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餐玉红草》宁有枝

15、洞房花烛（下）

　　“然后呢？”琇楹侧首见方光琛不动，主动去问。她有意要做好成亲该做的一切的，如果不是因为不懂，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方光琛双肘分于琇楹身子两侧，撑起自己的身子，静静凝视着她。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像是又怕了。

　　方光琛吻上琇楹光洁的额头，秀挺的小鼻子，微张着的小嘴吧，藕段一般雪白的脖颈，最后落在唇齿之间。他收了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身体的重量也因收手而半压在她身上，腰腹的炙热比目光还具有侵略性。

　　琇楹感受到那一方生硬的炙热，脑海里如走马灯一般转动着那一夜可怕的一幕幕，它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圈又一圈转着，中心的火汽就堵在她胸口，她怕极了，同时防御性也增长了几分，她猛然推开方光琛，瑟缩着身子躲在床角，眼睛无神地环视着四周，声音无助而绝望，“光琛哥哥，我怕……”她的目光明明扫过了方光琛，却仿若无物。

　　方光琛知道，是她心里过不去的那个槛儿在作怪。他朝琇楹伸过手去，琇楹此时反而看见了，但明显看见的不是他，眼睛直勾勾地望住眼前浮现的东西，“不要……我不要……”

　　方光琛趁琇楹不注意，猝然抱住她，任凭她拳打脚踢，将她锁在怀里，温言软语感化，“琇楹，你听光琛哥哥说，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你要忘记那些不好的，只记得那些美好的，这样，美好的东西就不会被不好的东西挤得溢出来，你就不会被不好的东西影响……”

　　琇楹终于不再反抗了，依偎在方光琛怀里，默默淌着泪。她早就知道，她应该交给光琛哥哥的东西已经被人残忍地剥夺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想，就装作不懂吧，就像掩耳盗铃一般。也许，这也算是一种面对。

　　既然选择了掩耳盗铃，做戏就要做足全套，琇楹看起来像是恢复了常态，仰头望住方光琛，“光琛哥哥，为什么我的脑子里会浮现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就像……就像你现在对我这样……可好像不是你……我怕……”

　　原来琇楹已经在恐惧过后将那不好的事情忘记，只是还留有星星点点的残渣。方光琛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她要因此而精神失常了呢。

　　“别怕，有光琛哥哥在呢。”方光琛抚了抚琇楹褪去绯红的脸，将一绺乱发别在她耳后，“忘掉所有，现在只有你的光琛哥哥，你的丈夫。”

　　琇楹茫然地点点头，肩上的纱衣沿着圆润的肩头缓缓下滑，身上有了凉意，她缩着娇小玲珑的身子往方光琛怀里钻，“光琛哥哥，我有点冷。”

　　她那么楚楚动人，方光琛抱紧了她，含住她耳垂，“那我们继续……”

　　她一心投入，身上、眼里、心里，只有这么一个人。

　　周府没有方光琛的长辈，方光琛与琇楹不必太早起来，所以陈圆圆以为稍晚一些不会撞见他们，可事实上陈圆圆恰好就看到了将开未开的秋海棠旁琇楹软绵绵地挂在方光琛的脖子上。

　　琇楹的个子小，她的脚尖几乎与地面分离了。方光琛的手就在琇楹单手可握的纤腰上，已不似从前单纯的亲昵劲儿。

　　陈圆圆不得不承认他们是一对璧人。陈圆圆也不知道自己不愿打扰到他们转身离开会被方光琛看见，而且还认为她是在吃醋。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立马掩门休息---照看平西伯一夜实在有些困了。

　　“圆圆。”

　　听到方光琛在外头敲门喊她，陈圆圆迷迷糊糊微抬了头，说了句‘我好困，有什么话等我一会儿醒了再说吧’，便又倒头睡下。

　　方光琛以为她是在赌气不见他，故而继续说道，“圆圆，你听我说，说完我就走。”

　　陈圆圆没有应声，她早已困意难耐地睡着了。

　　可这只会让方光琛更加认定是她吃醋，她嫉妒，她赌气。他长吁短叹，“圆圆，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你也知道我的苦衷，能不能体谅我一下？”

　　屋内依然没有应答，方光琛哪里知道是因为屋里的人睡着了。可人家既然铁了心不搭理他，他也就转身下了台阶。

　　对面竹林里一抹莺黄的身影闪过，方光琛不由大惊，琇楹今日所穿不就是莺黄色袄裙么？他明明亲自把琇楹送到长平公主屋里睡回笼觉的。他赶忙着追了过去，却并不见有人。他一转念，急匆匆地回到长平公主屋外，透过那一扇支起的雕窗，看到了琇楹粉嫩的小脸上盖着一方半透明的素色罗纱睡觉呢。翠绿与莺黄色差不是太大，也许是看错了呢？他这样想着，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

