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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靠着公司饮水室里准备的高脚椅,嘉生佯装放松地看着正在冲泡咖啡的程媛,克制的自己的目光不要过分黏连。
      程媛仿佛不曾察觉任何不妥,她银铃一样的声线对他愉快地调侃。
      “最近听说企划部正在忙着发布会的事。怎么你这个‘大忙人’还有空过来行政部?”
      “人手不够了。”
      “难怪你要亲自过来复印。”
      她看一眼放在桌上的文件,把泡好的咖啡递到他的手上。
      “最近过的好吗,嘉生?”
      沸腾的水隔着马克杯依然有点发烫。嘉生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就那样吧。每天忙着干活,吃饭。业务科的人没事就到我们部门来责怪我们的企划部没有宣传好产品,害他们不能拉高营业额。可是,最近的几年你也知道电子业在国内本来就不景气,虽然我们是外资,但是开发产品的周期越来越短,那些人又不重视调研和数据,老是按照经验办事……………………”
      听着他说话的程媛无奈地摇着头,像是总结一样地打断了他的话。
      “嘉生,你还是老样子。”
      “呃?”
      在他尚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时,程媛从职员套装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红色帖子放到了他的手上。
      “这张请帖我一直随身带着就是想要亲手给你。”
      “我和建钦已经办过登记了。这月底我们要办结婚酒宴,希望你到时候也能来。”
      程媛笑地很美,神情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成熟韵味。
      嘉生的心差点就要跳到了嗓子眼。之前不是说先订婚为什么会那么快又变成了结婚?中央空调吹出的冷气几乎让他结冰。

      “嘉生,我们还是朋友吧。”
      程媛的目光非常真诚。
      卓嘉生头脑发热,堵在他心里的话一下子就说了出来。
      “为什么你不给我机会呢?我想我对你也表示过好感不是吗?”

      霍地,两个人都因为这句话安静了下来。
      程媛抿了抿唇,侧过身把他们背后饮水室的门关上。
      “我曾经喜欢过你,嘉生。” 她也不是白痴,频繁地邀请她吃饭总不会真是为了工作。
      “只是,嘉生,我希望能有一个温柔关注对待我的男人陪在身边。我喜欢被人宠爱的就像宠一个小孩子的娇惯。像是半夜打电话叫你到我家只为了抓一只跑进家里的老鼠?嘉生,你受得了十年后依然这样的我吗?任性,大小姐脾气,挑剔。我知道这是我的缺点,但是我并不想改。所以,建钦比你更适合我。”

      嘉生有些生气,自己会不如他?
      “为什么你认为我就不会比霍建钦对你更温柔,更关注?”
      “因为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同一类的人。并不喜欢关注自己以外的事物,却希望能有人可以无条件的包容自己。”
      “什么?”
      这是说他自私吗?
      程媛拍了拍他的手,把自己杯子里的咖啡倒进了水槽。
      “嘉生,其实你不用难过。”
      “要是有一天,有一个能够让你明白到这个世界除了你以外还有她也是很重要的存在时,我想那才是你一定好好抓住的人。”

      坐在椅子上的卓嘉生摆弄着会议室里的投影仪,总被胸口的领带牵扯到袖口的笨拙动作让他恼火地皱了皱眉。
      王炎亮提着一瓶果汁和一个三明治走进了只有一个人在的公司会议室。
      “给,你的午餐。大少爷。”
      “谢谢。”
      卓嘉生看了一眼,却没有心情拆封桌上的食物。
      王炎亮知道他有心事,不然也不会在用餐时间一个人躲在这里,下午的会要一点以后再开。他现在就做准备显然是想要安静。
      再一次被长长的领带影响到动作的嘉生干脆忿忿地脱下西装想要把领带扯掉。突然,装在口袋里的红色请柬滑了出来。
      王炎亮眼尖地一扫,心里立即明白了从来理智冷静的嘉生为什么会这样。
      他替嘉生把它拾了起来。
      “有没有看到人事调动?程媛下个月就不干了。”
      “我听行政处的李秘说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霍建钦打算正式让她回家养胎。”
      面无表情的嘉生用遥控器调节着投影仪的明度和位置。
      “嗯,这很好啊。”
      王炎亮翻着下午开会要用的资料,犹豫了下还是说了。
      “我觉得没什么可惜的。你们一点都不合适。”

