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川—若为他年》西北偏北

3、3

　　卓嘉生马不停蹄地抱着财务处交给他的两年内的分析数据，一张接一张的把厚厚地资料输入到电脑里，分析着公司的各个产品的利润比。
　　王炎亮从座位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从公司衣橱的里拿出了自己的外套走到了依然专注于工作的卓嘉生的旁边。
　　“嘉生，还不回去？早就到点了。”
　　“你先走吧。我要把这点东西处理完才行。”
　　正关上电脑的技术部调来配合工作的夏青笑着从两人身边走过。
　　“你们单身就是这点好，想工作到几点就工作到几点，家里没有‘领导’等着。”
　　王炎亮夸张的做出伤心状。
　　“夏哥，别刺激人好不好。知道你家里有老婆儿子，我们是没人知冷知热的‘典型牲口劳动力’。”
　　“呵呵，你小子总是贫。”
　　彼此打趣的两人一起看着忙碌的卓嘉生。
　　“嘉生，一起回去吧，工作留着明天做。”
　　“是啊，小卓。工作认真是好事，身体也很重要的。而且我听说在过一会要下场大雨，你别到时候等着和人挤车。”
　　对于朋友和同事的话，卓嘉生只是头也没抬地笑了笑。
　　“我今天一定要弄完的，炎亮，夏哥你们不用管我，先走吧。”
　　随着，王炎亮和夏青热烈交流着近期炒那一支基金比较合理的谈论声越来越远，偌大的办公内又安静的只有不断敲击键盘的声音回响。

　　把刻录成光盘的资料放到办公桌内后，卓嘉生终于觉得获得了解放,关上的办公室内最后的一盏灯。
　　耙了耙散落到额前的头发，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从电梯里出来的卓嘉生瞧着大厅里外的落地窗立即有些懊恼。下雨了，真被夏青说中了。这下好了他没带伞，前台小姐也不在没有办法借用一下公司备用的雨具。
　　有点发愁的卓嘉生忽然眼角瞄到了一对相互依偎的身影。顿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顺势躲到了大厅里的观叶盆栽后面。
　　程媛和霍建钦两个人打着一把伞，有说有笑的从正门离开。最近赶着季度发布会，企划部忙的话，技术部也一定是会很忙的。看来程媛是特意来等霍建钦的。一般行政部很少加班。
　　等到两个人渐渐走远，嘉生才悄悄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站在写字楼前的扬招点排着长长的队伍，卓嘉生等了又等，也不见有一辆空车能够载他。

　　打开家门的时候，在玄关的地方突然多了一双湿淋淋的女鞋。
　　卓嘉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愣在了哪里。
　　谁的鞋子？
　　隔了半秒之后，他才记起了几天之前家里多了一名女房客。
　　因为她几乎悄然无声的，所以让他都没有办法注意到家里其实多了一个人。这几天基本上每天早晨他离开之时，她已经不在房里，晚上他加班回来之时，客房里的灯是暗的。他们没有打照面的机会，她不碰他的东西哪怕是他的一个杯子或是冰箱里的食物和饮料。多了一个她就和在家里摆放了一盆植物一样，如果你不去刻意地想就不会留心到它的存在。
　　要不是今天看见了这双多出了女鞋，他就要忘了家里多了一位客人，一位存在感非常差的客人。

　　脱下已经被雨淋湿的风衣，嘉生正要从房间里去拿换洗的衣服时，听见了淋浴的水声从客房里传来。
　　忽然，他冒出了一丝不可遏制的好奇和探究。
　　轻轻地推开客房的门，浴室的门缝下有灯光看来她还要在里面呆一会。借着这个机会嘉生打量着房间。
　　被角叠地整整齐齐，床单上连一条折纹都没有，一切都很干净。她真的在床上睡觉吗？
　　嘉生有点诧异的怀疑。
　　房间里唯一的不同只是多了一股很淡的草香味，还有就是在床旁的书架上搁了许多他没见过的书。
　　其中有一本正翻摊在靠椅上。

　　照理，既然确认了她没有破坏和脏乱的习惯，嘉生就应该转身离开她的房间。
　　但是他却还是忍不住拿起了摆在靠椅上的书册，究竟里面写了些什么？她好像是一个非常爱看书的人，记得那天都已经被人抢走了财物但她还是笃定地坐在他家门前看着这本书卷。
　　是什么引人入胜的小说吗？
　　瞪着泛黄页卷上的符号，嘉生蹙起了眉心。
　　好怪异的字体。密密麻麻都是看不明白的繁体字样。
　　国外长大的卓嘉生的中文水平不是好而是极烂无比。丢给他一本《浮生六记》就能把他看的疙疙瘩瘩，不知所谓。更枉论叫他去看繁体？在他看来就和画满了整张页面的图画一样，完全不理解在写些什么。

　　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他急忙放下手里的书正好和背后的子苏打了一个照面。
　　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的嘉生不知要不要开口说话。
　　反倒是子苏神色自若对他笑了笑，仿佛他在房里很是正常。
　　“回来啦？”
　　“外面的雨很大吧？”

　　她半湿的长发有点纠缠，以指为梳，子苏小心地拨开打结的发梢。
　　嘉生看了一眼她完好的衣物，庆幸她没有只裹着一条浴巾就出来。
　　“呃，是啊，天气预报说今年的黄梅要早到一个月。”
　　他答的有点别扭和怪异。

