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派遣总部》肖河

7、江湖救急

　　白镜晨控制不住地想要触摸手臂上的痕迹，明野一脸惶恐地把手抽走：“白部长您没事吧？您要给我做体检我没意见，但您是不是先帮我把酒钱付了？”

　　白镜晨的手还停在半空，突兀地抓了一把空气，他不着痕迹地叹口气，扔出零钱摔在柜台上，转身就走。

　　骨头人赶忙从明野怀中挣脱，骨掌在柜台上一抹就把钱都收入怀中，两条眉毛飞扬，黑乎乎的眼洞中发出光彩，咧开大嘴发出愉悦的一声：“啊哈！”

　　明野不悦地瞪他一眼，这小东西仿佛能感应似的，骷髅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得意洋洋又嘲讽的表情，然后转过身手舞足蹈地往柜台里面走。

　　明野轻哼一声，余光扫了一下，四周无人，他抬腿对准骨头人扭得妖娆的屁股就是一脚。

　　骨头人本来就是用灵力把毫不相干的骨头棍硬生生组合成的人形，走起路来都是摇头摆尾，跟喝醉酒了一样，被明野这么一踹果然散架了，哗啦啦洒落一地白骨，修长的骨指间还攥着钱。明野一脚把骨指踢飞，捡起钱大摇大摆地走了。

　　白镜晨用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只能转过头当没看见。另一边明野抢了钱又一脸贱笑地在白镜晨对面坐下，惹得旁边的人多看了两眼。因为白镜晨这人在整个死神界都是个怪胎，他位高权重，为人十分平和宽厚，但如果说他平易近人，那一百个死神最少有九十九个举手反对，还有一个举双手双脚反对，因为他天生自带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平常很少有人敢和他套近乎，于是在其他死神看来，这个重伤刚刚醒过来的家伙也是够没眼力劲的。

　　白镜晨不好直接撵人，但是和明野接触过多实在有违他的初衷。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主动开口说：“林助理，你们挤不下的话坐我旁边吧。”

　　手下们俱是一惊，确定了领导的意思是让他们坐过去，赶紧端着饭盘小心翼翼地坐下。表情委婉谨慎得跟古代妃子第一次被皇上宠幸一样一样的。

　　明野热情地帮忙摆弄桌子上的杯杯盏盏，好给大家腾空间，同时不忘热情招呼：“就是，就是，大家过来坐，这么生分干什么，显得咱们白部长不亲近下属。”

　　咱们？！林助理他们俱是一愣，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又偷偷去看白镜晨。

　　白镜晨面无表情：“吃饭。”

　　明野低下头，咬着筷子嘿嘿一笑。

　　吃过了中饭，明野继续以查资料为名留在档案室，白镜晨想要赶他走，但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把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关上，这样听不到明野的声音，他心里也能平静。

　　看了一些文件之后他打开总部后台论坛，他是论坛坛主，大部分时间是潜水的，偶尔要上来看看有没有不符合规定的帖子需要删除，或者解决一下论坛上的纠纷。

　　首页上一个热门新帖飘了红，从后台看帖子是中午才发布的，顶贴人数在线达到了上百人，留言半小时破千楼，白镜晨移动着鼠标，把帖子标题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只见硕大的红字泛着淡淡荧光，无比地扎眼：
　　《千古悠悠空怅望，浓云密雾尽吹散》

　　白镜晨点开帖子，却发现这特么就是一个钓鱼贴，主楼只有一句话：扒一扒执行部“新人”明野，有料的尽管爆！
　　下面贴了一张明野的照片，是他前段时间刚醒过来的时候，江部长用手机照了传到执行部工作群里的。江凯的技术奇烂，照片曝光过度，一张脸像纸一样苍白，天光从侧后方穿过来，在他头顶折射开无数道光线，使得他大半个侧脸藏在阴影下，睫毛在鼻梁投下淡淡的鸦色扫影，一双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

　　主楼下面跟了上千条留言：

　　“终于有人扒了，吃瓜群众早就按耐不住了好嘛，下面有料的赶快说料。”

　　“楼主标题起得这么玄乎，原来自己也没料。”

　　“没料，但听说他醒过来的那天，是江部长亲自把人接回来的，我觉得能让江部长亲自去接他一定很有能耐。”

　　“看楼上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江部长亲自去接怎么了，人家俩以前是故交。”

　　“抓住楼上料君，还知道什么快说。”

　　“知道的真不多，上次去上神界办点事随耳听到的，说这个明野以前是执行部老人，和江部长一批的，反正以前牛逼哄哄的，现在这帮执行部专员见了他都该喊祖宗……”

　　“和我听到的一样，上神界说他以前比江部长还厉害，死神界扛把子。”

　　“我还以为楼里有多大料呢，搞半天都是听说，那我就说说我知道的，简单说罢，以前江部长只是个副部长，后来明野受伤昏迷了，一直也醒不过来，江部长就转正顶上了。”

　　“卧槽，这么牛逼。”

　　“和我打听到的一样，不过他后来牵扯进一桩反叛神界的案子里……上神界对他的态度很模糊。”

