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失意南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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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弘遇已过不惑之年，却喜爱出游，到处做不法之事，人人争着击鼓诉讼他。
陈圆圆讨厌田弘遇，可为了生存，不得不曲意迎合。
她的心事，不知道跟谁述说。
她的哀愁，越来越多。
她弹着曲子，将自己的心情倾注到唱词中：自笑愁多欢少，痴了。底事倩传杯，酒一巡时肠九回。推不开，推不开。
她挽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愿长醉在已经斓珊的往昔情*事中，不复醒来。眼前如天旋地转，忽然腰际一紧，身子腾空，已是被人抱起。她使劲推搡也推不开这个讨厌男人的怀抱，受尽他毫无怜惜之意的恣意挞伐……
那日以后的她，已不再完整。身体沿着墙壁滑下，她坐在冰凉的地面，双臂交叉，抱着自己的肩颈，目光呆滞。
不知过了多久，她双臂盘搭在双膝上，下颔咂在双臂上，泪水行行流滴在脚趾。
天际响雷滚过，她将脸埋在双臂间，陷入黑暗之中。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是女人在男欢女爱上的定律。不管是自愿沉沦，还是被迫承受。
她知道，从此她不再有选择自己来路的权力，只能任由别人的摆布。
再后来……
“他已经娶了别人。”陈圆圆神色淡然，不是遗忘，而是坦然。
陈圆圆的身份不是诗礼之家可以轻易接受的，这种情况下她与冒辟疆还有订嫁之约，说明冒辟疆绝不是寡情薄意。
方光琛叹了一口气，“说不定他是退而求其次。与你结缘没可能，就找了个另外的人填补内心的空缺吧。”
陈圆圆眉心微动，血脉汹涌，最终还是压抑下去。谁知道呢？既然眼前有一个死心塌地的，何必回过头去求没有个准儿的旧爱呢？
“这么说，你是要把我拱手让给他人咯。”
方光琛急忙道，“绝不是。我……我只是觉得很酸，很酸。”他要同时吃两个人的醋，一个旧爱，一个新慕。
陈圆圆笑了笑，“他在我心中已经死了。你何必跟一个活死人较真呢？”她忘了还有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也活在她心里。
他确实不必跟活死人较真。只是月所呢？她真的放弃了吗？方光琛看着陈圆圆出尘绝代的面容与身姿，陡然将她拉入怀中，俯首就要吻下去。
陈圆圆看着方光琛秀丽清雅的面庞俯下来，最后停在咫尺之间，他的气息吐在她脸上，“你竟不躲开。”
原来他不过是在试探她的心意，并没有意思真的要亲吻她。她嘴角勾起，“你就不听听我说为什么要回江南吗？”
他方才竟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语气抱歉，“对不起，刚刚不该那么独断。你且说，我愿意洗耳恭听。”
陈圆圆眉眼间流转着暖暖笑意，“在常州，我还有一位叔父。这次回江南，如果可以见到叔父，我想认祖归宗，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以陈家儿女的名义。”
方光琛觉得很惊喜，她跟他谈起了婚事。可是之后就没有他期待的下文了。不过，既然有了开始，来日就方长。
六月初，福王朱由崧于上个月十五日被立南京的消息传到了北京。
平西伯欣喜之余有些惊诧，早就听闻南京的大臣们准备在潞王和福王之中推戴君主，不料没有立有贤明之声的潞王，反倒立了恶名远扬的福王。
张氏为丈夫解心宽，“君主再不济，大明也国祚有继，远比无主好太多了。”
这时，也得了消息的陈圆圆与方光琛冉冉过来了。
“那个时候，我说要看到大明恢复才能放心回江南。如今南京已立了新的君主，我也该离开了。叨扰姐姐和伯爷这么长时间，我实在感激不尽……”陈圆圆说到此处，心里如有五味杂陈，蝉翼般的睫毛沾上了泪珠。
张氏看了一眼光琛，了然于心，“有光琛陪着你，我们也放心。”
平西伯抿唇淡笑，“光琛，好好照顾阿沅姑娘。”
方光琛颔首，沉声问道，“月所，你的打算呢？”
大明生死存亡之际，总督王永吉采取监纪同知童逵行所献计策，借兵剿贼，为逃避割土让国的春秋责备，把平西伯这一介武夫推到了大明谈判代表的位置上。自己则骑兵南下，以与江南取得联系，集兵北上，同平西伯的宁远军呼应，达到驱狼逐虎的目的。只可惜，始终没有军队北上。
平西伯黑色的眸子深邃如不见底的井，“我已经嘱咐抚镇属各武官不得散往他处。”
方光琛难以置信平西伯暗示的大明的未来，“月所，你是说……”
