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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撩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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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境晨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旁边放了一碟新鲜的三明治。
他把公文包放下,明野拿着一个洒水壶笑嘻嘻地推门进来,看到白镜晨,热情地打招呼:“白部长早上好啊,今天天气真不错,我买了早茶和早点,不知合不合您胃口?”
白镜晨不解:“我好像没有让明先生给我捎早点?”
明野一边浇窗台上的花花草草,一边回答:“没有没有,我早上来的时候顺带给您买的,话说您这兰草是几天一浇水?”
白镜晨:“这个我不知道,都是林助理负责的。”
“啧啧,”明野摇头:“林助理热爱劳动这是好的,但是养花养草和追求美人是一样的,只有一颗火热的心是不对的,还要有技巧懂谋略,白部长您说是不是?”
白镜晨没有回答,转过身脱下西装外套,他的白色衬衣紧贴着脊背,一路向下束在深色牛仔裤西装裤下,有种意味不明的禁欲感,这边明野放下洒水壶跐溜着滑到他面前,一把接过西装挂在衣架上。
白镜晨终于抬起眼和他对视了一眼,明野狗腿地嘿嘿一笑——神复原的速度远非人类可比,一晚上不见,他瘦削的骷髅脸上慢慢地有了神采,比昨天精神多了。
白镜晨避开视线,推推眼镜:“明先生不是我办公室的人,这些也本不该是你做的,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明野高举双手:“冤枉冤枉,虽然我有心拜托白部长帮我办理入职手续,但是今天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说实话我第一眼见到白部长就对您印象深刻,您说像白部长这么美貌的人,我怎么会对您没印象呢?难道是我以前有眼无珠?。”
白镜晨转过身在办公桌后面坐下,对明野的一席烂话不置可否,想了想认真地说:“明先生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确实很难办,一千年前死神鬼神奉命围剿魔界,您在关键时刻放水,有叛乱神界的嫌疑,因为您受重伤昏迷,叛乱之事也只能搁置不查,但是您始终没有洗脱嫌疑。”
明野:“这个我有话要解释,虽然我失忆了,但是一千年前那件事的卷宗我前几天刚看过,上面写的很清楚,当时叛乱的是一个叫孟兰谷的家伙,我是被牵连的。”
“您此前执掌死神界,孟兰谷是您的搭档搭档,也是从您眼皮子下溜走的,这一点您不能否认吧?”
“是是,我的手下做了叛徒,您可以说我渎职,但不能毫无缘由地把我当成同党吧,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我承认我有失职,可是我的搭档要叛乱我也没办法不是,我肯定是被人利用了。”
“哦?”白镜晨再推推眼镜,明亮的阳光投射进来,在他的镜面上汇聚成一条锐利的光丝,叮的一声化成闪耀的光点,镜片后的目光凌厉如刀:“您有什么证据自证清白吗?”
明野眉峰一挑,房间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一张弓弦瞬间绷紧。
冷淡的笑意慢慢在明野脸上汇聚,他收回大马金刀的坐姿,手肘撑着桌沿,上半身前倾,以一种压迫性的姿势把白镜晨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当时我身边还有另外一个搭档,他可以替我作证,但他没有。”
白镜晨一字一顿:“是的,他没有。所以……”
“我觉得他恨我。”明野打断他的话,把身体整个扔在椅子里,椅子被他撞得吱呀吱呀打转,他用一只脚尖抵在地上,控制着椅子一动不动,神情嚣张又充满挑衅地盯着白镜晨,语气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弓弦好像随时都能绷断,空气中满是闪烁的锋锐冰晶。
突然明野以一种十分委屈又吊儿郎当的态度扒着桌子哀嚎:“所以老子亏啊,两个搭档,一个叛逃了,一个哑巴了,老子平白挨了一刀还担上个同伙的罪名,到哪说理去你说?”
白境晨;“……”
“不过老子也不是善茬,谁要是敢伸手拿走属于老子的东西,伸左手老子砍左手,伸右手老子砍右手。”他对着白境晨挑挑眉,表情十分轻浮甚至轻佻。
阳光下微尘浮动,白镜晨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把两只手臂放在桌面上支撑着身体,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他仿佛听到了神祗在身后的一声叹息,一千年过去了,他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和棱角,龟缩成一团,躲避世界的刀风霜剑,慢慢地被岁月打磨成一颗光滑黯淡的石头,而明野经历一千年的黑暗和寂寞之后,再次出现仍旧像一柄刚出鞘的剑,自信得让人恨不得一脚揣在他那张英俊又傻逼的脸上。
他们终于穷途末路又南辕北辙。
“这是明先生的私事,除非明先生拿出确凿证据证明您没有叛乱神界之心,否则就算我有心帮您,恐怕也无能为力!”
