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传奇（上）》钱徒

22、波波镇

　　那天许久之后，打开房门，其余的人都三三两两等在我的门外。
　　他们看见阿兰搂着我的肩膀，似乎都有些惊讶。
　　后来三叔说，他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我们是最相爱的一对父女。

　　爷爷去的很可怜，刺杀者心狠手辣，割破了爷爷的气管，四肢经脉，丢弃在湖水里。爷爷耗尽全身的精气，挣扎到见到阿兰的那一刻，只可怜一句话，一个动作也没有留下。
　　查不出刺杀者的来路，是因为除了气管，四肢五处刀伤，再没有其它的痕迹，想来刺杀者一定法术极高，在极短的时间里，毫无声息地控制住爷爷，然后残忍地玩弄着爷爷的生命。他似乎极有自信，把暗杀看作一场游戏，自己有足够的时间不被别人发现。
　　四大家族有许多隐藏的敌手，或者是同行，或者是皇室，他们都张着嗜血的手，虎视眈眈，在等待恰当的时机进攻。所以爷爷的死因被严厉地封锁，对外只称是寿终正寝。
　　第二天，阿兰和三叔就匆匆离去了，我因为还对外保持着被海盗绑架的身份，留在了南十字星。因为爷爷的事打击太大，我忘记了许多想问的问题，譬如说——
　　我送给薇薇安的那件黑色蕾丝吊带裙。
　　那一件完全由我个人设计，仿照从前地球上的式样做出来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焚说是因为天气太热，我昏迷的时候出汗太多，就向船老大的妹妹，那位妃姬小姐要了这条裙子当睡衣。
　　妃姬怎么会有这条裙子！
　　糊涂了！

　　船上的人都知道爷爷去世的坏消息，所以阿兰走之后，人人都认为我需要一点安静的个人空间来舒缓哀痛之情，所以我并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连做饭都由其它人代劳了。
　　因为一直对外散布体弱多病的谣言，自己又确实有好多事情要思考，索性装成弱柳扶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呆在房间里。
　　直到三天后——
　　一大早，我起床，想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刚打开门，差点撞到门口站着的人。
　　“焚，你，你一大早站在这里干嘛？”我捂住胸口，因惊吓气虚不稳。
　　“嗬嗬，那个，我来看看你身体好些了没有？”焚朝我不自然地傻笑。
　　“谢谢，我好了很多！”
　　“真的吗！太好了！”焚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还作出一个“多谢神保佑”的动作。
　　“不过——”我接着说。
　　“怎么！”焚的脸一下子写满紧张。
　　“身体还是没力气，可能还要卧床一段时间！”我看着焚的脸一下子镀上灰败的颜色，心里直想笑，脸上还是一片虚弱。
　　“不是吧！”焚拖着哭丧的声音，看了一眼我苍白的脸色，掩面狂奔而去。
　　我不知道他演的哪出戏。
　　站在船杆边，抬头，正好看见飞鱼攀在栀杆上收帆。
　　　“飞鱼，早！”我朝他挥挥手。
　　“早啊，那依！”他见我站在门口，惊喜地冲过来。
　　怎么一样的反应，看见我如此开心！
　　这是一位正直的同志，问问他，也许晓得。
　　“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我笑看着他。
　　“可以有饭吃了！”飞鱼笑的眼睛都眯起来。
　　“你们这几天，没有吃饭吗？”我都是吃水果的，所以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是啊，本来就是拉那依来煮饭的，没想到一来就大病一场！”
　　“那，这几天都是吃什么？”我有些负罪感，玩忽职守，苦了这几位！
　　“哦，妃姬小姐随便煮了一点！”飞鱼像是想起什么极其难受的事情，眉头拧成一团。
　　呵呵，看来这位妃姬小姐煮了什么难以下咽的“猪食” 一类，这才明白刚才焚极具戏剧性变幻的脸色。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向飞鱼道歉，“你想要吃什么早点，我去准备！”
　　“啊，真的可以了吗！”飞鱼看我又点了点头，开心地说，“我想吃——”
　　“我想吃火腿汤泡饭，火腿三明治！”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子挤到我面前。
　　我不理他，看着飞鱼，“我没听见，飞鱼你要吃什么？”
　　“飞鱼飞鱼，你也爱吃火腿汤泡饭的是吧！”焚一脸谄媚地看着飞鱼。
　　老实的飞鱼敌不过他的目光，点头同意。
　　“好吧！”看在他确实很惨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我转身向厨房走去，身后跟着一只极度兴奋的麻雀。
　　还有几步的时候，“砰”的一声，一股烟从窗户里冒出来。
　　“啊！”这是妃姬小姐的高音。
　　“哐当！”有金属摔在地上。
　　一个大红的人从浓烟当中跑出来，是妃姬，想当然儿，她干了什么好事。
　　“失火了！”妃姬惊恐万分地叫着，一伙人匆匆赶到，一个个看到我的出现。莫不欣喜若狂，似乎失火也没什么了！
　　没多久，火就扑灭了。
　　厨房里薰的乌漆麻黑，锅子是不能用了，好在还有备用的。不过，经过妃姬这几天的糟踏，原本就不多的存粮都用光了！
　　我皱着眉头，看向杰西卡，他刚刚斥责了妃姬一顿。
　　“没有材料了，我也没办法！”
　　“我陪那依去镇上一趟好了！”焚自告奋勇。
　　杰西卡看看他，点点头，“你们自己当心！”

