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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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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校门口,给月泮打了电话让她出来。她看见我皱起眉。想起曾经月泮总是问我,紫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化妆。我冷笑着说,因为我可怜自己。
“你看不起自己。”那是我转身时听到的答案。
“是。”我苦笑着点头,不知如何回答。我想我是从来没有追求过自尊的人,一直认为我的自尊在襁褓时就被安静的掐死了。很好理解为什么大步分的人看不起或不尊重我,我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紫来,你房间打扫了?”
“嗯。”
“东西买了?”
“嗯。”
“早饭吃了?”
“你怎么感觉好像我妈一样。”
“我比你妈好很多。”月泮从来不怕直言不讳,而我也没什么意见。
“倒是。”我耸耸肩,“好了,拿到东西了吧,走了,不想让老师见到我。”
“等等。”我接过月泮手中几个鼓囊囊的袋子,有点郁闷的问道,“怎么这么多?都要带回家?”
月泮笑了,“临时又翻出来了点东西,如果你今天没来,我还真不好拿回去。”我不再搭话,朝车站走去。月泮默默的跟在我身后,也不再说话。我喜欢在走路时匆忙轻容的走过,至少这样不会显得我太孤单,我不喜欢别人看我时带点同情的目光,毕竟我还不至于落到需要是舍得地步。而月泮她和我一起走的时候,总会被落在我身后,她时不时地跑快几步追上我,又落后,又追上。就这样一遍遍的重复,像是一段卡住的影片,一次次的回放,却从来都不可能越过那个卡点。在岁月的累积中,和孤单一起渐渐的升华。
在站牌前停住,望着公车摇摇晃晃的驶来。那片刻,我似乎看见了公车撞上路边的消防柱,翻车,钢铁在干燥的路面上擦出火花。但转眼间,却只见公车在我面前平稳的停了下来。心中莫名其妙的闪出一种失望,那瞬间,也许我真的很希望能看见火心的闪烁,希望听见他人的惊呼。“紫来,快上来阿。”月泮纤细的手在我面前晃了又晃,我笑着点了点头,踏上公车。
“紫来,你告诉我,这一个星期里发生了什么事?”月泮神色不安的看着我,突然问道。这…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发生了好多好多,几乎把我拖垮,几乎让我崩溃,但我该怎么跟你说?我心里在呐喊,张嘴却没有音调发出。“也许,你还没有做好告诉我的准备吧?”月泮眼中流露着失望和背叛了的神色。我心酸的看着她,我想告诉她。但我该怎么做?她知道了这些事,也许只会把她拉下地狱,而我心里却在害怕,怕月泮知道后对我同情,对我的看法改观。
“月泮,你会恨我吗?会讨厌我吗?”我愣愣的问到,又是一个不经过大脑的问题。
“紫来,你知道吗?我真得很希望你能把我当作知己,能告诉我你的烦恼。但你太固执了,从来就不愿意告诉我什么。”月泮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我却看得一清二楚。坚强只是你的面具,但你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敏感。但你却不愿意拖累别人,不愿意他人分担你的痛苦。这样的你,我看着难受你知道么?”可能是我眼花,我似乎看到了月泮眼角的一滴晶亮。我只能感觉心如刀割般的疼痛。真的,是我太自私了吗?也许吧。我没有再说什么,月泮也沉默了下去,悠悠扬扬,荡至底。
“人的毅力会随着体力的下降一起消失”,我忘记了是从哪里看来的,但现在想起来,这又何尝不对呢?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糊里糊涂的,竟然答应了月泮要跟我一起去酒吧的要求。月泮微微的喜悦挂在面上,每次和她对视的时候都能看见她眼中的兴奋,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但我至少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自从前两天在公车上的对话后,我似乎总能在月泮身上感觉到一种很强烈的忧伤,那种悲伤让我心痛,让我内疚。但只从我答应她后,那种感觉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只是喜悦。记得这种感觉在曾经也有过一次,那时候我和月泮刚认识,约定她是社会中的作者,而我却是背后真正掌握那些幼小命运的上帝。