“我明白,不过这件事来日方长嘛,我又不急……咱换个话题,不知白部长听说了没?北大学城这一个月已经有七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生死不明,人类那帮警察也查不出什么,执行部已经和警察署打过招呼,要接手这个案子。”
“听说过,这是你们执行部的事,不用向我报备,有什么需要档案部做得尽管开口。”
“哦,其实我今天来主要就是为这件事,没想到白部长这么古道热肠,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明野脸上浮现出阳光撕裂乌云投射大地的璀璨,激动地搓搓手,像条兴奋的绿头苍蝇,让白镜晨一怔,隐约觉得自己被这傻逼套路了。
果然明野继续说:“这个任务交派给了第一小组,江部长说我一个闲散人员总要找点事干,让我暂时跟着第一小组跑任务,很不幸鄙人正好负责这个案子的资料搜集工作,白部长,咱们合作愉快哟……”他伸出手。
白镜晨控制了一下才没一脚揣他脸上,淡淡地说:“我会交代林助理的。明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他脸上的抗拒十分明显,就差在脑门写上送客两字了,明野见好就收,流氓似地双手抄进裤兜里站起来,溜溜达达地晃出了办公室。白镜晨刚松一口气,他又从门外露出一颗脑袋:“白部长,好心提醒您,令弟身上戾气很重哟,怕是有阴秽之物纠缠。”
“多谢提醒,我已经安排了神棍保护他。”
明野若有所思地走出办公室,很快门外就传来听到他拉着林助理称兄道弟,又和刚来的实习生小美女打情骂俏的声音。
白镜晨垂下头,暗骂一声:“死性不改……”
中午吃饭的时候,明野是勾着林助理的肩膀出来的,一堆年轻貌美的女实习生围在明野旁边叽叽喳喳地献殷勤:
“明哥,我给你说,食堂老吴做得回锅肉最好吃了,您一定要尝尝。”
“什么鬼?老吴做肉一般,炖骨头那才是一绝。”
明野侧过头看着一旁挽着他胳膊的小美女,问:“你觉得明哥现在还需要吃东西吗?”
“不需要吗?”美女实习生天真地眨眨眼。
“你没听说过……”明野捻了一下小美女的下巴,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深情:“秀色可餐。”
小美女哪里经过这种阵势,当即羞得满面通红,猛然感觉身边的人停下了,立正稍息,就像一头到处调情的公老虎遇到了母老虎。
白镜晨推开办公室的门,正好碰见这一堆人,还没说话,明野立即松开林助理,把胳膊从小美女怀中抽出来,狗腿的几大步跨到白镜晨面前,热情洋溢地问:“白部长,您去吃饭呐?”
白镜晨点点头,皱皱眉扫一遍这帮人:“明先生,您是执行部的人,在我们档案部逗留这么长时间,没问题吗?”
“当然没,我现在不是给第一分组搜集资料嘛,白部长御下有方,手下一个比一个古道热肠……为表谢意,我请白部长吃个饭怎么样?”他一副深受感动,感激涕零的样子。
“不用了,”白镜晨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前走,“我记得吃食堂是不收钱的。”
明野死皮赖脸地跟上去:“果然还是白部长记性好。”
白镜晨健步如飞:“因为,规矩都是我定的。”
明辉明野:“……”
正值中午,食堂里乱糟糟,人影凌乱,执行部是死神总部最核心的部门,也是在编死神最多的,但一直是轮班制,今天因为开例会的关系,轮值白班和夜晚的专员都来了,乌泱泱一大帮子人排成了浩浩荡荡的长队。
按理来说,死神长时间不吃饭也是没关系的,但死神常驻人间,在日常生活方面要比上神更接地气,况且人类的某些食物确实是挺好吃的。
食堂分上下两层,负责着死神总部上上下下几百张嘴的伙食,老吴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但他老人家有法宝,只见食堂大门一开,老吴一声口哨响,三十个白骨搭成的小人整齐划一地把菜盆子端上来,右手(爪)握勺,哗啦打开送菜口,姿势标准统一,有条不紊地给排队的死神盛菜。
如果遇上个别插队的,小人咧开嘴巴,挪动骷髅脸上黑乎乎的几个洞口,努力拼凑出一副鄙视的表情,两手一摊,再伸出左手摆摆食指,非要插队的人自己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到后面排队才肯罢休。
这些骨头人是老吴退休之后的杰作,全身上下没有皮肉和脏器,只有四肢和一个躯干一个脑袋,身体所有部位都是人骨拼成的,胸腔敞开,两排肋骨左右对称,四肢搭在躯干上,走起路来跟提线木偶一样,左右摇摆,让人时刻担心他们下一秒会散架,不过好在骨头人辛苦耐劳,作风严谨,吃饭间隙还利用丰富的肢体语言表演哑剧帮助全体死神下饭。
有一段时间老吴经济危机,给这些骨头小人下达了收小费的属性,结果被死神总部上上下下几百张投诉信递到白镜晨办公桌上,最终老吴碍于压力只能忍痛取消。
其他死神对于这一幕早已习惯,但是明野醒来后第一次去食堂,猛然见到几十个骨架整齐划一地在眼前晃动,还是着实受了不少惊吓,盯着这些小玩意看了一会儿人,一抬眼白镜晨就不见了。
明野从队伍中挤出去,隔着乱糟糟的人影找白镜晨,白镜晨在饮料间排队取饮料,白衣黑裤,身姿挺拔,脱俗得宛如一颗临风白桦。明野悄无声息地跟过去,看到饮料间没有其他人了,一个跨步和白镜晨并肩而站,故意地肩头碰肩头,隔着两层衣服的厚度,有淡淡的柔软传来,明野十分没有出息地心里微微一痒,好像一根羽毛从心头掠过……
白镜晨不用看也知道是他,索性就盯着柜台上的饮料出神。
“天气热,喝点啤酒降温。”明野插话。
白镜晨依旧不看他:“明先生难道不知道可知道下午还要继续上班?”