　　天气很晴朗，万里无云，空气也很清爽，没有夏天的燥热，这个时候最怂恿一趟远行。
　　坐在小皮艇里，慢慢摇着橹。
　　焚一直很兴奋地介绍我们将去的地方，一个叫“波波镇”的港口小镇。
　　小镇真的很小，站在镇上唯一一条大路上，你就可以从镇口看到镇的尽头，因为波波港是一个小小的浅水港，只能作为航行中途补充淡水和食物的中继站，在地图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船缓缓地向码头晃着，不远处可以听到鱼贩叫卖的声音。
　　在南十字星上可从来不缺捕鱼的好手，所以我们径直穿过鱼市，两三步，就站在唯一的大道上。
　　道路两旁一家挨着一家小小的店面，大多是供应航海用品的，看到有一家小小的花店让我眼前一亮。
　　补充了必备的材料，药品，看看还有一些时间，焚说他要去买一副新的瞭望镜，便和他分作两路，约定半个小时后在码头集合。

　　刚推开门，风铃声清脆地响起来，有一个小小女孩儿从花架后面露出苹果似的小脸，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我。
　　“呃，我想买花！”我微笑地对她说。
　　“请您稍等一下！”说完，像只小兔子一溜往里屋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爸爸，有客人来了！”
　　帘子“嘻嘻簌簌”撩开，一个人走出来，“请问要买什么花？”
　　“嗯，我——”我朝那人看过去，顿时如石化般僵住了。
　　“你，你——”我好像只能说一个你字。
　　“姑娘，你没事吧！”那张脸露出担忧的神色，“是不是太热了，先坐下来！”
　　他伸出手好像要扶住我，在离我不到2厘米的地方，我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腾地跳起来，转身就往外跑，不理会身后的喊叫。

　　我一直往前跑，不顾街上注视的目光，等到回过神来，人已经在一条陌生的小巷里，我贴在墙上，任由身体像一具无力的皮囊，顺着墙壁往下滑。
　　“哎呀，总算找到你了！”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搞什么，像脱了缰的野马到处乱闯！你受什么刺激啦！”
　　我抬头看他，突然伸出手去掐了他一把。
　　“啊，你干嘛？”他尖叫，横眉竖眼，瞪着我。
　　“你会疼！” 我自言自语，“那就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哎，你上哪儿去？”
　　我猛地起身，向来路跑去。
　　这里，那里，怎么左看右看都是一模一样的一米宽的巷子。
　　“你想干嘛？”焚追上来，喘得像离了水的鱼。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服，“走哪边？”
　　“什么走哪边？”他一脸茫然地问，脸上残留惊讶，眼睛直盯着我抓着他领口的手。
　　“就是——”
　　突然，平地起了一阵风打断我的话，不知从哪里冒出四个地痞流氓式的人物，一前一后把我们堵在巷子中间。

　　怎么在这时候来了四个挡路的家伙！
　　我恨恨地瞪着他们。
　　“小弟啊，老哥不是叫你别乱跑的吗！现在好了！”焚一副说教的口吻。
　　“他们是谁？”
　　“灌香肠的！”他全然不见紧张，仔仔细细地整着被我弄歪的领子。
　　被这四个家伙一搅和，突然有些清醒，自己这么莽撞地冲出来，会造成多少不必要的麻烦，起码焚已经感到奇怪了！
　　我深呼吸，平静情绪。
　　“你小子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一个花格子衫的家伙抖开三七步，用力地晃着一把看起来很明亮的刀，目露着自认为很狰狞的凶光。
　　“本来就是啊，这种卑鄙下流，无耻之极的方法，灌香肠已经很有礼貌了！”焚整完衣领，上下检查有没有其他不当的地方。
　　“大哥，这小子活腻了！”一个家伙不经一激，立马往前冲。
　　其余三个见状，也一齐冲上来。
　　“我来对付就可以了，你不要动作！”焚在我耳旁低低说了一句。
　　一时间有些感动，他是怕我泄漏会武的秘密吧，即使现在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我的身份。

