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11 ...
-
王孙、朝臣、显贵,还有他。
萧鼓喧腾和细声浅笑像是这夜里点起的火烛,细致而又周密地覆盖住这座精致府第中的每一个角落。通往敞开着的大堂的砖红通道两侧是森严的卫士,仿佛他们此刻护卫的就是这个国家权利的顶端。
人们端着酒杯瞧着彼此的面孔,一个个锦衣玉服,红光满面,高谈阔论着朝政,可是目光去不由的一次次在他和为两个尚未驾临的尊贵客人而预留的席位来回游走。
“没有想到这么快,霍将军就倒戈了?”
成南王一边瞧着乐坊里的姑娘一边盯着太傅。
太傅只笑笑,捋捋自己下巴下花白的胡子,聪明人是什么都不说只用眼睛看就好了。一旁的关内侯耐不住性子,悄悄的插话进来。
“听说那老狐狸今天要连女儿一并带来。怕是要和他联姻。”
“呵呵。”
太傅喝了口酒。
“过个几天就要下旨赐婚了。今这个就当是先告知我们了。”成南王讽刺地冷笑。心里既气又恨,突然跳出来个皇孙把他们一干人等都挤没了。
关内候四下张望,点着人头。
“难怪我看上上下下,朝里的人都来了。”
太傅只吃菜,还是一声不吭。
正要来这桌敬酒的右大夫挑着眉,揶揄。
“怎么都来了?不是还缺个人吗?”
“哎!对了,怎么没见到三皇子?”
“这样的时候,即便是收了帖子那个还会愿意来?恐怕是帝位都保了。”
成南王朝着正端坐在席位上和人谈笑风生的他努了努嘴。“前些日子,将军已经安排他去见过陛下了。”
忽听的有人高声通报。
“霍将军到!”
当恭贺的宾客都散了,歌舞和丝竹管乐都停了,这儿才能允许她来。
原本放着软塌和茶几撤走了,宽敞的庭院唯有几个还在燃着烛台亮着,可也因为夜里的风被吹得忽明忽暗,她走了过去把烛火用木压片弄熄,只留了一盏提在手里用着微弱的光亮环顾着周围,此时这院落终于没有了拒人于千里之的神情,只有合乎她心境的静默。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脚下的影子,还有手里偷偷留下的酒盅。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手却已经拔去了封盖,光是用闻的,一股熏人酒香就顶到了脑门蛊惑着她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那陌生苦涩的味道像是某种解药。
这真是酒吗?
她边行边看着手里的瓶子,为什么喝到见低她任然是半点醉意都没有?从庭院走回屋子的路上意识居然越发的清醒,她忿忿地把瓶子掷在了地上。
还不如躺在榻上睡上个千年才好,她苦笑着推开屋门。
回廊底下却有动静,她讼然一个回头。
他正从暗里走了出来,嘴角边勾着一抹笑。
“睡不着觉,想找你陪我聊聊。”
“知道今天来的那人是谁吗?”
她听他这么没头没脑的问,怪的是心里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那人?
那人不就是今天坐在他身旁的腰系金泥带、头簪云钿凤花的绝色美人。
“未来的少夫人。”
你倒是消息灵通。”他似笑非笑地从这书房外的凉亭里站了起来。“觉得她怎么样?”一双眸子亮亮地盯着她。
心下烦躁的很,她只顾垂着头背书般的把话说了出来。
“霍小姐,知书达理,玲珑剔透,通诗懂韵,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嗯。”
他点了点头,又问。
“我娶她进门,好是不好?”
这怎么来问她?她有不是他的父母兄弟。自然是没有好与不好,不过是随口问问。
“好。”
锦上添花,她也明白。
可他没有了结,继续再问。
“是真好,还是不敢不好?”
她捏着手里的袖子,重重地点头。
“这是天赐良缘。”
他笑了笑,拿过放在石桌上的酒瓶斟了杯就放在她的面前。
“若拿你们两个做比,你说说你们该是如何?”
她一愣抬头看他,他的神情认真不像是玩笑。
拧着眉,她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要如何比较。他却兀自笑了起来。
又拿过了个杯子倒了杯水,颀长的手指指着两个杯盏。
“她就好比是那杯酒。”
“你就好比是这碗水。”
她懵了良久,没有明白他话里的褒贬。他也丝毫没有为她破解的意思。
似乎酒力慢慢地浸上了头,她放下杯盏起身告退。
“少爷,时辰差不多了。我先退下了”
他绞着双手看着庭外的月色。
“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摇摇头,该说什么?两个字,恭喜?分量重的她气都喘不上,怎么说?