“当然知道,喝点啤酒碍不了什么事的。”明野嘻嘻一笑,直接拉开冰柜拿出两瓶啤酒,却被一个骨头人给拉住了。
骨头人不会说话,两只爪子叉腰,眉毛一挑,下面两个窟窿眼呼呼作响。
明野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白镜晨:“是让你先交钱的意思。”
“不是说吃食堂免费吗?”
“饮料间是老吴为赚外快特设的,要收费。”
明野饶有兴趣地笑了:“有意思,我倒不是说老吴,是说白部长,这规矩也是您通过的吧?”
“是。”
“为什么?您这不本身就符合规定吧?”
“没有为什么,我乐意!”
“……”明野抚掌大笑:“千金难买美人笑,白部长高兴就好。”
白镜晨抬眼看他一眼,掏出一瓶酒的钱放在柜台上,从他手中拿走自己的那瓶就要往外走。
明野一愣,“白部长,您就不能顺手把我这瓶付了?”
“不好意思,没这爱好。”
白镜晨转身就走,骨头人在一旁看得真切,立马肩膀一耸,双拳紧握,做了个怒气冲冲谁都别拦我的表情,在明野面前努力地跳脚。
明野一巴掌把骨头人摁在地上一动不动,另一只手拉住白镜晨的胳膊,讨好地:“白部长,抬头不见低头,都是同事,您就当为我培养个新爱好。”
白镜晨回头,正想甩开他的手,视线落在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表情凝了一下。
明野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看到了自己手背上惨烈狰狞的伤痕,顿时收起刚才贱兮兮的样子,长长地叹息一声,开始卖惨:“吓到白部长了吧?其实这个伤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大概以前受伤太多,身上不挂几个口子都不好意思说在执行部呆过,不过这样的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真正难熬的……”他苦笑一下:“是漫漫长夜。白部长知道闭着眼一动不动躺上千年的滋味吗?知道那种分分秒秒都有几千只几万只蚂蚁在身上啃噬的痛苦吗?还有……外界沧桑巨变,你却只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生不如死的感觉吗?”
白镜晨张了张嘴,明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说:“我知道……”他正努力搜刮着词句想把自己的遭遇说的更惨烈、更走心,白镜晨突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明野怔住了,这才哪到哪儿,自己情绪还没酝酿到位呢!
白镜晨根本无暇在意他在想什么,只是脑海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熙攘攘的人影褪去,乱糟糟的人声褪去,回忆带着银色闪亮的翅膀在时间长河中回溯。
一千年前,绝阴山下,长风呼啸,黑色山崖耸立,孟兰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伏在他耳朵上低沉声道:
“……白镜晨,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我是来给你送行的,”他伸手一指远处黑黝黝的山口,“送到……地狱!”
白镜晨猛然回头,一道灼亮的白光闪过,锋锐的剑裹挟着阴寒森冷的气息,沁出密密麻麻的冰凉水珠,唰然出现在胸前。
他来不及飞身而退,在剑身即将刺穿胸膛的时候,明野的声音从天边传来:“……阿晨——躲开——”
明野从后方扑来,抱着他的身体借助冲力猛然旋转,再双掌把他推开。
白镜晨在空中稳住,看到一柄斩魔刀从明野后背刺入,贯穿前胸飞出。
伤口飙出浓烈的鲜血,在空中划过,散落成满天繁星。空气中满是铁和血的味道——
白镜晨疯了似地大喊:“明野……”
飞身下去想抓住明野的衣襟,却晚了一步,只是把他领口里一个类似挂坠的东西给扯了出来。
明野像只折了翅膀的大鸟轰然坠地,下方是一片尖锐的石林,石林中烧着万丈火海。
他想都不想地飞落火海,把明野带出来,他们俩的长发发梢和长袍衣角搅在一起在火中灼灼燃烧……
头顶上空回响着孟兰谷张狂得意的笑声:“哈哈……还真是一对鸳鸯眷侣呢,我都有点感动了!白镜晨,一别千百年,魔尊可是十分想你呢……”
魔尊!?
魔尊——
白镜晨猛然抬头,看到绝阴山顶,那座小木屋前,魔尊俯下身对他露出森然笑意——
……
……
一千年的时光足够琐碎漫长,这段回忆却像梦魇,时时让他在酣甜睡梦中猛然惊醒。
魔尊、孟兰谷……仿若窗外游过的蛟龙的只鳞片爪,毫无防备间就会破窗而入对他露出狰狞恐怖的爪牙。
所以他没有选择,必须全力以赴,一刻都不能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