他，你爱上他了。”这是她说的，声音飘忽着却很坚定。
　　我愣在那里，世界突然无声似的，我看向窗外，车子快速的移动，很模糊，好似一条条扭曲断掉的线。
　　我很久没有去Wasteland，所以那天晚上便去了，打开门发现他坐在那里，喝着啤酒在和身边一个美丽的女孩说话。我站在门口，没有移动。他拿出一根烟，很连贯的朝女孩伸出手，女孩奇怪的愣了愣问，干吗？他转过头看着女孩，皱起眉，摇摇头。我淡淡地笑了笑，走过去把打火机一扔，他马上就接住了，我并没提醒，但他似乎知道我会丢打火机给他一样。他对女孩说，“你可以走了。”女孩撂了撂额头柔顺的刘海“我4点下班，你会找我么？”我站在女孩的身后，插着口袋，想他的身边永远不缺女孩，特别是漂亮女孩。“不会。”他似乎并没觉得自己很伤人心，自顾自的喝着啤酒，回头对我说“你站着干嘛，想坐吧台上么？”我看了看女孩，她眼神暗淡下来，低着头抓了抓自己的裙子“哦”了一声，便转身离去。我坐下，“你讲话伤人了吧！”我回头再次看了看那个女孩。“你想让我答应？”他挑了挑眉，“你……”他从来不面对自己的问题，这人有时候彻底的自大，反正也说不了他，便放弃。
　　叫了酒保，一个纤瘦洁白的背影，很熟悉，他转过身，我愣在那里。

　　有些人会在生命里消失，而再次的出现，没有什么理由。

　　是他，那个神圣般出现在我生命里的酒保，有着纯洁的笑容，大漠般的眼眸，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爱之中。他轻笑，“长岛冰茶？”我点点头，他转身去调。
　　“高兴？”峰尘弯起嘴角，我不确定的看着他。
　　“呐，他只是学校放一会假，我让他顺便回来再做一会。”他耸耸肩，“你好象很喜欢他。”
　　“什么喜欢他，只是感觉很特殊。”我笑的毫不掩饰，“原来你还是个好人。”
　　“要怎么报答我？”他挑眉，似乎对我后半句话有些不满意。
　　我看着他。
　　“闭上眼睛。”我笑起来，他皱起眉，“放心，我不会杀了你。”
　　他看了看我，并没闭上眼，撇过头。神经，心里想着。凑上去，很轻很淡，像片雪花一样飘过就没有痕迹。我吻他冰冷的唇角，几年后想起来这是我生命里最干净的一刻，没有什么冲动，没有□□和肮脏，只是最纯洁的感情。
　　是从没有过的温暖。
　　少年的眼眸隐藏在杂乱的黑发下面，我想至少那一瞬间，我是很幸福的。

　　拿过酒，缓慢的喝着。
　　晚上了，人不少。酒保有些忙，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和以前一样，穿着白衣，划出一道道白光。我用不着和他说话，看见他就已很好。
　　“喜欢你的女孩真不少，为何拒绝她？她很漂亮。”我回头问道。
　　“她只想和我睡觉。”
　　“你，和多少个女孩睡过觉？”这个问题很困难，快感觉自己的声音都要颤抖了。
　　他看了看我，“零。”
　　“哈。”我干涩的笑了笑。
　　“就知道你不相信。”他叹了口气，点上烟。
　　“我相信。”猛然的开口，他看了看我便笑出来。
　　突然感觉这个话题有些敏感奇怪，低着头。

　　“喂。”有些不安恐慌的转过头，他提问般的嗯了一声。
　　“你说，我们两个，谁会先死？”我刚说完，他一连不可理喻。
　　“你吃错药了吧……”
　　“就当我吃错药了，如果你选择，谁先死？”
　　他撇过头想了一会，回头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你先死。”
　　“啊？”我被他的答案吓了一跳，“为什么？”
　　他不说话，自顾自的吸烟，眼神空洞的盯着舞台上正在跳舞的人们。
　　见他不说话，感觉无趣。
　　“因为一个人痛苦太寂寞。”他说完就消失在我眼帘里，我大声地叫了他一下，也不见他回头，他匆忙似的离开了。
　　那句话沉在我心底很多年，很久很久的时间，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当时在想些什么。
　　酒保继续擦着酒杯不说话，我问他什么意思？酒保笑起来。
　　“你真不懂？”他露出干净落拓的笑容，点起一根烟。
　　我摇摇头，有时候我是很迟钝的人。
　　“我想在适当的时候问他，你应该就会知道。”
　　我皱了皱眉，没什么反应。

　　那天我走之前，回头看了看那个酒保。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最后的最后，我看着他笑起来，他看见了我，扬起嘴角，在句号的线条都快联合上的时候，我快速的冲到门外，跑起来。跑了很久，抓住电线杆，手放到有些痛的心脏上面，不停的喘气，到后来感觉急切的快要哭出来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很少说过再见这个词。我比谁都要软弱，不敢面对离别，于是只能在感觉到某人要离开时，自己提早的跑开，跑得越远越好，最好把那些都甩在脑后，这样也不用经历离别。之后可以告诉别人，我一生中没有几个再见，所以我不孤独。路灯暗黄的光射下来，我的影子有些摇摆不定的晃了晃。
　　欺骗自己，就好像用一把刀一遍又一遍的，去划一道已在淌血的伤口，一次比一次痛，到后来好像怎么也愈合不了。
　　我小时候不少骗人，可是那些谎言都是微小的，一点点地散布在不同的地方，美丽而无害。长大后谎言也就大了，变成一个个黑洞，都后来无处可去，只能开始挖掘着自己，欺骗着自己。艺姐曾说，紫来，不要再欺骗别人和自己了。我答应她，句句言语如此坦白，到后来，却发现自己一直被欺骗着，被一种无知的谎言保护着。我不懂是被什么欺骗了，可是有一天我就有了被背叛的感觉，很复杂，很混乱。不知道以前被我欺骗的人是不是也有如此的感受，就这样的恶性循环下去，到后来所有人都受了伤。
　　为何欺骗？是因为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设想一下自己现在很想要的一件东西，很少人或者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寻找出来。那样东西，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人，每个人，他们到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答案这么多，寻求这么多，到最后所谓正确的答案，到底又正不正确。像此类的问题我当然有想过很多次，可是每次答案都是不同，也许人类根本就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也没必要知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