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相公养成指南》徐徐氏

23、天雷滚滚

　　程牧霜从江棠处出来，嘱咐陈伯送些吃食到小少爷屋里。
　　自己回了房，才刚点上烛火，欲看些书，就听得窗外，啪啪啪，点点滴滴下起雨。

　　夏天的雨，一阵阵，也不温柔，急匆匆的，像赶着把什么事情做完，迎风带火。想着一会儿便会停了，入睡时还能凉爽些，程牧霜并不在意。
　　拨了拨烛心，明光一跃，窗上，陡然印出道白电，接着便是轰隆，响雷滚滚。

　　她手掌一抖，不防将烛台打落在地，闷地一声，灭了。
　　失去了唯一光线的屋子里，接二连三的闪光，和几乎贴地而来的雷鸣，愈发明显。

　　程牧霜僵在原地。

　　“宝……宝书……”
　　她勉强张开唇，徒劳无功地喊着，发出来的声音却细若蚊呐。

　　唇舌瞬间变得干燥。
　　趁着雷电将歇的间隙，她仓惶地往黑暗中踏了一步，手刚摸到圆桌上的茶具，又是一声雷。
　　瓷杯碰撞，哗啦作响。

　　程牧霜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耳朵，汗湿的手心，不住地颤着。

　　往年……往年到了夏季，雷雨季节，还好有宝书陪着，那时候……勉强还能……
　　现下，是自己太过疏忽了！

　　她的脑中一片混沌。

　　谁知道，程家的二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打雷呢。

　　来人啊。
　　她发不出声来，只能在心底无望地呐喊着。
　　来……人啊。
　　什么人都好。

　　刺耳的“吱呀”声响起，程牧霜猛地站起来，摇晃着扶住桌沿，脸色苍白。
　　看清来人，她甚至不及扯出一个合适的表情，只是下意识地喃喃着。
　　“你……怎也不敲门便闯进来……”

　　江棠的脸孔隐没在黑暗里，渐渐长开的成熟五官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十分立体。

　　“打……雷了，我来看看你。”
　　他说。

　　“我没事。”
　　程牧霜勉强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他端详她脸色，有些游移不定。
　　“没事……就好。”

　　江棠转过身刚想走，又突然转回来。
　　“我觉得……”

　　“等一下！”
　　程牧霜正好唤出声。
　　又是一声雷，她肩头一颤。

　　“呃嗯……”

　　程牧霜抿着嘴，润了润唇，看向地面。
　　“我是……想说……”

　　她支支吾吾的。
　　似乎有些难为情。

　　“姐姐，我怕打雷，留在你这里好不好？”
　　江棠忽然抢白道。

　　“你？”
　　程牧霜失笑。
　　“瞧你这波澜不惊的样儿，大男子汉，还怕什么雷……你是没见过真的……”
　　她好像明白过来，抬起视线看他。

　　十五岁的青春少年，笑地又灿烂，又无赖。

　　雷雨中，又起风了。
　　江棠护着烛火，闪进门来，放在桌上，又蹲下身去，帮她收拾地上狼藉。
　　程牧霜这才注意到他只着中衣，光着脚丫，浓墨般的黑发半披半散，微微有些喘气。

　　小棠是……自打雷声响了，便从他的屋子里，一路跑过来的？

　　“我好怕雷啊，真的，怕得不行……姐姐你可不要出去乱说，万一弱了我的名声，学堂里的同窗们知道了……要笑话我的……”
　　他一边捡着断烛，一边絮絮叨叨的。

　　“我……不会……说的……”
　　程牧霜嚅嗫着，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别动。”
　　江棠忽然抬手止住她的动作。

　　程牧霜不知何故，定在原地。

　　“你莫乱踩，这一地的碎瓷片……”
　　他苦着脸，向后退了退，坐在圆凳上，把脚掌抬起来看。
　　缩着指头的脚心，流下一注殷红的血。

　　“呀，不知哪里割破了，是刚才还是……”
　　江棠低声说着，拿手碰了碰，“嘶”地一声。

　　程牧霜也顾不得什么碎不碎了，快步奔上前，凝着眉头去看。

　　掏出手帕为他擦净，又仔细检查，莫要留了异物在伤口中，程牧霜嘟囔着。
　　“我这……才让宝书绣好的新帕子……白绸子红莲花，让你拿来擦脚……千万别说与她听，她要翻脸的……”

　　江棠吸吸地笑。
　　“你不说……也不会说的。”

　　见只是小伤，并无大碍，程牧霜放下心来。
　　“你明日还是得找大夫看……”

　　一句话未说完，天边传来一声巨石崩裂般的巨响。
　　白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竟然更白。
　　二话不说，猛扎进江棠怀里。

　　“你……你，你……”
　　她口齿不清，牙齿打着战，肩背耸动。

　　江棠一怔，低头望着她。
　　轻轻地，像触摸蝴蝶那般，抚上了她的发。

　　“姐姐……我晚上……”
　　“不许再说同我睡！”

　　程牧霜抬起脸，又气又惶然。

　　江棠虚心一笑。
　　“那……怕雷的我只好一个人回屋去呆着了……怎么办，你看这雷声一时半会儿还不停……”

　　“你很快便要成年了，不说是我，就是和别的女子独处一室，也要三思，别总动什么歪心思……知道吗？”
　　程牧霜不忘训他。

　　江棠邪邪地一勾嘴角。
　　“可是……明明是姐姐你……现在又趴在我腿上说这种话……”

　　“呀！”
　　程牧霜反应过来，从他怀里弹开，几乎向后跌倒。
　　江棠生怕她跌到碎瓷上，拉了她一把，自己却猛地一跺脚，当下便闷哼了一声。

　　“你怎么……伤着没有？”
　　程牧霜慌了，伸手就要去扒拉他的裤管。

　　“行了，行了……别拉了……没什么……我装的……”
　　江棠寒着脸，却还宽慰她。

　　忽然间，又眸光一亮。
　　“不过……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又走不动道……看来只能在姐姐这里……”

　　“不行！你又不是当初那般十岁……像什么话！”
　　程牧霜坚决反对。

　　看她态度，江棠有些不甘。
　　“那……我其实在长塌上睡也成的……啊！”

　　“那是自然，否则你还想什么！得寸进尺！”
　　程牧霜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江棠有些恼了。
　　即使这样，对于和这位义弟独处一室，她依旧有些芥蒂。

　　“那……”
　　程牧霜冥思苦想着。

　　别说小棠现在伤了脚，现在依旧打着闷雷，其实她心里，还是希望……

　　“啊，就这样，姐姐放心，我跑来府上没有人看见的……”

　　“我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怕别人看见？”
　　程牧霜瞪了他，忽然心上一计。

　　“我有法子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冲出房门去。

　　一盏茶后，江棠躺在长塌上，看着床铺上甜甜睡去的美丽女子。
　　雷声小了很多，大雨还在下。

　　转过头望着虚空发呆，脚心传来异样的感觉。
　　少年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

　　“阿屠啊……行了，差不多可以了……别舔我的脚……好好好，我不说，你也别咬……”

　　殷勤的大狼狗摇着尾巴，忠心耿耿地守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