“紫来,你的笔名要叫什么?”和月泮约定后,她笑着看着我问道。“还不知道。”我竖了竖肩,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要不就干脆叫紫来好了。”月泮笑道。我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没病吧?我叫恶魔算了。”“你并不像是恶魔阿。”她顿了顿,认真地对我说到,“你其实很善良的,只不过你从来都不曾察觉而已。”我无言以对,只是笑了笑。
“紫来,你看,这文章写得好凄凉哦。”月泮指着电脑上的一篇文章对我说道。我懒懒地问道,“叫什么?”“青鸟。”“……”青鸟,代表幸福的鸟儿吗?我心中自问,有点好笑的想着。
“好了啦,我要回去了。”月泮从椅子上起身看着我微微的叹息。我送她到出租车上,再三叮嘱要她小心。回去后,一整夜我都没有睡着,看这一点花纹都没有空白的天花板,我的脑子中仿佛也一片空白,心中空虚黑暗得很。打开电脑,看见月泮把《青鸟》那篇文章保存了下来,我百般无聊的打开,默默地阅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与此期间我的心情也起伏不定。从来就没有读过任何一篇能让我大悲大喜的文章,想想,这似乎是第一篇。
我读完时天边已经发白了,我关上电脑,微微的合眼。脑海中闪过刚刚读过的片断,仿佛放演的电影般清晰。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心会感觉在哭泣。虽然我不确定,但至少我知道了一点,也决定了一点,我的笔名就是青鸟,让人幸福后又心痛的青鸟,将人的感情玩弄与指间的青鸟。
“紫来,你在想什么啊?”月泮轻轻晃了晃我,我眨了眨眼,回神看见月泮的晶亮的大眼。“没什么,只是想到曾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的事情。”我说完,又有点不确定的问道,“月泮,你真的要去酒吧?那里很乱的。”我这已经是第数百次问她的,但神奇的却是她居然没有露出一点烦躁,而是单纯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出了家门,在公寓门口停了下来。“怎么了?”月泮问道,我回视,笑着摇了摇头。朝左边走去,冲着和Wasteland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多久,我们在一家地下酒吧停了下来。“地震”,很有趣的酒吧名字,原先本以为里面的音乐会把人耳膜震坏,至少足够让人暂时忘记一切。但进去才发现这家酒吧也许是我去过最干净的酒吧,没有劲暴的音乐,没有闲杂不怀好意的人。
“这就是酒吧吗?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乱啊。”月泮环视着四周,笑着对我说到。我点了点头,在吧台坐下,并招呼月泮来和我一起坐。“一瓶冰啤。”我对正看着我的酒保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次一到酒吧,就会希望看见那个我所熟悉的清澈眼神,但却一次次的失望。明知道不可能再见到,但心里却还是这么期盼着。“我也是。”月泮接着我的话说到。“月泮,你……”我还没有说完就被她打断了,“紫来,别忘了这里可是酒吧阿。”我无话可说,手伸进衣袋中,轻轻的磋磨着手中的打火机。
“再喝,今天我一定要大醉一场。”少年的声音传进我耳中,我猛然的抬起头朝声源看去。我抿紧双唇,眼神冷淡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之中的谁看见我了告诉了身边的同伴,渐渐的,所有眼睛都朝我看来。一个个放纵的眼神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做了亏心事被发现后的表情。月泮也察觉到了什么,朝他们看去。
