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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伤痛  ...

  •   猛然睁开眼睛,蕾丝的帐顶,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身体滚烫无比,层层出汗,双手双脚却像陷在冰里,冷得揪心。
      “你醒了!”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却无力侧头看看是谁。
      有一只手轻轻伸到我背下,抱着我起身,让我靠在他的怀里,我就像一只慵懒的猫,整个人被这个男人的气息包围着,一丝缝隙也没有,霸道却不失温柔。
      他腾出一只手,从桌边端来一碗药,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舀了一勺,送到我嘴边,我却虚弱到连嘴也张不开,连苦笑也不能够。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无能为力,“怒火攻心,气血相逆,我可救了你两次了!”
      两次?我挣扎着想看看他是谁,心里一急,咳嗽起来。
      “嗨,小心了!”
      心湖顿时波浪滔天,总觉得耳熟的声音啊,那日在日出之城匆匆相离的背影,你为何会在我的身边?

      温暖的唇像初春里最迷人的花朵,还有你身上醉人的香,在鼻翼间绽放。
      这可是我最爱的一款香水呢,单单看着没有颜色,没有香味,只有亲身浸润,于身体相结合,才散发自己独特的香味,这世上仅有的香味。
      药汁沿着喉口下沿,冰凉着我的心。
      不知为什么,在他的面容出现在我视线中的一刹那,我自己闭上了眼睛,那么决绝,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容颜,只记得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的眼睛,陪伴他迷人的声音,永驻我心中。
      迷迷蒙蒙中,我又坠入了昏暗。

      有什么东西蹭着我的耳朵,毛茸茸的,好痒——
      我挠挠耳朵,不理会,翻个身继续睡。
      坚持不懈的那个东西滚过来,粘在我的背上,好痒啊——
      受不了了,猛然坐起身,一把掀开毛毯,被打扰好眠的火气在望进一双奇特的眼睛时,烟消云散了。
      “伊儿,怎么了?”小爸凑过来,“一头小貂啊!”
      “不过,它的眼睛有点奇怪,怎么是一红一蓝的?”小爸奇怪地摸摸胡子,伸出手想把那只貂捉过来看看。
      “呲——”小貂扑上去咬在虎口上,然后闪电般跳到我胸前,爪子抓着衣服。
      我试图把它挪开,拿食物引诱它,拿一把明晃晃的刀恐吓它,即便是刀锋抵住它的脑袋,它无动于衷,只管使劲把它毛茸茸的头在我胸前蹭来蹭去。
      突然,它停止了动作,脑袋转向窗外,尖尖的耳朵竖立着,“呲——”
      怎么了?
      我站起身,往窗边走去。
      奇怪,我怎么在爷爷的亭子里,爷爷呢?
      我抬起头,窗外的天好红啊,红的就像那地上的血,扭曲着,蜿蜒着,从遍地枯黄的竹叶上流过。周围死一般安静,只听见“嘀嗒,嘀嗒”,血蔓延到回廊边,像一条条小溪,然后落在湖水里,一滴一滴,落下去,漾开来,落下去,漾开来,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茫然地盯着那漾开的波纹。
      离倏地往窗外奔去,我猛然惊醒,抬起头。
      一只箭从空中飞来,带着尖锐的哨声,我伸出手,僵在空中,离像一片坠落的叶子从我的面前缓缓地,缓缓地飘落。
      “离——”

      一下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
      极度的热,摸一把脖子,密密麻麻一层汗。
      极度的冷,梦中的情景电光火石间重现。
      “离——”我低喃着,有什么东西模糊了眼睛,顺着脸颊,延伸。
      “哎呀,你可总算肯爬起来了!”有人进了房间。
      声音好像隔了一层膜,从耳边滑过,是谁?他在说什么?
      “你再赖在床上,你爸就要去自杀了!”
      哦,我爸要去自杀。
      我爸不是在与枪匪的斗争中殉职了吗?
      意识依然朦胧着,全然被梦境占据,大片大片的血洒在竹叶上,像枫红。
      “唉,那依,你怎么了?”
      有人摇晃着我的身体,大声地喊着。
      就在耳边,可是我听不见。

      有人匆匆地出去了,好像又有人匆匆地进来。
      似乎有很多人影在纱帐上晃着,我抬起头,想看看是谁?
      窗子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红红的,缓缓下了床,朝那红色的地方走去。
      是谁?想要拦住我!
      突然,有一股尖细的刺痛从颈部传来,恍惚一捧冰水从头而降。
      打了个激灵!
      “老爸,你怎么在这?”
      “咦,怎么这么脏,好像流浪汉一样!”
      我皱皱鼻子,大为奇怪地看着阿兰。这个家伙一向爱整洁的,袖口都不允许有褶皱,怎么会胡子拉碴,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到处乱晃。
      “哎!”什么东东硌着脚板,低下头。咦,我怎么会赤着脚,还穿着睡衣! 在一群男人面前,穿这种蕾丝透明黑色超级性感的吊带裙!
      第一反应,这个好象是薇薇安的,还是我送给她的。
      第二反映,立马从躺椅上抄过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那个,谁谁谁,勇敢地站出来,是谁给我换的睡衣!”
      我很有气势地插腰,手指在屋子里一群男人面前点过。
      咦,怎么好象所有的人都聚到我的房间来了,阿兰,乔,杰希卡,焚,飞鱼,夹子,钉子,今天休假吗?
      我不解地看向阿兰,熊猫似的一圈黑眼睛,看到我生气的架势,脸上有一丝欣慰。
      看看三叔,好像要热泪盈眶的模样。
      再看看其余人,也是一幅又悲又喜的表情。
      都秀逗了!!
      “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我茫然,看大家都注视着我,不由自主指尖转向自己,“是关于我的吗?”
      “啊呀,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焚打了个大呵欠,如释重负般说着,边说边往外走。
      “乔,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们先出去了!”船上的一帮人跟在杰西卡身后鱼贯而出。
      “那个,大哥,你好好跟那依聊聊吧!别太刺激她,她现在身体很弱!”三叔拍拍阿兰的肩膀,顺手带上门。

