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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吾师 吾徒(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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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入屋子里,白玉堂半梦半醒间慢慢睁开了眼。
头顶的白纱帐看着眼熟,是自己房间内的东西。
再一扭头,白玉堂看到了亮堂堂的里屋。
药枉然不在屋内,不知甚么时候离开的。白玉堂只略略扫了一眼床前的矮凳,垂下眼眸,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白昭竟没有在这儿。
继而,他又释然。
这个时辰,白昭许是还在睡着。小孩儿本就贪睡,趁着他还睡着,自己去等他醒来,岂不是弥补了昨日
自己未曾在他醒时待在他身边的事?
想罢,白玉堂便起身,捞起衣衫利落地穿了起来。披上披风,白玉堂便蹬着靴子向门外疾步而去。一到门边,就遇上了向这儿走来的药枉然。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睡饱了吗?怎么不再睡会儿?”
药枉然见他穿戴好的样子,又自然地抬手,替他抚平披风上褶皱之处。
白玉堂轻轻点点头,还未答话,飘到药枉然身后的视线一顿,俄而眸光倏地一亮,对着被药枉然半遮不掩的地方略带惊喜地唤道:“昭儿!”
药枉然微偏过身子,露出跟在身后的小孩儿。狭长的眼眸里印出的人可不就是白昭么。
额间绘着一簇殷红的图腾,如火如红梅,衬着小孩儿那张白嫩的脸,看着可真俊。
白玉堂的脸上浮上一抹自豪的笑。
他迈步迎了上去。
“昭儿。”他唤道,然后弯下腰,一如往常那般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顷刻间,白玉堂脸色一变,手指滑下到白昭的脸上,蹙眉问道:“怎么这么凉?昭儿,你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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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昭怔怔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白玉堂却不由分说地将披风取下,披在了白昭的肩头。系好披风的带子,白玉堂蹲下身子,又去捉他垂在身侧的手。
胖乎乎的两只小手攥在手中冷如冰石一般,惹得白玉堂一阵疼惜与懊恼。
这个自己想要护着的人,如今浑身冰冷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如何不去心疼他?白玉堂扪心自问。
“昭儿对不起,白白师父不该让你一个人。”
白昭抿着嘴唇,用力地摇头。
他蹲下身子,注视着白昭的眸子,认真而坚定地承诺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昭儿以后白白师父定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可好?”
白昭既没有答好,亦没有说不好。他只是如如白玉堂他着他那样地凝视着他,看了许久,方才轻轻点头。
“嗯。”
好在,他终是允了。
只这轻轻的一字,已教白玉堂那双桃花眸里染上喜色,激动到几乎难以自持。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双眸。白玉堂有些狼狈的撇开眼,正想说些甚么来掩下微微颤动的嘴唇,一旁沉默良久的药枉然却语气淡淡地插话道:“既然起身了,便快些去洗漱吧。”
突如其来的话让白玉堂一怔。眼底的余光扫过一旁的白昭,药枉然一展笑颜淡然道:“为师熬了百花酿,你同昭、儿一同出来用些罢。”说罢,也不等白玉堂作何反应,药枉然转身拂袖离开了屋子,留下这好不容易重逢的师徒俩,大眼对着小眼儿,沉默一时。
最后还是白玉堂率先回了神,只见他眸光倏地一亮,好似倒映了万千星辰般光彩夺目。只是,这绚烂的眸光白昭却是看不见的。
他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蓦地一紧。勒住了他的指骨。耳边缓缓地响起白玉堂的声音。这是白玉堂的言语里难掩喜悦与自豪:“昭儿,你有口福了。师傅做的百花酿,可是人间一绝,轻易难吃上一回。如今,白白师傅倒是沾了你一回光。”