“好歹一场患难,在一起没有十年,也有八年。怎么恰逢我人生得意之时,连个话都没有?”
“恭喜你。”
暗暗的声音像是被人逼着开了口。
他没做声,走到了她的背后。“张妈说你要请辞回乡了。”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
他讶异地瞧着她,她把脸垂地更低了,什么神情都看不见。就听他微微叹了口气。
“好。说起来你做工补偿的钱早已够数。我会交代下面给你多放半年的月俸。”
“谢谢,少爷。”
“嗯。”他看了她一眼。
“既然你要走,我也不强留了。正好我也有送别礼要给你。”
说完,他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进了书房。
不就是送别礼,不送也罢,她倦到已经无力假装硬撑了,只想着赶紧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着永生都不出来才好。定定地站在书房中间她看他小心地从架子上取了把钥匙,开了锁从一个柜子里取了一副卷轴出来。
什么东西那么宝贝要紧?她瞧着他把长轴挂上,系着的丝带‘哗’地一下解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的烛火不够明亮,她眼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挂在架上的画,尤其是那画里的人。因为在他手里秉着的烛火摇曳得很不安定。
于是,她忍不住走上前去,恰恰在她定睛凝神的一刻烛火白亮得份外妖艳,不再闪动。
倏地,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方池塘,月色下的女子梳着一个下垂的椎髻,青色的深衣曲裾翩翩缠绕在腰肢。只是系着的长长发带,淡影疏离凝视着池里的荷花像是要乘风归去。
纵然她不懂画技,可那栖住在迷雾里的心情,却都一笔笔地都描绘在了纸上,让她看见他真实的模样,更构筑到了他画里的意义。
她怔怔地惊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而他无奈地笑着重又把画卷上,系好了带子递到她的手上。
她没有要去接,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像是着了魔。
“为什么不要?”
既没有质问也没有为难,他平静地声音仿佛是为了凸显出她此刻的无情。
她一阵鼻酸,说不出话来。
他伸出手,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抚过她的双手,温柔,细致像轻风微拂,然后把画搁在她的掌心合拢。
她抬头憧怔地盯着他,他只是慢慢地走回到书桌前轻微微地笑了笑。
“回去吧。”
听了这话,忽然她的一滴泪‘啪’地落在手背上。
他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也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瞧着窗外。
她哽咽着把画攥在手心,控制不住眼泪一滴一滴,越来越多,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动不了一分半点。
他懊恼不耐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冷淡的表情让她心里一阵绞痛。她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画。用力地摇着头,却不能成言,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不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说什么?
只是她很为难,为难地想离开。可她的身体却本能地已经行使着他们的意愿。
“不要。”
他骤然回过头,盯着她发颤的双唇。
“不要。”
她抓着手里画,嘤咛地哭出声。
“我………………不要你娶她。”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划破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迷雾。
终于他走了过来,轻轻地把她揽在了怀里笑了起来,没有恶意,没有戏弄。只是异常温柔地笑了,用微凉的指肚缓缓地擦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痕。
“你可算是说了。”
‘嗙!’的一声,价值连城的翡翠花瓶就那么被摔碎了。
霍府的上下家仆个个胆战心惊,噤若寒蝉。
“荒唐!!!”
几乎咬牙切齿地看着一地的碎片,年届四十的他此时觉得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屈辱。
“那个小子如此来戏弄我?!!”
“大人,小心不要气坏了身子。”
一旁的侍妾赶紧拉住了又要暴怒的丈夫,连忙示意下人端来了静心的茶水。
“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您这是何苦来的?”
“哼!!”
他瞪出眼来地恶狠狠拍着桌子。
“你们懂什么?!我为他上下奔走,四处联络,还要把女儿下嫁给他,现在你看看!我竟成了朝廷的大笑话!”
侍妾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
“才几天?他那里就已经张灯结彩要娶人进门。简直是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
“给他铺好的前程似锦他不要,居然………………!”
戎马一生的霍将军说到此处,浑身气到战栗起来。
“居然娶个民女!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挑了挑眉,风韵犹存的侍妾把茶水送到了他的面前。
“大人,先消消火。要倚贱妾之见,这也不全是坏事。”
呷了口茶水的霍将军,奇怪地看着她。
“老爷,您想想。趁着这一次也能看出他不如三皇子更能听您的调遣,就算是扶了他上宝座也不是个省油灯。”侍妾娇媚地笑了笑,掏出了帕子替他把汗擦去。
“女儿嫁过去也不见地是件好事。万一他到时候在露这一手我们反而会更难自处。”
霍将军冷静了下来,似乎这番话也有道理。
“不如等到大局稳定,我们再静观其变。”
侍妾狡黠异常的眼睛里满是淬毒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