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沐》四夕凉

3、三

　　夜深了，易炊云睡着了。
　　留下齐寒沐一个人，细细回忆着与她的点点滴滴。
　　明月与半道清寂的雪光，一起陪伴着园中的梅花。天地，静的不可思议。
　　他的云儿，不要像宫里会染上鲜血的牡丹花。他愿守候她，做宁静一隅里终生纯洁的白梅。只是，谁知道这一别，还能否回来，与她再见？
　　他眸色温柔，俯身，在怀里的人儿唇上，留下了一个缱绻的的吻。
　　如果今天是永别，那么，就让他留下心中最后一个纪念吧。

　　他抱着她，回到了室内。
　　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他为她拉好被子。
　　又停驻片刻，一狠心，他转身，走到映满月光的的门口，停下身，他阴影中俊美的侧脸，寓示着他再次回头看了看榻上静睡的少女。
　　然后，身影消失。

　　这时，榻上的人睁开了眼。
　　而她，早已泪流满面。
　　第一次是母后，第二次，是寒沐。
　　就连她也不知道，她是否真心希望让寒沐去为她报仇。她不敢想象，万一，她说万一，寒沐与母后，踏上了同一条路……而这一次，是她逼的……
　　赤着脚，她几步跑到了寒沐消失的地方。
　　她后悔了。
　　寒沐，只要你回来，不管你有没有成功，只要你回来就好。

　　从她记事起，她的身边就有这么一个人。他带着她到处飞，看世上最好的风景；他从手足无措到轻而易举地安慰哭泣的自己；他为她抵挡所有让她害怕的人或事；他总是在自己小小的无理取闹或者闯祸后无奈笑着戳戳自己的额头，然后收拾残局……
　　她总是傻乎乎的，被他吸引，亲近他，欺负他，可是又不懂得疼惜他。
　　她只会一味地索取，却从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寒沐，平安回来。因为陪伴我一生的人，是你。

　　刺杀成功了，可他，却无法全身而退了。
　　整个凤仪宫，为了这一个刺客闹得一片混乱。高手，他们见过，可这次的不速之客，却意外地让人难以捉摸。
　　他们不知道，除了身手，寒沐还有一个任何刺客都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对凤仪宫很熟悉。除了紫暖殿，他最熟悉的就是易炊云常来的凤仪宫。
　　所以刺杀行动起初在他的小心翼翼下进展的还算顺利，只是在杨皇后死前最后关头，她砸了桌上的瓷瓶，惊动了整个凤仪宫。
　　这一下，匆忙赶到的权臣发誓要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他也被重重禁军围困，难以解脱。
　　最终，他被抓了。

　　还未来得及多做思考，他就被喂了药，全身的武功被封，他摔倒在地上。
　　“你长得还不错。”杨家的权臣冷冷地俯视着他，如蛇一般的眼眸里似有了另一番打算。
　　他浑身无力，看着这个人，心里隐约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坐着一个人。
　　“齐寒沐，对吧？”一个魅冷的男声响起，
　　“听说你是以前那个青凰公主的暗卫。你不是早该和她一起逃走了吗，怎么又回到这个皇宫？”
　　齐寒沐多年来练武的习惯让他很快清醒，并起身想要远离这个男人。
　　只是，
　　“你对我用药”齐寒沐紧紧蹙眉，声音冷如寒冰。之前还只是武功被封，现在却全身无力。
　　“如果我不用，可指不定你会干出些什么事。”
　　“你跟着的那个蠢丫头不知道，可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你，可是是暗卫中的顶尖高手啊，又或者，我该尊称你一声，暗卫阁尊主？”他一字一句的吐出这些话，气闲神定。
　　齐寒沐表情更加冰冷，而心，更冷。
　　他已经猜出此人身份了。杨家人，又知道这么多暗卫阁和当年秘密的人，
　　除了杨皇后之子，
　　当朝太子外，
　　还能是谁。
　　“你是来替那个蠢丫头报仇的。”他笑着，齐寒沐这时才看清他的容貌。
　　危险，妖冷，狂妄。
　　齐寒沐紧紧咬牙，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即就死。
　　“你应该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吧。”他挑挑眉，看着一脸寒霜的的齐寒沐嗤笑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你为何会在我这里了吧？”
　　知道，如何不知道。世人皆知，当朝太子能力虽强，却心狠手辣，有一个令人惶恐的癖好。
　　断袖。

　　他忽然想起他昏迷前，那个老狐狸的话。
　　你长得还不错。
　　下颌一阵疼痛，齐寒沐心底涌上一股愤怒。士可杀，不可辱！
　　“别忘图自杀，忘了告诉你了，你奉命保护的的那个蠢丫头，现在可在我的监视下，想要她活命，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齐寒沐答应了。
　　他知道，现在的他，无力保护他视若明珠的那个人儿。而他不想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所以他只能忍受着杀死自己的冲动，任由这个人对他的身体做着各种令人作呕的事情。
　　齐寒沐浑身颤抖，也说不清是因为惊，还是怒。但每一次，他只能要咬下所有的不堪承忍，在一切结束以后，大肆地呕吐。
　　再后来，他有些麻木了。他想，等什么时候他生病了，死了，这一切也就结束了，而云儿，也就安全了。
　　他还有什么奢望呢？没有了，他的余生，就是等死。即便是将来有一天，他回到了云儿身边，可凭他这副被玷污的的身子，又有什么资格去碰云儿呢。

　　后来，太子告诉他：“寒沐，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蠢丫头正在找你呢。”
　　他顿了顿，片刻，道：“告诉她，就说我死了。”
　　“哟，这么狠心。”他戏谑，“不过我看那小丫头还挺念主仆情谊的。下人来报，说她天天以泪洗面，还常常一人半夜坐在梅花树前。府里的人劝他，她也不肯回去，还大病了一场……”
　　“够了！”齐寒沐冷冷地打断了他，心中却是一阵痉挛。满目痛苦。
　　他的云儿，他的云儿……

　　齐寒沐不应该相信这个人，他只有看着人痛苦，才能感觉到莫大的欣慰。
　　他说：“寒沐，你的话我已经传给她了。”
　　接着他又说：“不过我做个一点点小小的修改，你可不要生气啊。”
　　他面对着齐寒沐询问的眼光，露出一个魔鬼一般的笑容：“我跟她说，你成为了我的禁脔。”
　　他接着就看到齐寒沐原本冷淡的神色有一丝一裂痕，随即，是震惊，是羞辱，是惊慌，是痛苦，甚至还有死寂，但随即，是愤怒。
　　“你为什么要跟她这么说！”太子被他揪起了衣领，却是一脸桀骜魅惑。
　　“就凭你现在的身体，也能伤了我？”他只反手扣住他，便轻而易举地将他甩到了地上。
　　“为了让你死心，也为了让她死心。”他居高临下的说到，“不知道那蠢丫头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我想，一定是恶心吧。”
　　齐寒沐气得浑身发抖，他侮辱他，他能忍受，他伤害他，他能忍受，唯独这件事，他无法忍受！他若不是现在被药物限制了手脚，一定会亲手杀了这个人。
　　但很快，他就安静下来。他陷入了另一个恐惧。是啊，云儿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一定是恶心吧。就连他自己的觉得自己恶心，更何况是云儿呢。想着想着，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齐寒沐想，从此以后，他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