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沐》四夕凉

4、四

　　自他走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没有齐寒沐陪伴的三个月里，她对他的想念就像是野草一样的疯涨。
　　她越想越后悔，也越想越伤心。
　　三个月，她依旧不知道寒沐是死是活。
　　直到那一天，有个人留下了一封信，信里留下了寒沐的线索。
　　她欣喜若狂，他还活着。
　　可是再转回一看，上面的两个字冲撞了她的气血：
　　禁脔。
　　她忍着悲哀，浑身颤抖。
　　为何，结果会是这样！
　　她痛苦地发不出声，她的寒沐，受了怎样的侮辱！
　　那一刻，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她难以接受。是自己逼着他走向了这样的命运。
　　吐了口血，她昏倒在了地上。

　　在阿杏担忧的目光中，她悠悠转醒。
　　还未来得及悲伤，阿杏就给她传达了一张纸条。
　　没有多余的消息，只有一个提醒。
　　“太子之人在尔府，慎。”
　　刚遒的几个字，易炊云瞧着有几分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谁。
　　事实上，早在三个月前他们就觉察到府里有人在监视他们，只是一直难以探明来路。
　　而如今，她一听是太子的人，蓦地就生起了悲哀与恨意。
　　寒沐，寒沐在他手里！

　　翌日，易炊云拿定了主意。
　　她终于想起了那封信的主人。虽然岁月久远，可她永远也忘不了，她父皇那遒劲的字迹。父皇一定是察觉到了太子的异样，跟随他发现了自己的住处，所以写信提醒。
　　但这也同样提醒了她。救寒沐，就靠父皇了。

　　在全府上下的掩饰和打点下，炊云成功摆脱了太子人手的监视，来到皇宫，见到五年未见的父皇。
　　父皇老了。
　　炊云流泪了。
　　皇帝也仔细地打量着早已出落成少女的小女儿，满目欣慰：“看来寒沐把你保护的不错。”
　　炊云扑倒在父皇怀里开始哭，而父皇仍然像小时候一样，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御书房中前来假装议政作为对外掩饰的几位大臣见状也纷纷叹气，感慨着父女重逢。
　　说起寒沐，炊云向父皇禀明来意。
　　皇帝也甚是感慨，对太子更多了一层失望。
　　“我还一直没想通，究竟是谁有这个能耐杀掉养家的内应，却不想是他。哎，寒沐这孩子为你杀了杨皇后，还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十三年前我未料到的。”顿了顿，他又说，“杨氏势力做大，早在你出生时，我和你母后就已经知道，当时的我们无力改变朝局。而我们的路唯有一条，就是隐忍。待到时机成熟，一切都可以翻盘。”
　　“在这个过程中，你母后早就准备好了牺牲，而你哥哥和你，我们也早已做好了安排。”
　　“哥哥没有死？”炊云欣喜若狂。
　　皇帝点点头。
　　“他被李太傅收为养子，仍然作为储君培养。只是我从未与他联系过。”就如同这五年没有和云儿联系一样，他不想打草惊蛇。
　　可如今，云儿身份已经暴露，杨皇后已死，太子还干出这样人神共愤的混账事来……更何况杨家把柄他早已收集齐全，扳回朝局，已然蓄势待发。
　　“时机已经成熟，云儿，寒沐很快就可以救出来。”
　　易炊云回了府，父皇也加派了人手监视太子的人和保护她。

　　风平浪静了一个月，皇宫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杨家失势，太子被废，杨皇后刺杀身亡。
　　十多年的艰辛隐忍，在这一天终于重见天日。

　　东宫，所有的下人恭候两侧，易炊云却满心忐忑，不知该不该进去。她既想快点进去见到寒沐，又害怕他厌恨自己。她不敢想象，彼时，她该有多么伤心。
　　而更多的，却是对他的歉疚。
　　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人是父皇派给她的暗卫，所以一辈子都会对她不离不弃，一辈子都会保护她，满足她的心愿，陪她玩，陪她成长。也正是因此，她对他的一切索取都是理所当然，就连寒沐也觉得理所当然。
　　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还可能会原谅自己吗？感受到失去的痛苦，易炊云差点就落荒而逃。
　　可她还是进去了。再多的愧疚与不堪，都难抵想见他的心。

　　她早在政变前就告诉了父皇，要他向寒沐封锁一切相关的消息，直到她来见他。因为她不想让寒沐有准备来逃离自己。
　　所以东宫的齐寒沐也只是察觉到了一些变化，却始终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事实也是，就算有事情发生，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这一日，东宫所有人都离开，正在他身上索取的太子匆忙离去，留他静静地躺着，享受着这仅有的静谧。
　　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索性也就什么都不想了。初夏的阳光正好，夹着和煦的暖风，沉沉地催人眠。

　　“把它们全给我轰走！所有人不得入内！”一到门口就看到这副光景的易炊云骤然发作，扭头就把跟在后面跟来的宫人全部轰走。再一扭头，已是泪流满面。
　　刚刚入眠的齐寒沐被熟悉的声音惊醒，心，从未如此迅速地跳动起来，即便是面对千万敌人奋命厮杀时，也不曾有过。
　　一刹那，两人四目相望，皆是震惊。
　　一时，各种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他们都觉得难以面对对方。
　　短暂的喜悦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各种痛苦就已经汹涌而上。齐寒沐更恼自己这最不堪的一面被云儿看见，就如同心底深处的疤痕，被硬生生扒开，再撒把盐。

　　“不要进来！滚开！”就连齐寒沐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能用如此冰冷粗暴的语言对准这个他从来视若明珠的的姑娘。
　　易炊云虽然早料到齐寒沐不会原谅自己，可到底心里还是有着期待，而这一刻，就连这一点期待也被硬生生打碎。
　　齐寒沐看到了，云儿眸中受伤的难以置信。可是他还能怎么办，他早已是龌龊之人，早已难以面对她，他怕，多一秒的接触，就会玷污她，更怕，她会厌恶自己。
　　而且，他身为男人的自尊，更会在她面前被击得粉碎。
　　好半天，流着泪的易炊云才哆哆嗦嗦抖出话来：“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你不要我靠近你，我就不靠近……”
　　听着她那伤心欲绝的哭声和话语，齐寒沐闭眼。不，不是的云儿，我从未怨过你，我曾说过，为了你，我连性命也可以交付给你。我真正在乎的，是我已不配再靠近你。
　　若是我真怨你，我一定会让你看个够，然后讥讽你，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你。
　　可我我根本就不恨你，又哪来的原谅你呢。
　　她听到她将门关上的声音，接着外面传来了她的啜泣声：“寒沐，你的解药、衣物我会给你准备好，你等等。”
　　“慢着。”
　　易炊云心里升起一点希望，忙转头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一会儿让下人端进来就好了。”
　　她就不要进去了。
　　易炊云怔忪半晌，只哦了一声，便离去了。
　　他听得出她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