　　空气里隐动着某种香味和雾水之气，或许是没有吃饭的关系，嘉生觉得饿的发晕。
　　但是为了不显得他故意来巡视她的房间，嘉生随意地问她。
　　“你今天出去了？是去报案？”
　　“不是。”
　　“哦。”
　　“对了，有没有通知你的家里人？还是通知比较好，在这里也没有人照应你。”
　　她笑了笑。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啊？”
　　嘉生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他说的那话是要叫人产生误会的，仿佛他在赶她一样。
　　为什么老是会对人说错话呢？嘉生有些后悔。
　　看来说多错多，不如就不要说了，他有点悻悻然。
　　“没有，我没那意思。”
　　“你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看着他要离开的身影，忽然想到什么般的子苏叫住了他。
　　“等一下，卓嘉生。”
　　“平常多放一把雨伞在身边会比较好。如果没带伞的话，可以叫我…………”
　　她打开袋子的手顿了顿。“…………别人去接你，不要一个人站在雨里太久。”

　　从她手里接过一个全新的精致折柄黑伞时，卓嘉生忡懵到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知道自己在雨里站了很久？！
　　是从他湿漉漉的衣物和头发上推测出来的？
　　还是………………？
　　卓嘉生奇怪地看了一眼她，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周末，原本以为可以休息的卓嘉生却不得不在周六的早上接到公司的电话被迫临时补加了半天的班，就因为一个靠着高层亲戚关系新来的职员不懂装懂把原本修订好的报告顺序全部打乱，于是整个部门的人都要重新排列。虽然劳动量不大但很繁琐要反复核对。
　　好在为了赔礼道歉，和‘平息民愤’公司单独发给了企划部的每人金额颇丰的各式礼券。
　　礼券是装在信封里，随机而发的，所以当卓嘉生看着自己手里的伊都锦的女装购物抵用券一脸无奈时，伺机多时的女职员立刻拿着她们的餐用抵价券来和他交换。王炎亮看着手里的美容券苦笑地叹气，追在那帮女职员身后也想要一起换掉。

　　放下手里印着‘瑞记素餐馆’几个大字热乎乎的口袋，从料理台上摆放着碗碟的卓嘉生想了想又打开了厨柜多拿了一套新的餐具和杯子。
　　敲了几下客房的门，果然里面探出了一个脑袋。他就料想依照她的个性周末是不会出门的。
　　嘉生指了指已经摆在客厅里的餐桌。
　　“今天公司放了餐用券，我买了不少外带，你要不要一起来吃点？”
　　子苏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终于笑了起来。
　　“好啊。”

　　嘉生喝着餐馆附送的乌龙茶，怔忪地凝视着子苏慎重端着饭碗的模样。
　　她看着桌上的几个盘子先是犹豫，可能是不知从那个道菜开始下手。过了一会儿终于选择了一块冒着馥郁芝香的烤鳗放到嘴里。眼睛立即先是睁大然后原本常常面无表情的脸就绽开一抹笑容。弯月型的双眸眯了起来，随着慢慢咀嚼的动作，仿佛正在体会无上幸福。
　　嘉生充满了好奇研究着她卡通人物般的夸张举止，不由地想问她。
　　.“好吃吗？”
　　她笑着点了点头。真的很像一个小孩子。

　　嘉生不喜欢吃相难看的女人，当然她现在吃东西的样子也不美，只是很让人愉快，使他也觉得面前摆放的是人间美味，食欲大开。
　　心情是容易被相互影响的，不知不觉嘉生感到异常轻松，好象整整一个星期的疲劳都被这顿饭给带走了。
　　“子苏，你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这？”
　　“就是想来。”
　　“是为了找工作？”
　　子苏捧着茶杯在晃动茶叶。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哪…………你为什么不工作？”
　　“没有找到合适的。”
　　好轻巧的一句话。
　　“你原本想要来找什么样的工作？你大学里念的是什么专业？”
　　嘉生觉得自己可以替她出出主意留心一下。
　　偏偏她不甚关心。
　　“没有必要去找。”
　　没有必要去找?嘉生不可理解。
　　“你既然不是来找工作的，又不是投奔亲戚，那你当初来这里做什么？”
　　她沉思了片刻。
　　“我来找人的。”
　　“找谁啊？”
　　子苏的神情划过一丝慌张和寂廖。她垂下眼睫，用手指转动着杯子。
　　“一个很重要的人。”
　　嘉生不觉多问了一句。
　　“男的？”是她的情人？
　　“你有他的消息或者是联络方法吗？我可以帮你。”

　　子苏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替他把空了的碗叠收拾起来。
　　“不用，我自己能找到。”
　　嘉生的话就像是自己有意识的说了出来。
　　“你找他做什么？”

　　子苏站在他的身旁，不说话是直直地盯着他看，唇畔是一抹讳涩难懂的笑。
　　嘉生有点想逃。她每一次这样笑总让他不舒服。
　　“也…………没什么。”
　　说完后，她捧着碗碟从他身边走开。

　　没什么是什么呢？
　　卓嘉生把眼镜从鼻梁上拿了下来。面对着正在复印的机器趁着空档发呆。
　　“卓副理，你有心事？”
　　纪凌把刚整理好的文件夹放在嘉生的手边，促侠地和他开玩笑。
　　嘉生重新把眼镜带上，顺手拿过一旁的订书机把一份份的文件归类。
　　“没有。我在想些事情而已。”
　　“呵呵，卓副理想的很出神呢，连我走过来了你都不知道。”

　　卓嘉生正想要和她继续聊天时，却忽然发不出声音了，瞧着档案事室里正向这边走来的女子慌乱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要转过身，还是继续站在原地。
　　反而倒是那个女子笑着对他打招呼。
　　“嘉生。”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也笑的尽量自然。
　　“程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