“大…大姐。”微微颤抖的声音,我看着发音的人冷哼了一声。“紫来,我们走吧?”月泮略担心地看着我,拉了拉我的胳膊轻声说道。我回头看了看月泮,露出了个浅浅的微笑,想告诉她没事,但我还是能看见月泮眼眸中的自己,冷漠无情的眼神,扭曲到极点的笑容。而我,也能看到月泮眼中的恐惧,我不想吓她。但这是我对艺姐的诺言,即使割舍出生命也要达到的诺言。我不再想,想这一切只会让我心痛。先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我默然的告诉自己。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都走到了我的旁边,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我。还有几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男女生看着我,都有点愣愣的也有点生气的脸上表露着不爽。“我怎么和你们说的?”我冷笑着看着他们,淡淡地问道。没有人说话,尴尬的气氛环绕着。酒保有点恐惧的看着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大姐。”其中一个叫道。“闭嘴。”我瞪着他,阿玮,他们之中我最信任的一个,却也背叛了我,背叛了艺姐。他看着我,顽固的看着我。我有点怔住,从来就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曾经他看着我的眼神,总是流露着崇拜。而如今,却什么都不再是了。到底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我不懂,我从来都对这种缓慢的变化后知后觉。“我受不了了,你别以为你是老大的女人就可以随便差使我们。”其中一个男生突然说道,我研究着他的脸,感觉有点陌生,脑海中并没有什么印象。“新来的吧?”我看着他,不屑地说道。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进我眼中,说道,“老大和艺姐的仇我们是一定会报的,你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你没有权力阻止我们。”在他眼中我看到真正的仇意,我不明白他们的仇恨是指向我的,还是只想那些他们要报复的人,但我却绝对不能让他们在没理解我的立场之前离开这里。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扇了那个男生一巴掌。清脆而响亮,隐隐约约的血丝在他嘴角浮现。他抬起头怒视着我,正准备回报那一巴掌,却被阿玮拉住了。阿玮看着那男生摇了摇头,却再次转头向我看来,“大姐…我们先走了。”他们朝门口走去,特别是阿玮,没有丝毫犹豫的脚步。我回过神,才发觉他们真正的变化,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曾经跟在我身后一口一声的叫大姐的少年们了,而我,却也真的没有权力再约束他们了。我心里的矛盾却没有干扰我遇事的果断,那瞬间我想了好多,却只想到这一个办法,唯一一个能阻止他们的办法了。
“妈的,回来。”我出声,恨恨的命令道。“我让你们复仇,但前提是你们必须打得过我。”他们果真止步了,那个被我甩了一巴掌的男生可能也被我挑衅的生气了,朝地上吐了口痰,指着我骂道,“你他妈的也别太嚣张了,你也为你是谁啊,还真是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阿。妈的,我今天一定要教训你一顿。”
我挑了挑眉,正准备从椅子上下来,却被月泮拉住了。我回头,对上了月泮恐惧却又担忧的眼神,“紫来,别去……”我咬了咬唇,抓住月泮拉着我的手,“没事的,一会就能解决掉。你把这些都忘记就好了,我还是,也永远是那个会一直让你操心的紫来。”“靠,怎么这么慢阿。”那男生的脸几乎都皱成一团了,我看着他,估计着他到底骂到我第几代祖宗了。
“我们把道划清了,如果我赢了,那你们就不能去报仇了,如果我输了,我绝对永远不再干扰你们。”我挑明了自己的立场。“好。”那男生没说话,但阿玮却走了出来,答应道。“那好,单挑群架你们选。”我点了点头,盯着阿玮。他真的变了好多,原本干净的眼神已经变得混浊不清,有点迷茫的感觉。从他眼中,我只能看到无底的深渊,仿佛一旦陷进去便永远不可能爬出来。
“大姐,我不会手下留情的。”阿玮冷漠的对我说道,眼中并没有我这个大姐的存在,至少不在有了。“我不需要你手下留情。”我也满脸寒霜的看着他。“场下是朋友,场上是敌人”,这是在这社会混的原则,如果忘记了,吃亏的注定是你。