“清人野心勃勃，得到了黄河以北的地区，又对黄河以南虎视眈眈。”平西伯重重叹息，“不知道，总督王永吉有没有将我们起初的顾虑传达给史可法将军。不过，这么久了，依然没有军队北上。不是南方大臣们没有意识到清人的危险性，就是……就是想像南宋一般，偏安一隅。”
方光琛眼里有了泪水，“所以，你切嘱抚镇属各武官不得散往他处，就是为了抵挡清人来日可能的变故。”
平西伯苦苦一笑，“这是我欠大明的。”
方光琛一手搭在平西伯肩上，“月所，就算来日真有变故，也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平西伯吐出一口气来，“除了我，谁还这么名正言顺……”
方光琛缓缓摇着头，神色中尽是无奈，“一个下属奉命执行上司的命令，出了错，责任不该全部由下属承担。”
张氏轻轻笑了，笑出了泪，“没有多少人知道真相。”她的丈夫从受命借清兵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成为一只替罪羊。
陈圆圆看着眼前置生死度外与甘愿承担不完全属于他的罪责的人，也落下了泪。
屋外忽有木制物品掉落在地的声音，方光琛与平西伯目光交接，一同追出去，只见墙头上一只猫窜来窜去，却不见人的踪影。
难道，是他们太过紧张，因而草木皆兵？
*****
终于，陈圆圆踏上了南归之路，那从前她心心念念的路。
城门之外，艳阳在天，光影在地。临行辞别，后会有期。
马车上，方光琛与陈圆圆面对面而坐。
方光琛道，“回到常州见过你叔父之后，跟我回歙县一趟，好不好？”
陈圆圆不明就里，“为什么要去歙县？你家在那里？”
方光琛点了头，“我有些时日没回家了。顺便……顺便也带你见见我母亲。”
陈圆圆故意问道，“为什么要见你母亲？”
方光琛接住了她的话尾，“娶你啊。”
陈圆圆抿了唇笑道，“你说，你母亲会认为我是贪慕虚荣吗？”
方光琛挑起长眉，“我不过是歙县一个小小的廪生，且这廪生还是用我身上十斤肉换来的呢！哪里有虚荣可以贪慕？”
听了他那玩笑话，陈圆圆如英雄上阵得了胜一般开心，“什么十斤肉换来的？怎么换来的？”
方光琛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是这样的，我小时候有些发胖，平日里的学业也不怎么样，于是我就焚香拜月，跪在天地之间，说，皇天在上，厚土为证，秀才方光琛愿意以身上十斤肉，换取得廪名义。后来啊，果然瘦了十来斤，岁、科两试也名在一等前列，成为了廪生。唉，心诚则灵，老天也不忍心辜负我。”
陈圆圆放声笑起来，“你太有意思了。呵呵呵……”
看着不苟言笑的陈圆圆这般开心，方光琛如与人比箭中了红心一般大有成就感。
她笑得那样美，一时他的心，犹如采莲船倾侧摇荡，他情不自禁道，“你说，我母亲会不会认为我贪图美色，没了志气？”
陈圆圆听他说起美色二字，不再笑了，“你做人你自己明白，做娘的大多也懂儿子的心意。若是你娘认为你贪图女色，那约莫是你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方光琛义正言辞地接话，“是的，没错。”
陈圆圆：“……”
他倒是供认不讳，一句话将他跟伪君子隔得泾渭分明。读书人这样坦率，陈圆圆觉得很难得。
如此想着，他已移了身坐在她左边，一手搭上她右肩，在她左半边脸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激得她一阵颤栗。他扳过她的肩，跟她面对面对视着，深深吻入她唇齿之间……
她记得，十九岁那年也曾有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吻过她。她的冒郎，像品茶一般品尝着她如樱桃一般红润的唇……
陈圆圆沉浸在往昔的美好里，分不清回忆与现实，忘情地回应着方光琛。方光琛受宠若惊，得寸进尺加大力度缠绵不绝。
陈圆圆有些惊慌失措，随即从回忆中剥离出来，推搡着方光琛起伏的胸膛。
方光琛放开她之后，就听到她云淡风轻地说了两个字，“放肆。”她仗着他喜欢她才敢把这两个字说出来，换了别人，还真未必。
方光琛：“……”她的语气很柔和，话却不是温和的，令他着实无言以对。
陈圆圆觉得其实自己也有错，是以没再就此事多说一个字。
随后两个人下马车随意走走，觉得太阳有些毒，又饿了，就进去一家酒楼里吃饭。
菜式都是江南特色，陈圆圆已经有两年没有吃到过了，不禁又落了泪。她倒也不顾着擦泪，任凭泪水滴进碗里，和着米饭吃了。
她记住了，这是背井离乡的滋味。以后，她都不要再吃这种味道的米饭。
方光琛见她伤心，又存了逗她笑的心思，夹了她碗里的一块豆腐，津津有味吃了起来，“你的豆腐真好吃！”
这促狭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失意南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