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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小恩小惠 ...


  •   张氏站在不远处看着丈夫与陈圆圆携手同行,捂着胸口苦笑出泪。泪眼模糊中,丈夫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忆起了自己同丈夫初遇时的模样。

      那一年锦州的袅音谷中,芳草萋萋,莺啭鸢飞,悄怆幽邃,号角声、马蹄声、呐喊声招摇地回荡在深谷中。

      在那深谷的林子里游猎的张氏听到了声响,为满足好奇心提着缰绳四处寻找声源,终于在林子外的草场发现了声源。

      一个白皙少年骑着马冲锋在前,带领着数十人驰骋草场,在那朗日长天之下,挽雕弓如满月,瞄准目标射出,继而一只被箭射穿胸脯的鸢鸟扑棱残翼,坠落在地。

      紧跟在少年身后的家丁由衷赞叹,“少爷的箭法已然登堂入室,教我等无不敬佩万分!”

      少年仰首一笑,挥鞭独驰,将身后数十家丁落得更远,马蹄随着挥鞭加疾,哒哒直向密林。乌雀闻声四起,穿林过叶,移徙他处。

      张氏亦驱马重新入了林子。不见少年身影,却见有一只野鹿逡巡不前,隐身密丛中探头探脑,竖耳闻声,相机行事,前蹄抬翘,随时准备逃亡。

      张氏自顾自地搭箭,瞄准野鹿,弯弓欲射。

      其实少年就在不远处,他起了顽心,目测她刚要射出的那一箭的箭身将要经过的位置,搭箭瞄准,余光留意她什么时候动手,听她那边一声闷响,少年即时引弓出射。

      她的箭矢克服一切阻力向惊慌中软了腿脚的野鹿冲去,然而是时少年横射过的箭已嵌入她的箭身中央,箭力沿循着她箭中央的破洞向头尾两边扩散。

      她的箭被纵向劈作两半,无力落地,好似被撕作两半的槐角,卷曲着瘫在地面上。

      野鹿趁机奔逃而去,隐入密林再看不见。

      她看向少年,心中隐有怒意显现在脸上,遂即敛去,一笑而过,“好箭法!”

      少年淡淡一笑,眼前已蹿过一只前来送命的野兔。

      她夹紧马腹,上身俯下低于马身,拉弓朝少年马腹正下逃窜的野兔射去。

      少年不动马身,俯身伸手顺力一把握止闪射而来的急箭。马腹下的野兔逃出生天。

      少年扬身端坐马头,手持她刚射出的箭,侧看向她,她眉心蹙起,恂然直视少年。

      林中无端又出现数十只野兔,大抵是少年带的家丁游猎追赶,致使野兔惶惶结群逃蹿。

      有几只兔子就在她马下,她跳下马,自背后取箭,连发数矢。少年也不甘示弱,引箭数支,尽力施于箭,比她先射中野兔四只。

      余下七只惊恐无状,各自奔走逃亡。

      她斜睨少年一眼,急忙再搭箭出射,也许就是因为太急竟然一箭未中。

      少年兀自笑看她,随即连发七支箭,射中了余下的七只兔子。

      她踢开脚下一只被箭射中颓然挣扎的野兔,因生气而肩头起伏,仰头瞪着少年,“你是存心与我过不去,是吧?我今日游猎,一物未得,都是拜你所赐。即便是我技不如人,你也须得给我一个交待。”

      少年耳廓一动,抬弓搭箭,朝树林枝桠射出。

      头顶上方一声哀鸣,林叶潇潇簌簌,伴有扑棱翅膀的声音。待她反应过来想要躲开,鸢鸟已沿她的后背疾速滑下,落地奄奄,将无生息。

      少年下马走到她身后,捡起被血染红羽毛的鸢鸟,呈到她面前赔罪,“喏?我即扰了你狩猎,就拿这鸢鸟和地上十数只野兔作为偿还。阁下以为如何?”她是梳了男子发髻穿了男子的衣服出来游猎的。

      她没来由地无理取闹,顺手拍下少年手中鸢鸟,微抬下颌,“就这样简单?我岂能作罢!”可能是技逊于人,不太服气。

      少年平袖作揖,赔礼道歉,“还望阁下海涵,不要恼我一时顽闹。”

      “哼!”她背对少年,依是不饶。

      少年振袖直身,没有说话,半晌轻拍她肩头,踯躅道,“你的衣袍上面……”

      她搡了搡少年,低下头察看衣袍,没有发现衣袍上有什么,复抬首问,还有些没好气,“怎么啦?”

