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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病中 独处(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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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白昭是生生被冻醒的。
那是一种能将魂魄冻住的阴冷,以至于他睁开眼时,喘气不止。
前一夜,白昭几乎没怎么合上眼,所以这一夜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只是,不知睡了多久,骨子里突然生出一股子陌生的阴冷。
白昭睁开眼。身上分明裹着厚实的被子,他仍旧被冻得打哆嗦。
这种感觉特别难耐。
他蜷缩成一团,将自己整个埋在被子里。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可是耳朵里,却又像是在断断续续地响着甚么声音。
自从听到那种奇怪的声音吼,白昭只觉得心口那处越来越难受,压抑得近乎发痛。他用力地捂住心口,想不明白这难受因何而来。
不过好在这难受也没有持续多久,心口处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之后,白昭的思绪便模模糊糊地断了片儿。他头一歪,竟是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睡到了甚么时辰。
白昭一个激灵从床上爬了起来,耳边就响起一道声音:“昭儿,醒了吗?”
——白玉堂。
白昭登时就愣了。
一只不大却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在白昭的头上,揉搓着他的青丝,白玉堂心情颇好似的,“昭儿,饿了吗?”
话音未落,也不等白昭答话,肚皮便应景地响了两下。
白昭:“……”
白玉堂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刮了下他的小鼻子,白玉堂故作生气道:“肚子叫了也是活该,白白师傅明明准备了许多山果的,昭儿昨日却只吃了一个果子。饿坏了如何是好?”
白昭:“……对不起。”
“对不起有何用。昭儿着实伤了白白师傅的心力,便要罚昭儿,嗯……”嘴上这般说道,白玉堂却已经利索地替他穿好衣衫。
半天等不到白玉堂要罚他甚么,白昭一脸茫然:“?”
替他压下暖融融的兔儿帽,白玉堂朗声道:“便罚昭儿将剩下的山果统统吃光好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待到白昭拿起第四个叫不出名字的山果时,却又被白玉堂拦下了。
虽然白昭的样子看不出饥饱,白玉堂却还是舍不得真的撑着他。至于先前说的罚吃完所有的山果,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饱了?”替他擦了擦嘴角沾染的汁水,白玉堂问道。
默默地收回手,白昭安静地点点头。
“饱了。”
“那便出去走走。顺便消消食。”白玉堂说着习惯性地牵起他的手,将他从矮凳上拉起来。只是这话听在耳里分明藏着一丝愉悦,白昭还没寻着由头,白玉堂为他披上披风的时候,就已低声道:“趁着今日刚好可以让你见见它们,毕竟……”
似乎想起了甚么,白玉堂到口的话戛然而止。再开口也变成了:“昭儿,我们走吧。”
白昭任由他牵着。
只是白玉堂方才话中的隐忍,让他忍不住蹙了蹙眉。白玉堂究竟有甚么事在瞒着他?说好不会让他一人,却又事事都瞒着他,这滋味当真难受。
握在手中的小手猛地一紧,白玉堂自然也察觉到了,然而他并不知晓白昭心里的纠结,故而只当他手冷。
他停下步子问道:“昭儿可是手冷么?”
白昭习惯性地摇头,帽子上的兔耳登时就摇晃起来,衬着他那张还未张开的脸蛋儿真是说不出的可爱。白玉堂看在眼里,实在没忍住,又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大门,白玉堂安抚道:“昭儿,已经到了。”
闻言,白昭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白玉堂牵着他并没有走多久,也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应当还在院中。只是白玉堂无缘无故说要带他来看甚么?
下一刻,白昭就听见门栓被拉开的声音。
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陡然响起——
“小泽琰,你那师傅分明早就下山,你怎么才来开门呀!咦?这便是那小孩儿吗?!”
登时,四周便像泄了堤坝的洪水般源源不断涌来的声音。
“小泽琰!是他吗是他吗?”
“他便是你一直念在嘴上的昭儿吗?”
“好可爱的小孩儿!”
“唔……身上有蝴蝶姐姐采的花蜜的味道呢!”
“咯咯,小孩儿戴小兔帽,有趣真有趣!”
“……”
七嘴八舌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奈何白昭甚么都看不见。这些说话的“人”是何模样,他完全不晓得。
“哇!”
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听在耳里仍旧稚气未脱:“呀!这小孩儿脸圆圆的,嘴巴那儿几道伤疤瞧着好生眼熟呀!”
白昭听见白玉堂此时开口问道:“你曾见过昭儿吗?”
“不是他呢,”声音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沉思,又像是不知道怎么接话。吵吵闹闹立刻又围绕到另一人的身上,正是方才说白昭看着眼熟的那人。不时就能听见有人催促那人快些想起来的声音。
白昭沉默着,任由这些声音充斥在自己耳边。
然而很快这嘈杂的声音里出现另一道令他熟悉的声音,白玉堂问道:“昭儿,可还记得握在手中的决明子?”
决明子?
白昭扭头看他,不明白他要说甚么。不过握在手中的?那日在自己失去意识前,白玉堂的确将一截散发着香味的花枝放进自己的手中。
也正是因为那淡淡的香味,陪着他挨过令他做呕的血腥味。
只是,白玉堂突然问他这个作甚?
白昭不解,却还是老实地点点头。
#白玉堂:昭儿,给白白师父喵一个?#
#白昭:……喵?#
白玉堂便道:“那花便唤作决明子。决明子可入水,可泡茶饮用,有清心明目的功效。如今大雪封道,天寒地冻,又是万物凋零,那一截决明子觅得得极为不易。”顿了顿,白玉堂弯腰碰了碰白昭的脸,话锋一转道:“昭儿,为师告诉你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那花便是它们送给你的。日后,他们若是遇到甚么困难,你万万不能袖手旁观。懂吗?”
白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眸中的茫然白玉堂又如何看不出,白昭如今还小,现在不懂,自己慢慢教导就是。反正,还有很长的时间。思及此,他缓声道:“昭儿现在不懂也无妨,为师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懂。”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记细细小小的声音陡然响起,“小泽琰,我好感动……”
雀百灵的声音里竟带上了呜咽。
白玉堂俯身拍了拍它的小脑袋,轻笑道:“傻。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昭儿又是我的徒儿,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我自然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而且,朋友本就该互相帮助。”
“小泽琰……吱吱——”
喵小吱推开众位小伙伴,泪眼汪汪地凑到白玉堂面前。
恰在此时,另有一道声音斜刺而出。
“啊,我想起来了!”
这声音出现的突然,混在一堆抽噎声中颇为明显。这声音,白昭先前便听过,只听那声音继续嚷道:“小泽琰,他这样子可不就是像先前在山中看见的那只小猫崽吗?!”
霎时,四周诡异的安静下来。
“小、猫、崽?”白玉堂垂下头看去。白昭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圆润的脸蛋掩在帽子与披风里,眸子时不时地眨了眨。如今再这么细想,白昭这乖巧的模样还真有几分神似了猫仔。
白玉堂眸中倏而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生起逗弄的心思。只听他轻咳一声,开口道:“昭儿,给白白师傅喵一个。”
白昭歪着脑袋,无辜地“看着”他,大眼扑闪扑闪:“……喵?”
登时,逗趣的那人便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