　　“哇哇哇，楼上您知道什么多说点呗，他为什么要反叛？上神界怎么不查？”

　　“我知道的也不多，都过去一千年了，以前的老人都打乱分散到各个分部去了，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不过他到底有没有反叛还没个定论，我可不敢瞎说。”

　　“为什么上神界对他的态度模糊？”

　　“因为他能打啊，打个比方你手中握着一把绝世宝剑，可以用来杀敌，但也可能伤到自己，你说你对这把剑是不是又爱又恨？”

　　“懂了。还知道什么一起说出来吧？”

　　“没了，我知道的确实不多，不过有一个人其实……应该很了解他。”

　　“谁？”

　　“谁？在咱这个楼里吗？”

　　“不在，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哥们给你壮胆。”

　　“我去，真惹了麻烦挨骂的还是我，白部长，你们敢去问他吗？”
　　“我日，不敢。”

　　“不敢+1。”

　　“对呀，怎么把白部长忘了，他可是和江部长同辈的，死神总部上上下下多少秘密哪个能瞒得过他？白部长以前应该和这人认识吧？”

　　“不造，白部长本身就有很多秘密不为人知好嘛，我还听说白部长以前是执行部的，连江部长都要让他三分，几百年前他不知怎么了，死活要闹着进档案部养老，江部长拗不过他只能同意了。”

　　“歪楼了，歪楼了，不是说好的扒明野吗？怎么一个个说到白部长身上了，这是要开门收快递的节奏啊~~~”
　　……
　　……
　　……
　　下面的评论五花八门，各种插科打诨，八卦满天飞……
　　白镜晨登上管理员身份，幽幽留下一句评论：“上班摸鱼，要我一个个记ID嘛。”

　　这句留言犹如一盆水倒进滚烫的油锅：

　　“卧槽，白部长……我先撤了~~~”

　　“已撤，滚去干活。”

　　“白部长您渴不渴呀，要不要我派个小骨头给您沏壶茶？”这是老吴。

　　白镜晨回复：“不用，您自己喝吧，我怕骨渣掉杯里，此楼三分钟之后删，特此通知，楼主有意见请到我办公室详谈。”

　　楼主愉快地留言：“楼主已死，多烧纸钱！”

　　把帖子给删了之后，白镜晨又检查了一下版面，确定没有再扒明野的帖子了这才退出界面。

　　李晓宇以前不爱在家里住，因为他总嫌弃家里两个男人一只猫，他哥还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家庭气氛诡异的安静，可是自从神棍可以无所顾忌地说人话之后，它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晚上的时候和李晓宇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白镜晨下了班还要给一人一猫做饭，把两人当祖宗伺候。

　　神棍用一只爪子捞走李晓宇的薯片，连声啧啧：“你看你什么品味，这个女明星连胸都没有，我挤挤都比她的大，你竟然喜欢她？”

　　李晓宇目前还算个大龄脑残追星族，所谓你损我可以，损我偶像那简直是血海深仇，于是遥控器一扔，扑过去和神棍打成一团。

　　于是白镜晨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人一猫窝在沙发里打架，李晓宇：“……你个老妖精，会说人话了不起吗？你拉的屎都是我铲的。”

　　神棍用小粉拳招呼李晓宇：“老子就会说人话，有本事你说个猫语听听，老子让你给老子铲屎怎么了，老子一卖萌，不知有多少人哭着喊着要给老子铲屎……”

　　白镜晨有些无语地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对眼前这一幕倒是早有预料，一声不吭地拉开椅子坐下吃饭，李晓宇闻到饭菜香，一脚把神棍踹开：“别挡路，我去吃饭了，不跟你这个死胖子计较。”

　　神棍朝白镜晨怒吼：“老子的饭呢？”

　　白镜晨头也不抬：“那边，猫盒里有。”
　　神棍不情不愿地跳下沙发，走到饭碗边，咔嚓咔嚓地嚼着猫饼干，吃了一会儿又跳上餐桌，炯炯有神地盯着白镜晨；“老子要吃肉！”

　　白镜晨不理它，它寻思着是不是语气太强硬了，毕竟猫类是靠卖萌征服人类的，于是它酝酿一下可怜兮兮的眼神，瞪着无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企图感化白镜晨。

　　白镜晨依旧无动于衷：“你超重了，医生说你要减肥。”

　　神棍打滚撒泼：“老子是神猫，那些凡人不理解神猫。”

　　白镜晨索性不说话，于是神棍走到李晓宇面前，李晓宇故意慢条斯理地夹了块肉，悠悠送到嘴边，同时不忘用余光试探神棍的反应。

　　神棍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下一秒像踩了弹簧一样跃了出去，身体在空中舒展开一个优美的弧度，爪子一挥，准确地拍在李晓宇的筷子上，肉块飞了出去，李晓宇瞪大眼睛的瞬间，神棍一个高难度的空中转向，一口叼住肉块，从几盘菜上飞跃出去，轻盈地落在地上，留下一脸懵逼的李晓宇。

