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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驯 ...

  •   江逢露走后,楚箫白才看了留下的柬子。上边是用毛笔工工整整写的字,内容不外乎就是邀她见面。如此正式,也是做了十足的诚心。

      然后她翻看了里边夹着的卡片,才发现是一张通行证。

      所以说江悦溪她们办事真的是很周到的。她约了楚箫白在南令会的时候见面,也不管楚箫白应不应约,也不管她到时候去不去看会,就已经把这通行证带过来了——楚箫白已经不是南川令里的人,这时候就需要额外的证件。

      南川令这里在年初都能赶上一次节会,一连唱上几天的戏,每隔上七年就要大办一次。

      唱戏的队伍会带着人群到江边去走一遭,场面极其热闹。

      南令会正好在门里的大考之后,楚箫白那时候爱极了这样的盛会,就盼着这个日子赶紧到来,她可就指着它们过活了。

      南川令里的小孩儿不能轻易外出,但在节会上,又逢考试之后,他们正好可以出去疯玩一回。

      那时候楚箫白就会扑到江边的几个小摊子上去尝些南川令外面的味道,沾些外面的人气。

      那样的夜市在夜晚小街上显得乌漆嘛黑的,但那样的节会至今还叫楚箫白回味不已。

      各种飘香的食物,各种吵嚷的声音,都让她觉得此生值得。

      毕竟那时候年纪小,胆敢口出狂言。什么都没见识过,就敢说这是人生;什么都没经历过,就敢说已经圆满。

      虽然说那时候楚箫白出去主要是为了吃,整个节会也是祥和热闹,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宁静。

      楚箫白曾经在这段时间意外闯入过妖域。因为在这个时候,妖域和这边会放开交流,界门大开。

      这里叫南川令,不仅是因为南川令在令川河的南岸,还因为外边绕过它的那条河叫南川。自然,也有一条河叫“北川”,也有一个地方叫“北川令”,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妖域的地界。

      南川和北川汇流成的一条河,才是令川。“令川”这座城市,自然也取自河名。

      这两条河交汇的地界上夹着的山峦建有一座庙,他们唱戏就是要唱到上面去。届时妖域里的妖精和人也会过来,和他们一起登台。

      自然,妖域里也是有人的。不过就像南川令这里是人驯养妖一样,北川令不过是颠倒了过来,是妖驯养人。

      其实妖域里的人还是有几分像妖精的。楚箫白不由想。南川令里的妖精不也更像人一些么?

      “箫子。”见人走后,她对面床铺上的小姑娘出了声。

      如此,楚箫白将视线从柬子上抽离,抬起头来看她。见她欲言又止的,楚箫白就问:“怎么了?”

      小孩儿叫林秀玄,和她同住了有五六天。这两天看她身上好了不少,再过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这丫头身上满是活力,性子也是开朗得很。虽然受了伤,也没见坏了她的好心情,成天都是乐呵呵的。

      这样的性子总会让人觉着眼前一亮,楚箫白这些天也乐得听她叨叨,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林秀玄说:“原来你认识溪小姐呀!”

      楚箫白点头,对她的话有点不明所以。只见她面上不自然的表情,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似的,楚箫白才想到,之前这丫头胡天乱侃的时候,好像对江悦溪有些微词,现在大概是觉得在她面前说了这些有些丢脸。

      接着楚箫白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便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和她道:“看,你家小妖精来了。”接着她站了起来,说:“这倒提醒我了,我刚才本来想去领些药来着。”

      楚箫白说着看向林秋,两人点过头算是打了招呼。

      再过几年,林秀玄的妖精就该成年了。走出去的时候,楚箫白这么想。

      一般来说,南川令的小孩更倾向于选择和年纪较小的妖精结契,那个时候的妖精大概就是人类的十二三岁。一来是因为这时候的人和妖都还小,利于两者后面的磨合,二来是年龄增长后,契主相对地也能对契妖持有更多的主动性。

      这种组合下,契主一般可以迎来契妖的成年。

      楚箫白这么想着,便想起了这次捅了自己一刀的那只妖怪,有些遗憾不能陪着这只妖精走过成年。

      楚潮已经是别人的妖精了,她也已经做不了驯妖师了。

      以后日长岁远,她到最后大概只会把在南川令的经历当作一场梦臆。

      楚箫白不禁觉得这梦也太久了,耗费了她至今几乎全部的人生。

      但是她不自主。

      试问南川令里的那些小孩儿,他们又怎么能自主呢?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就离开父母,千里迢迢到了南川令。此前明明是被妖魔鬼怪的故事吓唬着,到头来却是到了这里和他们打了交道。

      走廊里有人抱怨自己又花粉过敏了,还恨恨地说了句:“我讨厌春天,我恨赋考,尤其恨春天里还要进行赋考!”