      看着手上拿到的备份资料,只有在研讨会和重要决策会上才出现的外籍上司盯着企划部提交上来的策划案。看不出是赞成还是反对的神情缓缓的用右手指了指嘉生。
      “Henry,现在是你们Team报告了。关于下个季度要开发的产品长期发展企划和投资意见。”
      卓嘉生点了点头,把手提电脑里的演示文件打开。
      “根据今年上半年的数据来看,公司的运营利润率仅为4.80%,比去年同期要下降了0.2个百分点。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家电产品的价格的下降。而且现在我们公司的出口额是85%,但今年上半年出口产品的价格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17%,所以家电类的产品已经是导致公司利润下滑的主要原因了。”

      “我们企划部认为这一类的商品应该要缩水。相反的未来3年内,在汽车电子会有将进4000亿美元庞大的市场规模,虽然现在许多的汽车电子零配件厂商虽然有1000多家,但绝大部分集中在车载音响和汽车通讯定位等低端领域。作为研发高科技电子的市场还没有巨头进行投资。”
      “现在国内的汽车业还有非常广阔的空间,作为正在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生产基地,汽车电子业无疑是我们要关注的市场。所以,下个季度的公司新产品的开发,我们企划部认为是汽车电子业。”

      说到这里,嘉生把一叠影印的文件让秘书发到了各个组员的手中。
      “这是我们在三个月里统计的电话访问和人员访问的数据。”
      “这次市场调查的对象是从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男性。他们多数是购车一族,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和极强的消费能力。他们想保持活力,需要在寻求新的刺激点。普通的商务型汽车和名牌私家车是不能满足他们的。他们需要智能化的新型产品。而根据我们联络的许多汽车制造厂家他们也正需要寻找到能为他们的轿车研发多功能的高端电子技术的厂家。”

      听着卓嘉生的分析,忽然一直坐在东侧的业务科主任冷冷地笑着打断他。
      “你是在开玩笑吗?”
      “家电业的一直是我们公司的主打,现在你说削减就削减。过去维持的老客户我们怎么办?建立起来的成熟的销售网络怎么办?业务科不是陪着你们企划部玩的。我们是要直接去拉订单和甲方直接碰面的。你能在一个季度里面让我们从新找到卖家和买家吗?核心技术的研发要时间的吧,那么这段时间我们业务科是不是就休息好了?”

      一句话比一句话尖锐。
      众人发出了议论声,企划部的成员的表情也凝重地面面相觑起来。

      在短暂的沉默后,卓嘉生开口了。
      “技术部在六个月之前就已经有了相关的产品,就是因为你不愿意‘花费时间’去找新的客户才只能是无疾而终。”
      嘉生是知道为什么业务科不愿意联系新的客户,所谓的老客户往往和业务科主任有着私下的交情,在每一个订单的后面都是有着‘友情回扣’可拿,所以当初他点穿这件事的时候,老奸巨滑的主任才会急不可待地要把他赶走。而现在看到要研发新的产品时,他的反弹就更大了。

      业务科主任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眉间倏地紧皱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尽力而为了?”

      “我的意思是你对开拓有潜力的新客户不够积极。”

      “你才到企划部多久就这样的吹毛求疵?凭借我的经验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你的这个企划案根本就行不通!”

      “这和我到了企划部多久有什么关系?而且经验也不能当饭吃,没有试行讨论过,你怎么知道不行?!”