      转眼间,挤挤的房间就剩下了阿兰和我,两个人。
      我慢慢走到门口,上了锁。
      转过身来,看着他。
      阿兰正在帮我整理东西。
      “你一向身体都很好的,怎么会突然倒了,把家里吓了一跳!”
      “算起来都是你们的错,没有和我商量就把我打包扔到这里,一路上担惊受怕再加上晕船,我还没强壮到这种地步!”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在房间里低着头,忙来忙去,始终不肯面对我。
      “爷爷,和我觉得这样对你是一种锻炼,见见世面!”
      我捕捉到他的话里瞬间的停顿。
      “是吗?”我淡淡地反问。
      “当然!”阿兰加强语气地肯定,终于转过身,面对
      “虽然你不是——但是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快乐,健康地活下去!“ 阿兰似乎很用力,每一个字都说得那样重。
      “阿兰,我在我的箱子里发现了这个!”我盯着他的眼睛,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一片枯黄的竹叶。
      “那个,可能是爷爷整理的时候不小心夹进去的!”他的眼睛一寸寸往旁边移,想躲开我的视线。
      “是吗?”
      他不说话,倚在窗边上,从袋子里掏出烟,点燃。烟袅袅盘旋,烟里的阿兰的脸看不清楚。
      感觉一向那么意气风发的他现在格外的落寞,还有颓废。
      我不去看他的脸,看着窗外。

      天边正是一轮火红的夕阳,红霞环绕,映得远处的山都是红色的轮廓。
      “以前,我听过一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看到他的肩膀抖了一下,慢慢向窗边走去,在他的身边停下。
      “爷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陡然间,像拨开云雾,浅浅的压抑的悲哀一下子整个蔓延开来。
      “你走之后第三天!”
      心里“咯噔”一下,有一股气自下而上冲击着我的喉口,腥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我握紧了手,借助指甲刺入皮肤的痛,狠狠咽下快要喷出的血。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睁开眼睛。
      “为什么?”我看着阿兰,他依然微低着头,默默吞吐烟雾。
      “积劳成疾,年纪大了!”
      凄凉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格外的讽刺。
      “哈哈哈!”我控制不住自己笑出声,不管那笑声听起来那么的低哑。
      可笑啊可笑!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以心相待,却换来一句敷衍之词!
      他明明知道我是因为看见那片枯叶,气血逆涌而昏迷的,却还要骗我!
      他明明知道我不会那么笨地相信他的谎言。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没有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可笑我刚才因他那么情深意切的话很感动!
      他震了震,愕然看向我,看着我有些歇斯底里地笑,笑得眼泪都止不住往外流。
      “我——”他有些艰难地在我的犀利的目光下吐出一个字。
      我停住了笑,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他欲言又止,只是看着我,眼睛里有明显的逃避。
      本来愤怒的心,在看进他的眼底后,有些松软了。他的眼睛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一种被困在笼子里看着母兽被杀的痛楚,无能为力,无可奈何,那么深的自我谴责。
      就好像许多年前在某个人眼中看到的那样!
      “是谁?”
      “还不知道!”他摇摇头,“真的不知道!”
      “哼,我还能相信你吗?”
      “我并不想骗你,只是不想你因为爷爷的事而受到牵连。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他苦涩地说着。
      我别过头,不想去看被抽掉全身力气一样颓废的阿兰,那幅只在嘴角苦笑和眼底挣扎中流露出哀伤的面具。

      许久,我转过头,走近,立在他的面前。
      “爷爷在去世之前就把那个盒子放在我的箱子里,他一定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也知道你们把我扔得远远的,是想保护我!”
      “可是我是爷爷的孙女啊,不管有多大的负累,一天是,一辈子都是!我心甘情愿!”
      他震惊地看着我,看着我拿掉他指尖的烟,缓缓地,倾身抱住了他。他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手停滞在半空中。
      “老爸,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人看得见!”
      这是我第一次在私下里喊他“老爸”。
      我在离他最近的距离,在相隔的衣服间,感受他的温暖,他的悲哀。
      我就那么轻轻地环着他的肩膀,呼吸着海风中咸咸的味道,无声的湿润在我的肩头蔓延,一直蔓延到我心底。从来没有像此刻,确信我真正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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