白昭忆起初遇时自己的惊鸿一瞥。
那时,他的双眸还未完全被蛇血侵蚀,那时候他睁着一双流着血泪的眸子,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雪衣少年。
何等的神采飞扬,风华无双,仿若九天之上的仙者般,浑身泛着光泽,让人一见就难移开眼。
这些,白昭统统记得。
可是,记得又如何?等他再睁开眼,唯记月色下的白玉堂的那张冷漠的脸。除却梦里得来的一声“昭儿”,其他,甚么都不记得,甚么都看不见。
白玉堂的脸他看不见。
白玉堂看着他的时候是何模样他看不见。
白玉堂的愉悦他瞧不见。
白玉堂的担忧他同样看不见。
一如现在,听着白玉堂的话,他又忍不住想,白玉堂是不是笑了?因为药枉然的一句话,那张冰冷似玉雕的脸恍然化冰后如沐春风般的笑着。
白昭多希望他能这般对他笑。
那该是何等的迷人。
可惜,他看不见了。
白玉堂牵着白昭一同洗漱之后又将人带去了房里。
一进门,白昭就嗅到一股子淡淡的香味。那香味有别于一般的花香,香得单一。白昭闻到的这股子香味,更像是许多花香糅合在一起,彼此间的香气不仅没有相冲,反倒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甜气味,令人食指大动。
白昭只一愣,就明白过来。这香味,大约就是白玉堂方才提过的人间难得一见的“百花酿”了。果然,下一瞬,白玉堂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师傅熬的百花酿,便是这香味就让人欲罢不能。”
“任你嘴皮子再溜,也没得第二碗。”药枉然正小心地将手中的瓷碗放在桌子上,听见他的声音,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是未停。
“百花酿虽好,却不宜多用,道理你心里明白。”
道理,白玉堂自然明白。
百花酿,顾名思义,便是由百花酿制而成。只是这百花是哪百花,却是只有药枉然才晓得的。
白玉堂幼年时,每隔一段时日药枉然便会端上一小碗百花酿让白玉堂饮下。修仙本就是件极苦的事,再加上白玉堂年岁尚小,又刚刚踏入修仙这条道儿,药枉然担心他身子单薄,挨不得修仙的苦,这才寻了百花酿的秘方,只为替他调养身子,以便早日登上仙途。
不过,百花酿虽然最是滋养,但是却容易上瘾,对其产生依赖,故而药枉然从不允他饮第二碗。
许是一直以来只见过药枉然一人,所以白玉堂自幼极听药枉然的话,药枉然不允他饮第二碗,他便不会主动去要。只是,有时候,难免也会有些想念。
白玉堂的心思,药枉然自是明白于心。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轻易戳破白玉堂的心思。白玉堂只得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泽琰明白。”
药枉然睨他一眼,板着脸道:“明白还不过来?是要等百花酿冷了么?”
须知,百花酿一经冷却,那功效可就大打折扣了。
师父发话了,白玉堂连忙牵着白昭的手,将人带到桌边,扶着他在矮凳上坐好,这才端起其中一只瓷碗,碰了碰白昭的小手,轻声唤道:“昭儿。”
闻言,白昭乖顺地接过瓷碗。
百花酿的温热透过瓷碗渗入肌肤,瞬间温暖了冻僵的指尖。只是白玉堂那时正低头端起另一只碗才没有察觉,白昭的指尖抖了抖,差点儿没拿住碗。
然而,等到白玉堂再看向他时,看到的却是白昭站在桌前,一双小手正安安静静地捧着自己递去的瓷碗,不吵也不闹。白玉堂忍不住声音更轻了些,“昭儿,尝尝罢。”
点了点头,白昭依言低头饮了一口。
一口百花酿下肚,霎时,白昭只觉有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流淌遍全身,冻僵的四肢仿佛也受了这暖流的暖意,渐渐有了知觉。
一旁,白玉堂很快地饮尽碗中的百花酿,由衷地赞叹道:“果然,师傅做的百花酿最是好喝了。”
“既已喝完百花酿,就该趁此时修炼,泽琰,你可曾算过这两日究竟耽误了多少时辰!”嘴上这般念叨着,药枉然那张俊俦无双的脸上却隐约含着些淡淡的笑意。
“师父说的是,徒儿这就去。”白玉堂嘴上应着,却又回头分神向一边对着瓷碗发怔的白昭叮嘱道:“昭儿,白白师傅要去修行。你饮完百花酿便回去休息。你房间的桌子上有白白师傅放的野果。你肚子饿了就去吃,若是不够便同师公说,晓得吗?”
白昭垂着头,似乎在细细品味着这百花酿的滋味。听到白玉堂的话,他也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嗯。”
其他的话一概没有。
白昭就仿佛是一块木头雕刻出的偶人。
白玉堂说甚么就是甚么,白玉堂说怎么做白昭就怎么做,从未想过拂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