　　这边是没什么事，可那边的问题还未得到解决。陈圆圆有睡醒到竹林里看书的习惯，是以方光琛去书房里随意取了一本词集，坐到陈圆圆屋前的竹林里读，等着她一过来，就去解释解释，哄哄她开心。

　　陈圆圆也没预料到自己竟然会睡到后晌，简单沐浴了一番便携带了一本琴谱到竹林里。竹林并不大，她没走进去多远，就看到了背倚着长在一块儿的两三棵竹子睡觉的方光琛，几篇边缘泛黄的叶子落在他素净的白袍上。意境倒是不错，陈圆圆轻轻笑了，绕到他后面的石板上坐下。

　　林中寂静，鸟鸣悦耳，人心安然。陈圆圆翻书的动作极其轻，几乎没有声响，天公顽皮勾搭上了风，一时吹得书页哗啦啦飞快翻动，待她反应过来合上书，方光琛已恍恍惚惚地醒来了。

　　他只是醒了，不知被什么吵醒，看了一眼竹林上空偏西的日头，掌心一拍额头，起身往屋子那边去了。

　　陈圆圆想他大概是去找她了吧。她模糊记得她睡觉时有人敲过门，她说她醒来了再说。

　　方光琛立在门口敲了门，里面没动静。他摇了摇头，转身回了竹林去拿方才心急意忙时落下的书。

　　他几乎吓得跳脚，因为此刻陈圆圆正坐在他方才的位置，拿着他夹在词集里的一首菩萨蛮细细看呢。

　　定神后的方光琛在陈圆圆身旁落座，笑着道，“怎样？请圆圆姑娘品评。”他用敬辞，倒像是真的在讨教，而不是在搭讪玩笑。

　　陈圆圆可不跟他装模作样地客套，不客气地指点起来，“初看，像模像样的，细看，经不起推敲，而且文思气息比较浮，当然这与年龄有关。多阅读前人的句子，是唯一提高的办法。”

　　眼前的姑娘很耿直，确切地说是对他很耿直。对别人，她可不这样，好话多着呢。方光琛无奈地笑笑，“请圆圆姑娘指教。”

　　陈圆圆将菩萨蛮夹回书中，单手怀抱着书道，“菩萨蛮，韵部多。多，意味着选韵范围大，可表的词多。写起来，比较得心应手。不像有些词牌，一旦选韵失误，造成最后韵字短缺，只好强凑，词不达意，给人看见斧削痕迹。但是，菩萨蛮这个词牌，仔细看，仔细读，还是有声韵美感要求的。第一，需要提防叶韵，第二，音域差异过大的字入韵后，读起来没有美感。”

　　方光琛像是知道了她接下来要说的，兀自领了她的话尾说下去，“所谓叶韵，指的是同韵平仄字，比如，央、想 ，离、弃，同韵不同平仄，仄韵第一个韵字，其实是领仄韵语气。”

　　陈圆圆与他对视一笑，故意揶揄道，“看来方公子高才，并不需要小女子的指点，只需要做到灵活作用理论即可。”

　　人大多数都喜欢听好话。何况是受了陈圆圆的夸赞，方光琛不免浮夸地得瑟了一下，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继而又夸了回去，“你实在该是男儿身。”

　　“不，我一不会八股，二不能武，文不成武不就的，只能碌碌无为地穷尽一生，有什么好的？”陈圆圆自嘲地笑笑，“身为女子，就算没有好家世，不会八股，不习武，有一副好皮囊，配上好嗓音，再懂点诗书皮毛，便也够了。”

　　眼前的姑娘很会唱反调，唱得头头是道，让人生不起气来，还想继续挖掘她的一切。他本欲继续抛块儿砖引她的玉，忽然想起自己是要跟她解释什么的。可她，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难道是一觉醒来气过了？或者说人家根本没有生气？

　　方光琛心情复杂了起来，欣喜与落寞交织混杂。

　　“我饿了，先吃了。晚上不用等我了。”陈圆圆将词集还给他，起身理了理袄裙，兀自出了竹林。

　　“等等！我午饭也没吃，一起吧。”方光琛一溜烟地追了上去。

　　“嘶――”厨房里做菜之前陈圆圆明明吩咐了做得清淡些，可光是汤就咸得她扶着下巴轻叫。她的下牙龈有溃疡。

　　“我让厨房重做吧。”方光琛起身就要去，陈圆圆叫住了他，让他别去麻烦了。

　　“那这样吧，就用热水涮一涮，兴许还能吃。”方光琛笑着为陈圆圆涮菜，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可以就夹到她碗里，博得她醉人一笑。

作者有话说

　　看文愉快^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