　　李晓宇愣了半秒钟，自尊心受挫，腾地站起身去找神棍，于是一人一猫又滚打在一起……

　　白境晨：“……”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他只是低头默默吃菜，双眸深沉黑亮，里面一点情绪的起伏都看不到。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很享受这样的时刻的，对于死神来说，家的概念是十分淡薄甚至可以说没有的，但是白镜晨总有那么一点独特，他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对家的归属感，就像现在这样，有温暖的地方可以栖息，有可口的饭菜可以果腹……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重要的人都在他身边，他就会觉得很安全。

　　如果说还缺什么的话……

　　“叮——”

　　短消息的提示音让白镜晨猛地惊醒，侧过头一看，手机上赫然出现一条信息：“江湖救急，白部长，您说这个门没有锁怎么就是推不开呢。”

　　下面的图片是档案室资料柜的电子门，整个死神总部都知道可以刷门禁卡或者输入八位密码，唯独有一位不知道——明野。

　　汽车发出嘶的一声停在死神总部的大门外，白镜晨下了车深呼吸一口，刷了门禁卡，电子门自动打开，一眼望去里面果然空荡荡。

　　白镜晨放轻脚步走进去，走进里面一个小套间，本以为明野会一脸挫败地蹲在角落里等有人把他捡走，但是看到眼前一幕，白镜晨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明野光脚坐在地上，张牙舞爪地和一个骨头人打牌打得正欢，他们的面前分别放着一堆零钱……也许是因为起了争执，明野一手抓牌，另一只手去抢骨头人的牌看，脚板子直往骨头人脸上踹……

　　骨头人也不示弱，呲着两排闪亮的小白牙，一边护着手中的牌，一边去啃明野的脚丫子。

　　听到白镜晨的脚步声，他们同时扭头，场面顿时有了一种捉奸在床的尴尬。

　　骨头人是老吴友情提供的，说是一下子做多了，毁掉又觉得太后爹，于是免费分发给各个办公室一只，一来可以做安保，二来骨头人惊悚中透着憨厚，狡诈中透着可爱，十分适合做吉祥物……资料馆里一直放着一个，平常不声不响地站在角落里冒充盆栽，白镜晨还真的把它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明野听到声音转头看到白镜晨，乐呵呵地打招呼：“白部长，您来的正好，帮我顶一把，我放个水。”

　　顶你妹，白镜晨脸色阴沉转身就要走，被明野一个箭步蹿到面前，一把拉住手腕，整个人都贴的非常近：“白部长别生气嘛，我这不是被困住了，自娱自乐。”

　　白镜晨一肚子的火不知道该怎么发，只能避开他的视线：“明先生误会了，我没有生气。”

　　如果说生气也是在生自己的气，数千年的孤独寂寥，他都可以心静如水，而那人装一下无知，扮一下落魄，却让他方寸大乱，丢盔弃甲。可这份慌乱到底是源自什么，愧疚？思念？还是千年孤寂之后对片刻温柔的渴望？他心里一点答案都没有。

　　明野当即把手中的牌一把砸在骨头人脸上，痛心疾首地训斥：“都是你引诱我玩牌，白部长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放我出去，我就应该虔诚打坐，毕恭毕敬地恭候在此……”

　　骨头人歪头看看白镜晨，再看看明野，二话没说，唰一下利落地比了个中指！

　　明野暴走：“你小子找踹是吧……”当即又要用脚丫子去招呼骨头人，白镜晨反倒被这俩活宝给气笑了，拉他一把：“行了，老吴说过骨头人的智商和人类七八岁的孩子打平，你也不嫌幼稚。”

　　说完转身就走，明野一边穿袜子穿鞋，一边着急忙慌地跟在后面小声嘀咕：“我怎么总觉得白部长在看我笑话。”

　　白镜晨还真的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不想让明野看到，他径直往外走，明野反倒一把拉住他：“白部长等等。”

　　“怎么了？明先生又不想走了？”

　　“那倒不是，我就是寻思着……我好歹也算长老级死神，你说现在连个密码门都搞不定，还要别人来救我才能出去，传出去我还怎么在神界混！”

　　白镜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意料之中的说：“明先生有什么话直说。”

　　明野兴奋地搓搓手，高兴得见牙不见眼：“我就喜欢白部长爽快的性子，您看能不能告诉我密码或者也给我办一个门禁卡。”

　　“不行，按规定来说您的神位还没恢复，不算正式死神。”

　　“规定不都是您定的吗？”明野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他本身比白镜晨高出半个头，此时居高临下地垂着头盯着白镜晨，距离十分之近，温热的呼吸几乎就喷在白镜晨的额头上。

　　白镜晨一抬眼正对上他的眼睛，顿时心神失守正要往后退一步，明野却大不咧咧地一下子揽住他的肩膀，像只大金毛使劲拱他的肩膀：“哎呀，麻烦白部长了，我早就听说白部长人最好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对待同事如春风般温暖……您就给我个临时权限嘛……给个嘛，给个嘛……”

　　白镜晨本来心底还积攒着点怒火，这下被明野一哄一撒娇连丁点儿火星都没了，鬼使神差地被他拱着来到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