      楚箫白听见了,也不过是笑着在心里暗自摇头。

      每当南川令里的桃花开始吐芽时,就是南川令开始进行赋考的时候。

      赋考算是门里的大考,可以评判学员当前的实力,带有核定个人天赋的性质。

      林秀玄这次受伤,便也是因为这个赋考。可喜的是,她通过了。

      楚箫白又不禁想起林秀玄的笑容,觉着她是该乐上几天。

      小姑娘好像是十六岁了,这个节点上通过赋考,对她来说自然意义非常。

      十六岁对南川令的学员来说是一道分水岭,楚箫白所不知道的是,林秀玄现在正好赶上了十六岁的尾巴。

      就像现如今人们都赋予了十八岁一个特殊的定义一样,十六岁对南川令里的人来说也大为不同。

      他们一般认为,十六岁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似乎一跨过它,你要么就是精英,要么就是庸材。这种划分毫无道理,就是那么简单粗暴。

      毕竟没有什么标准来定量,因此能在十六岁前通过赋考的人总是会被高看一眼。而且不出意外地,历来在十六岁前就通过赋考的人在后来都表现出了惊人的才干和天赋。

      由此,凡满十六岁前通过赋考的人都能进入另一种模式学习,进而成为一名优秀的驯妖师,“十六岁”便也成了南川令学生的一种不宣之于口的信条。

      而十六岁的楚箫白,除了要忍受净灵带来的痛苦,还要在题海里几度浮沉,看着陌生的概念一阵抓耳挠腮。

      我大概还是另类。楚箫白想。

      楚箫白走后,病房里就只剩下林秀玄和她的契妖。

      林秀玄看向自家妖精,说:“秋,原来她就是楚箫白啊……”

      楚箫白跟她说可以叫自己“箫子”,她也只以为楚箫白是和往常一样遭遇妖怪伤害的普通病例,并没有在这上边动过心思,也就更没想到这是楚箫白本人。

      说起来,楚箫白是林秀玄很崇拜的一个人,更准确地来说是她的一个奋斗目标,是一个激励她的符号。

      楚箫白确实是算得上门里很多人的标杆了,从十年前到现在,除了当时里院的几个人,还没几个人能在相同的学力下赶得上她。

      南川令有里院和外院之分,这就标明了学员出身的高低和远近,同时也表明了里院和外院的资质是不同的。楚箫白是外院的人,她的表现无疑给很多外院的人带来了很多底气。

      林秀玄自然也是这受了振奋的人,外院的人总是要比里院的人下气一些,正是如此,林秀玄心里也一直憋着一口气,不为什么,就为证明外院的人不比里院的差,出身和血系也代表不了什么。

      却说楚箫白被第一只契妖断了契,紧接着就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带出了另一只厉害的契妖,并在十三岁的时候通过了赋考。

      通过赋考后,她还在院里的愿望簿上写下这么一句话:“我死,箫管皆白,天下缟素。”可见她的张狂傲气。

      林秀玄一直觉得这句话是别人说着玩的,不过是为了凸显楚箫白的特别,顺带着给她们这些外院的学员打气用的。

      所以林秀玄在通过赋考后,还特意在愿望簿上翻找了楚箫白的留言。等真的翻到了那一页,这才承认别人所言非虚,楚箫白确实张狂如此。她的字迹遒劲有力,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女孩子写的。

      但是楚箫白在十五岁的时候出了意外,于是离开了南川令,做回了普通人。

      至于是出了什么意外,林秀玄知道的比较正式的说法是,她年少天才,恣睢傲物,不服管教,单枪匹马闯了好几次妖域,落了重伤,泄了大半的灵力,为正法纪,南川令将她除名。

      不过林秀玄也听过另一种说法,说楚箫白去了那么多次妖域,其实是想要从妖域里把她的契妖找回来。由于多次寻找不到,于是心灰意冷,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南川令。

      林秀玄还听说,其实是因为楚箫白胆大妄为,私自将自己的契妖放归妖域而言称走失,以此为由大闹妖域,因此南川令勃然大怒,将她除名。

      之所以有这种说法,是因为楚箫白在还没有通过赋考的时候,就独自闯过妖域带回了自己的契妖。

      虽然传言种种,不过结果都是楚箫白的契妖真的丢了,她也真的离开了南川令。

      不管事实是什么样,林秀玄觉得楚箫白终究是张狂的,张狂得让她有些向往。

      她还觉得有些可惜,可惜楚箫白不再上演他们期待的神话,可惜她没留下自证的话语,以至于她离开后,积年累月下来,对于她离开的原因有了这么多的自以为是的说辞。

      林秀玄见林秋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过于迟钝,不过她也说了自己的疑惑:“我记得离开南川令是要净灵的,但她身上明明还有灵力的啊……”

      要离开南川令,就需要将自身的力量拔除干净。这样之后,才不能再辨识妖怪,不能再涵养妖怪,这才是真正地做回普通人。

      这个拔除的过程非常痛苦,所耗费的时间虽因个人有所不同,但十年的时间,是足够了的。

      林秋说:“应该是还没到时间吧。”

      他说着转而慎重起来,看着林秀玄的目光带上了些审视:“小玄,我们通过了赋考已经很好了,我们现在也已经很好了。”

      林秀玄感觉他话题转得莫名其妙的,还想了想才明白过来。

      林秋这是担心她受了楚箫白的影响,到了哪天就撂挑子不干了,也要说走就走了,还要把他给扔了。

      她觉得林秋就是爱想些有的没的,像她家林秋这么好的妖怪,她才不会轻易放手去便宜了别人。

      林秀玄哑然失笑。自己虽然崇拜楚箫白,但还不至于做出她那样疯狂的举动来。

      于是她说:“我知道的。”

      林秀玄还是觉得楚箫白和她想象中的人相差甚远,只觉得她在愿望簿上翻到的字迹那么张狂霸气,不该是眼前这个秀气的女孩子写出来。她所写的,应该是那种簪花小楷,又秀气,又文静。

      因为楚箫白看起来,是那种没有锐利的温和,并没有传言里的那种嚣张和霸道。

      她想象中的楚箫白是神采飞扬的,集合了她对天之骄子的所有想象。而她所见到的人未免干净了些——这是没有血腥气的那种干净。

      林秀玄还是不由想,看来时间确实是能洗去一些血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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