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相公养成指南》徐徐氏

20、那年江棠十五岁

　　临街的高档茶铺里，迎来了一位撑着油纸伞的青衣女子。
　　她进了铺子，朝柜台后的店家微微颔首，打过招呼，慢条斯理地在窗边落了座。
　　那掌柜的“呀”了一声，欲上前拜会，见她一言不发地将腋下夹着的书册置于桌上，翻开来，聚精会神地看，便不敢打扰。

　　新来的店小二不识得她，只当她是个占着地儿不消费的闲客，脸色当下就不怎么好看。

　　“这位姑娘，我们这儿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随便出入的小地方……您要看书，何不寻个僻静地方好好钻研呢——”
　　他一手挎着茶壶，另一手，将长抹布条挥得啪啪作响。
　　不知是在赶苍蝇，还是赶别的什么。

　　后头的掌柜吓了一条，忙不迭冲出来，匆匆赔罪，低声暗骂着将那小二扯到后间去。
　　“你真是一根直肠通大脑！那位是谁？程家的二小姐……对！就是咱们梁城的程家，养你这饭桶……平日里就知道吃！一点儿眼力介都没有！”

　　小二也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面带委屈。
　　“小的……小的实在看不出……这位小姐，也就是普通人家的打扮呀，哪成想是那般大户——”

　　掌柜不同他废话，将自己压箱底最好的茶翻了出来，亲自烧了水沏好，颤巍巍地再次端了去赔罪。

　　程牧霜还在看书，翻了两页，见掌柜的又走上前来，抬起头，微微一笑。

　　“这么说……我不喝点茶，是真没法子再在这儿坐着了。”

　　掌柜的受不住她的打趣，额上都是冷汗。
　　“二……二小姐，您就别再折煞小的了……那竖子没见识，二小姐大人有大量，莫同他一般计较……请，您尝尝，尝尝，这茶如何？”

　　程牧霜看向茶盏，只看那茶色，便“嗯”地赞赏了一声。
　　除了经营钱庄和当铺，还有茶米油盐等实业之外，程家还是制茶大家，也是远近闻名的茶商之一。
　　掌柜的敢在她面前献丑，必是有所倚仗了。

　　正抬了袖子要去端，前头的街巷里，突然传来了嬉闹之声。

　　打头的，是几位活泼好动的十二三岁小娃娃，互相缠闹着，又呼啦跑进了各个小巷弄里没了影子。
　　陆续有学子，背着书箱或抱着小竹篓，三三两两，从街口出来。

　　“呀，怕是周先生的晚课下堂了。”
　　掌柜的拢着袖子说道。
　　又看程牧霜把手指搭在桌沿上，微微扬着眉，也朝那方向不动声色地看着，心下便明白了八分。

　　“小少爷学习刻苦着呢，每次我都见他最后几个才走……瞧，来了！”

　　那街巷之内，缓缓地行出了一个身量高挑，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
　　这少年黑发黑瞳，肤如牛乳，泛着青春洋溢的淡淡光泽。
　　他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眉峰微蹙，似是有些不耐烦。

　　他忽然站定，朝那巷子里生气地喊了些什么，巷口内又追出一名年纪相仿，嬉皮笑脸的少女，程牧霜这才抿嘴一笑。

　　少年转过身要走，少女扯住他的书箱，他二话不说便顺势将书箱丢在地上，少女呆立了一会儿，又跑去追他。

　　两人拉扯着，到了茶铺门口。

　　程牧霜将下巴撑在手上，歪着头，略微提高声线，喊着——
　　“小棠！”

　　少年倏地回过头，看见她，眼神一亮，展颜一笑，露出两颗漂亮的小虎牙。
　　逆光的剪影里，他的笑容煞是好看。

　　程牧霜一怔，朝他轻轻招了招手。

　　“等我，等我，就来！”
　　大老远的，江棠朝她飞奔过来。

　　“跑慢些——”
　　程牧霜怕他跌跤，“腾”地站起来要迎接，他已然气喘吁吁地到了身前。

　　“程牧霜！我来了。”
　　他又露出那样傻气的笑容。

　　“嗯？”
　　程二小姐刚想抬袖给他擦汗，听见他称呼，故意收了手，把眉头皱起来。

　　“我是说……姐姐，二姐。”
　　江棠识趣地改了口。

　　“二姐！”
　　他的身后跳出之前那位灵动的少女，笑眯眯地同程牧霜打招呼。

　　“是小昀啊……你不是……就住在学堂里头？怎么还往外跑……”

　　“我送他回家！”
　　周小昀自然地挽住江棠的手，后者“啧”了一声，甩开。
　　她也不泄气，把手背在身后，脸上依旧挂着笑。

　　“喊什么！谁是你二姐？”
　　江棠扭头瞪她。

　　“我又没喊你……况且，你自己不愿喊，还不兴别人喊了？二姐！霜姐姐！我就喊怎么了！”

　　眼看着两个人要动起手来，程牧霜连忙劝架。
　　“行了，别吵了，随便你们怎么叫，咱们程府不拘礼节……”

　　“好！”
　　江棠应了，抿着嘴，在她身侧，飞速地在她耳边轻声喊。
　　“程牧霜……”

　　“混小子！”
　　程牧霜拉开视线，低骂他一声，又知他必然会拿她之前的话堵自己，虽气也无可奈何。

　　这小子就是爱占些口头便宜，好在……这些年来，不管是模样还是品行，都没怎么长歪。
　　否则……当初不如扔在那里，不捡回来了。

　　程牧霜看着江棠，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一转眼，距离自己带他回来，竟然就过了快五年了。

　　江棠不知她脑中正感慨什么，只欢喜她的眼光落在自己一人身上，愉悦地问她。
　　“你今日怎得了空来等我？我甚是高兴。”

　　“莫高兴地太早，程二小姐今后也不会次次来。”
　　周小昀拆他的台。

　　江棠又“啧”了一声，要踩她的脚，被少女灵活地躲开。

　　“我此来，是想……你今晨上课早，我不及告诉你……过两日，你向周先生告一段时间的假，陪我去茶园一趟，可好？”
　　程牧霜问江棠。

　　“当真？”
　　好消息突如其来，他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诶，你别——”

　　程牧霜挣回手，江棠却兴奋地长啸了一声，一把抱住她，不等她反抗，就快速地放开，又扭头对周小昀说道。
　　“听见没！我要同霜姐姐两个人出去玩了！”

　　周小昀不屑地哼了一声。

　　程牧霜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小棠啊……事实上，并不只有……我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