“大姐…阿玮,你们…不要打,好不好?”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阿影的身影出现在我眼中。消瘦单薄的身躯,苍白无血的脸孔,无神空洞的眼神,仿佛一阵风吹来她便会被刮跑般。“阿影…你怎么了?”我有点心疼。阿影只不过比我小一岁而已,她和月泮太像了,都在小时候便失去了双亲,一个人自生自立,从来就不会奢求什么。她曾经会跟在我身后向我一个劲要烟,会甜甜的对我笑。现在想起来,才突然知道原来我也会有想回到曾经的时候。“大姐…你不要跟阿玮一般见识,好不好?”我看着她快哭得脸,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月泮。月泮只是看着我们,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
都说人在做出选择之后,总会去想如果作出的选择是另一个而不是这个,那结果会不会更好。而我,有时也会想,如果我当时答应了老大,答应自己和他发生关系,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我也不会被逼着退出来。也有可能,现在死的就不是艺姐,而是我了。我挥散自己脑海中不应该有的后悔,有点抱歉的看着阿影道,“如果可以,我不会选择使用暴力,但这是唯一的一个办法了,即使豁出生命,我也要覆守我对艺姐的承诺。”“阿玮……”在阿影还没有说完之前就被阿玮给打断了,“不可能的,大哥和艺姐的死,我不可能就这么看着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这四个字仿佛锤子般重重的砸在我心上。“臭小子。”我暗暗骂道,指甲掐如肉里。我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只有愤怒在我体内燃烧,烈焰,让我透不过气来。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滚。”我对着酒保说,酒保解放似的跑向门口。随即酒吧里所有剩下的人,快速的消失在门后。“月泮,回家吧,回家好么?”我有些恳求似的抓住月泮的手,她的手冰凉。毕竟那些小子有戒心,并没动手。月泮不说话,抬头看着我,用她清澈眼眸看了我很久。“紫来,为什么要这样?”月泮是一直悟性高的女孩,估计她也猜出一二。我苦笑着低下头,看来无法说服月泮了。“你们,不准碰她。想把我分尸也行,不准,碰她。”我握紧拳说道。
“阿玮,你说我什么?”轻蔑的语气,而心脏加速并没有使怒火平息下来。
“两个最重要的人死掉,你却无动于衷。亏我叫你大姐多少年,原来你是这样冷血的人。”阿玮喊道,抓住阿影往自己身边拉,“阿影,她早就不是你的大姐了。”阿影似乎疲惫的说不出一句话,任由阿玮抓着。猛然想起,阿玮一直喜欢阿影,难道此刻,他没有注意到阿影无言的碎裂,在无声的流血吗。
“我无动于衷是吧?”一般这种酒吧里都会藏着几把刀,我翻身进吧台,打开底下的柜橱,一把武士刀,有些老旧的了,但看起来依然锋利。最最里面我看见,一把手枪,安静的躺在那里。拿出刀,坐在吧台上。“你以为,你大哥死了,我没有感觉吗?”月泮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我低着头慢慢走近阿玮。“你以为,艺姐死了,我没想过报仇吗?”
“也许你忘了,但是艺姐死前清清楚楚地让我转告。”我抬起头。“不要报仇,让我带你们走出这种生活。而你们就是这样的回答?!对,我已不是老大的女人,是的,我根本没有权利指令你们。但是,你们不要狂傲了,这是艺姐的命令,你们,连艺姐的话,也不听了,是吧。”我抓紧刀放在腰边。
“但是,我没法看着大哥和艺姐就这样死去,而让我回到原本的生活?这怎么可能?你难道对他们没有感情吗?”阿玮失控的喊道。
“我没有感情?!我要说多少遍你才懂,并不是我在逼你们。既然你们都不听,我只有一个办法阻止你们了。”我快速的抽出刀,刀尖朝下站着。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
“喂,阿玮,不要和那个死女人废话了,让老子揍她算了。”那个男生推开阿玮,一脸愤恨的举起手。我笑起来。
“你才进来多久?你要不要问阿玮,我的武士刀老师,是怎样的人?或者,我对自己是,多么的自信。”我斜过头,冷漠的出口,阿玮别过头去。
在我举起刀之前,我最后一次回头。
“月泮,求你走,好么。”
月泮什么都没说就下了椅子,抬起清澈的眼睛看我。
“紫来,我相信你。”一瞬间感觉自己有些无力。
什么都说不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男友的警告。
其实正在伤害她,正在折磨她的人,是我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