　　在离我们两米的时候，四道亮光从他手中散出，射向他们的小腿。
　　四个人齐齐跪下来，“唉哟”声起，“我的腿，那里来的扣子！”
　　我侧过头，他的袖口开着，少了四颗扣子。
　　“嘿嘿，我厉害吧！”焚邀功式地向我笑。
　　我刚想嘲讽一番，却看到原本倒在地上的人，以极快的速度从地上翻起，双手快速地翻转着，他们在结印，应该是火印。
　　心顿时一惊，四个人的气势已经在骤然间转变，没有一丝凶相外露，内敛到让人用身体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开始那阵莫名的风，已经平息了。巷子里很安静，安静地让人害怕。
　　心“扑通，扑通”地跳。
　　“哎呀，要动真格了！”焚依旧懒洋洋地笑，“好久都没打过架了，老大不让我们打！今天倒是可以松松筋骨！”
　　“跟在我后面，别跟丢了！”他朝我挤挤眼，猛然间，拉着我往上窜去。四个火球在我们的下方相撞，“砰”的炸开来，“轰隆隆”，两边的墙坍塌。

　　空气突然燥热起来，有无数股热气从四方袭来，团团裹住我们两个人，顿时仿佛置身火海。
　　我们被困在了火结界里。
　　焚仿佛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啊呀，不好，我忘了他们会设结界！”
　　我瞪着他很无辜的笑，也对他笑，“你已经放过话了，不用我动作！”
　　“唉，真是没有一点兄弟感情！”他做出很伤心的表情，挤眉弄眼，全然不顾结界里热得像烤炉。
　　“嗯，做剧烈运动会浪费很大体力，你回去后要给我做烤鸭补充营养！”他的脸突然像放晴了的天，兴奋地看着我，脑袋向右一偏，“嗖”飞过一支火箭。
　　“再来一只烤乳猪——”脑袋又向左一晃，“咻”一只火球。
　　“还有烤鲨鱼也不错！”
　　我往右一闪，两只火球“砰”地撞在我身后的墙上。
　　“停！”我打断他的幻想，“如果你再不动手，今天没你的晚饭！”
　　我话一停，眼前卷起了一阵龙卷风，风眼里隐约一把剑，结界里立刻所有的热气都快速聚集到那卷风上，朝右边一个人冲过去。
　　那个家伙只来得及瞪大眼睛，然后，他应该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结界在瞬间断裂，夏日的风吹在身上也格外凉爽，凉到其余三个额上立刻一层汗珠，头发像被烫过，整整齐齐全向天冲。
　　“啪啪啪”，即使我看不到，也知道结界肯定像玻璃四分五裂了。
　　“咚！”有一个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还有两个看情形不对，相对一看，脚底抹油，溜了。
　　风立刻静止。

　　“好了！”我好笑地看着焚，他右脚踏在一具昏睡的可怜人身上，右手撑着下巴，自认为很帅地向我抛了一个媚眼，整体效果还可以，除了右脚上少了一只鞋子。
　　我从某个完全被压成壁画的瞎子嘴里拔出他的鞋子，丢给他，然后转身，走人。
　　有一个小小的瓶子在手臂上扬的一瞬间滑入我的袖中。
　　玫瑰红的液体在金色的阳光里一闪妖艳的光。
　　“唉，等等我！”
　　焚大喊着向我跑来，似乎没注意到从半空中“哐哐”摔下的两具人体，即使声音真的很大，大到只要不是聋子都可以听得见。
　　“唉，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像见了鬼似的！”
　　“没什么！”
　　“唉，你走错路了，花店在这边！”
　　“回去了，见了鬼的店我还敢去！”我朝后摆摆手。
　　“啊！”焚大步跳到我前面，倒退着问，“真的吗？两个头还是四条腿！”
　　“怎么可能，只不过很像原来一个被我爸逼得破产，我亲眼看着下葬的男人。”
　　“你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可能只是相貌相似而已罢了！”
　　“他是第一个死在我面前的人，那个时候还特别小，还做过几次恶梦！”
　　“是吗？”焚转过身，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你呢？你还记得吗？”
　　“我！”沉默了一下，“不太记得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似乎没什么能放在心上的男人，也有不可告人的过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