      顿时他们两人之间像是在用眼睛激烈的斗争着。
      那种让人说不出话来的紧张气氛,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最后是上司笑着站了起来。
      “争吵无补于事,两位。看来今天你们谁都说服不了谁,而且你们各自也都有很充足的道理。”
      “这样吧,Henry。下个月你们和技术部一起交一份完整的报告和产品展示会,那个时候我们在定究竟要不要用这个企划案作为下季度的产品。”

      等各个部门的人都陆续离开之后,一个人亲手收拾着桌上的资料的卓嘉生肩膀忽然被谁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是同组的夏青和王炎亮。
      夏青替他把文件都收好。
      “嘉生,我们技术部早就看那个家伙不顺眼了,放心,这一次的发布会我们一定会帮你们的。”
      “是啊,嘉生。看你和他对争的时候,我心里爽死了。”
      “我们一定能让他哑口无言,彻底认输。”
      “我也有这个信心。”
      看着别人对他的安慰,卓嘉生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地勉强地笑了笑。

      嘉生回到住所的时候,楼下的店铺已经全都关门了。他烦躁地走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好士多”想要买了瓶红酒,可是摆在货架上的全是日系罐装,他一向来不喜欢淡的和水没有分别的啤酒。没有办法只好从冷柜里拿了一瓶青梅酒。
      在电梯里他狠狠地抽着烟,心情极差地用钥匙打开门时,难得是客厅里居然亮着灯。
      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的子苏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对着他打招呼。
      “你回来啦?今天加班到很晚耶。”

      嘉生没有作声,只是把鞋子和外套脱了就朝着厨房走去。
      子苏看着他阴沉的脸,明白了他的心情一定不好。
      于是,她把放在茶几上的一个小小的包裹和邮件递给了他,打算说完之后就马上回房让他一个人安静休息。
      “下午的时候有人送来的东西和信。”
      可原本只是面无表情的卓嘉生一看到邮件上面的地址忽然发怒地瞪着她。
      “这是我的挂号信!你为什么要签?!”
      子苏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下子脸色变的如此狰狞。
      “呃…………。因为…………那个邮差说没关系的,谁签都一样,所以我………………”
      他冷冷地讥讽地反问她。
      “你是这里的谁?凭什么签我的挂号信?!”
      子苏努力维持着笑意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那…………那真是抱歉。”
      卓嘉生铁青着脸不再说话。
      客厅里寂静极了。
      瞧着他盛怒的脸,子苏无声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卷然后转过身回到客房轻轻地把门关上。

      一下子冷冷清清的客厅和她离开时几乎不能掩饰的受伤眼神让卓嘉生一瞬间就后悔了起来。
      她只是好心替他把寄来的邮件收下,她又不知道这寄件人和他之间的关系。但是却要莫名其妙地被他奚落了一顿,充当他坏心情的炮灰。
      嘉生忍不住重重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太过分了。
      毕竟她也是借住在这里的客人,没有问他要过一分钱也没有拿过他一根针。不过就是借了个屋顶避雨罢了。
      自己居然就冲她发起了脾气,想起从前在国外时,有的外籍家庭会自愿免费的照料来自不同国家的留学生。他的不少同学曾经亲身蒙惠。但回国以后,对自己的人却那么刻薄,明明自己倒霉还要把别人拉上陪他一起郁闷…………………
      卓嘉生打一出生就被社区的基督教会拉去做了受洗,虽然不是很爱翻看圣经也没有那么虔诚。但是定期的忏悔和自我反省的习惯因为从小每周日都被拉去教堂而被培养的很好。
      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的嘉生越来越难按内心涌起的罪恶感。