      “……身后。”

      她按少年指示察看身后衣袍,见血迹斑斑,方知是被鸟血所污,眉蹙成壑,怒气将要发作。

      少年当她仍是少年心性,喜怒皆形于色,不由忘消机心,朗声笑道,“如此看来,倒像是姑娘家葵水初至未知,微染罗裙,不甚娇羞呢!”

      少年这话,男子跟男子说也不过是句玩笑话,但若是男子说给女子便是孟浪了。

      她听了他的话,微微低首,默不作声,脸颊升起一抹红霞。

      少年见她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觉得挺有意思,扬了眉继续揶揄,“看你年纪这般小,想必连葵水是什么也不得知罢?”

      她十指紧攥衣袖,头低得更低,起初的那抹绯红从脸颊直窜到耳根。羞恼之余,她气急地捡起脚下那一只鸢鸟,朝少年扔过去。

      少年一躲闪,白袍衣袖还是被擦上红色血迹,他抬袖欲抚去血迹,无奈无法抚去。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这是你当受的。”她仍无笑意,偏首不看少年。

      少年轻笑,蘸取鲜血,点点连起一支红梅,欲解尴尬,“阁下好技艺,竟掷来一支红梅。如此季节,得赏暗香疏影,实为乐事。在下还当谢过阁下赠梅。”

      她看向少年衣袖,红梅白袍,当真好看,不禁露出惊讶之色,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副小女儿情态。

      少年瞥见她耳垂上的细微耳洞,不觉一惊,又细察看她的眉目―――青色直眉,美目媔只。他竟不曾识得眼前人是女儿郎。

      少年低首赔罪,“我无意揶揄姑娘。”

      被发现是姑娘家,又有他方才孟浪的话,她不免有些困窘。

      少年解下麾衣,为她披上,挡住了她衣袍上的血污,“我若注意到你是姑娘,必不会说那样过分的话。”

      少年为她系领结时无意摩挲过她的脸,她微微抬首,窘困的神色渐渐消褪,“你实也无意,我并未恼你。”

      “那便好。”

      他亲自送她回家。她是回了家,心却已被他偷走。

      后来他的父亲到她家提亲,她以为是他的意思,满心欢喜地等着做他的新娘子。那漫长的等待里,有一日他出现在她家门外,她以为他耐不住性子来找她,不料他开口便是请求她主动退婚。

      她怎么肯?流着泪拒绝他的请求。

      他拂袖而去,没多久又过来一趟,要她在正妻之位和先进门之间选一个,有且只能选一个。

      她这才明白过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夫人,咱们别看了,也不过是个有实无名的妾,以声色事人,迟早被伯爷弃了的。”阿眉撇撇嘴道,将夫人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搀扶回了屋子里。

      晚上一起用饭的时候,张氏脸色不太好,平西伯察觉到了,也知她所为何事,是以没有多问,只是夹了菜让她多吃。

      小恩小惠,哪里比得上情意绵绵。

      张氏咽下一口菜去,味如嚼蜡,一时捂着嘴跑出去干呕了几下。

      平西伯见妻子这样,也不待再吃,扶了妻子回房里休息。

      张氏看着床壁坐着,默然无言语。

      平西伯见她饭桌上也没吃多少,便问她还要不要吃点儿。她说没胃口,他劝着要她吃,“你是两个人,吃那么少身体怎么吃得消,再勉强吃一点吧。”

      他一句关心的话,便让张氏心里好一阵暖。张氏微微点头,平西伯便示意丫鬟端饭菜进来。

      他坐在榻边亲自喂她饭吃,一勺又一勺,一筷子接一筷子,见她嘴角粘了油,便指缠丝娟为她抹去。

      她不由看着丈夫入了神。

      这样体贴入微的温润男子,心终究不是属于她的―――从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

      他瞧见她看他,也不作声,反正天经地义。

      他又带着她在庭院里闲逛消食,夜里的风有些凉,他解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着,揽着她的手臂也紧了紧。

      她贴在他臂弯里,想着这一刻能有多久就多久―――越久越好。

      两个人走着走着便到了陈圆圆屋外,他不露痕迹地瞥了几眼,抬头看了看天,方低声道,“走了有一会儿了,消食消得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他送她回了屋,叮嘱她好好休息,自己转身就要出去。

      “伯爷……”她扯住他衣袖,他缓缓回首,她温声相问,“不留下来吗?”

      今晚于陈圆圆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只要丈夫留下来而不去陪陈圆圆,就能给陈圆圆一个重击。

      “你怀着身孕,我怕与你一张床上惹到彼此,还是分开睡吧。”

      借口,他从来不是个重欲的人。至少,在面对她时是这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小恩小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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