      敲了敲她的房门,里面的人没有回答。嘉生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把门把扭开。
      倏地,靠着窗口的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重新把脸转向了窗外。
      因为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半夜里还亮着巨型广告牌上的霓虹灯是这间黑暗的房里唯一能让人看清物体的光源。
      嘉生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用尽量温和歉意的口吻问她。
      “子苏,你生气了吗?”
      靠在窗棱上的她摇了摇头,不过没有回头。
      “没有。”
      “你不想看到我?”
      卓嘉生的声音里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复杂。
      子苏一愣,侧过脸瞧着他。
      “我只是想现在你可能不太愿意有人吵你。”
      她好声好气的低缓声线,让卓嘉生意识到她的确没有为刚才的事情不快。接着,她转过脸像着迷一样又定定地瞧着窗外的巨型广告牌。

      那个广告牌究竟有什么地方那么吸引着她呢?
      嘉生默默地从到桌边拿了酒杯和酒瓶重新走到她的身边。
      “要不要喝喝看?”
      说着,他把手里的杯子递到了她的手上。
      “是青梅酒,我也是第一次喝。”
      子苏捏着玻璃杯,看了看他。
      “这…………?”
      “陪我尝尝吧。”
      于是,被拨开的瓶盖后,一股由浓转淡的花香混合着酒味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唔,好苦。”
      才浅浅的咽了一小口,子苏吐了吐舌头,她素来不喜欢酒。
      回味着口腔里的余味,嘉生对她明显厌恶的样子笑了起来。
      没留意到他的目光,子苏把鼻子凑近了杯沿。
      “不过很香,感觉很舒服。这真的是用花酿出来的吗?”
      “不知道,也许是梅子吧。”
      无法得到正确答案的子苏只是一下下闻着那杯里的液体,嘉生觉得她的动作像猫。

      已经喝了将近三四杯下肚的嘉生,终于感觉到了一点醉意。浑身仿佛被柔软的毛毯包裹住了一样。
      “子苏,你一个人从南部上来,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他们…………他们不会的。”
      “你们的关系不好?”
      她摇了摇头。
      嘉生叹了口气,对面的霓虹灯闪闪烁烁。
      “我和我父母的关系其实很不好。”

      “刚才那个包裹就是我爸寄来的。五年前他突然和我妈妈提出离婚,自己和女秘书走了。我和我妹妹两个人都说好再也不见他了。他却总是断断续续地不停给我寄东西来,我不想见他,也不愿意背叛我妈。所以,他的包裹和信件我都把它们退回去了。”
      难怪他要有那样激烈的反应,子苏恍然大悟。

      “不过说是这样说,但是在这里还是给他留着房间,我想是那天他路过这里也许会想要过来的。”
      “他始终是我爸爸。”

      卓嘉生放下手里的杯子,将双肘撑在窗台上十指交握。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人们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说的话,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呢?”
      他的父亲一边每天和母亲说我爱你,可到了办公室却能和年轻的女秘书偷情?就连出走那天也是,前一天晚上全家人还在替他过生日,第二天他只是留了一封信和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在桌上。从此再也不见踪影。

      “回国以后尤其如此。人们的想法并不全说出来而要我猜。但是他们说的总是和想的不一样。当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又很排斥我。反反复复。真的很累。”
      甚至一度他都怀疑自己有严重的社交困难,为什么在以前理所当然的事情回来之后就会不停地得罪人?

      “很辛苦的话就不要去想了。”
      “只要不是出于恶意而说出的话,到最后别人还是会了解你的为人。说起来大家只是怕敢说实话的人却不见得讨厌。反而那些总是表里不一的到最后会变的人见人厌。”
      “做你自己就好了。做你心里认为是对的事,就可以了。”

      她边说边笑,纤细的肩膀在昏暗的灯下显得特别柔和。
      嘉生莫名的在脑海闪过了一个词。
      这也就是程媛说自己没有的温柔吧。温柔的对待别人,温柔的被人对待。

      子苏转过脸,笑吟吟地瞧着他。
      “我就觉你很好,现在的嘉生很好。”

      有点醺然的卓嘉生在听见了这一句话之后觉得再没有能思考的力气。
      为什么,她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好?
      为什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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