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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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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镜晨夜行八万里,无数山河被他抛在身后,闪电一道道尾随,在他身后的天空纵横交错如一道闪光的蛛网紧追不舍,破碎的火花在河水中折射成墙,山林间燃起大火,宛若一条长龙蜿蜒盘旋,吐着滚烫的火舌张开血盆大口。
白镜晨回头,火蛇扑面而来,他身形急转直下,在即将坠到湖面之际,脚尖轻点,一点浮冰出现在脚下,他身形顿起,手执长剑,一剑纵劈,把火龙劈成两半,向两侧倒去。
千百道闪电在火龙后面追来,纵横交错,在天幕布成半圆状牢笼般罩下来。
白镜晨刚要举剑横档,手腕被猛地抓住,阿原裹挟着一身山风和夜露的气息出现在他身后。
天幕万千道闪电闪着亮光,天际传来怒吼声,像一声声喝问,一声声训斥。
阿原抬头望向发出声音的那角天空,投去一个不屑一顾的目光,低头说:“不要和他们纠缠。”
他压下白镜晨的手腕,转身相携飞掠过水面,水面泛起山脊般的波浪,在他们飞过的地方腾空而起,组成一道道水墙,无数破碎的水花在半空溅起,在闪电和火光光芒的照耀下,闪着碎裂的光芒宛如鸟羽般一道道蜿蜒飞向天际。
白镜晨回头,看到无数颗水珠静静地悬浮在他们身侧,宛如一个琉璃般的结界,把闪电和火龙隔绝在外。
阿原带他飞落在一个山壁上,从满山的青藤中扒出一个山洞让他钻进去。
闪电在山洞外呼啸而过,把山壁劈得碎石乱飞,地面震颤。
阿原捏捏他的手腕:“放心吧,追不过来的。”
“你到底是谁?”
阿原松快地笑笑:“你趁我不注意离开是为了防备我?”
白镜晨脸色冰冷:“我没那么小人!”
“那是为什么?怕连累我?”
白镜晨走到洞口,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温度:“你想多了,难道我逃难还要和你特意打声招呼?你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了,我走与不走,什么时候走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阿原叹口气,故作伤心道:“天底下的美人都像你这么无情嘛。”
闪电一道道闪过,把洞口照得一片惨白。白镜晨回头,素白的脸是电光中格外冰冷,“可能我最近落难,让你误以为我性子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堪。”
阿原:“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杀黄龙吗?因为它对我出言不逊,言辞轻浮,”一道闪电劈过,白光在白镜晨脸上闪过,落在他眼中化作一片灼灼的冰冷:“所以我出手斩得它魂飞魄散。”
气氛瞬间紧张,仿佛冰雪在两人之间凝结。
阿原:“你什么意思?”
白镜晨转过身:“你一次次在我面前轻浮,未免把我想得太好说话了,最好现在离开,我不想再杀一次黄龙。”
阿原难以置信地一声哂笑,似乎觉得眼前的人,甚至这整件事都十分好笑,他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
“白镜晨,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是。”
“我以为我还会有点特权呢。”
白镜晨冷冷地:“你想多了,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
他转过身,阿原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
白镜晨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却被阿原一把拉住,语带笑意:“小心,后面可是万道天雷!”
“你干什么?”
“别紧张,”阿原抓住他的手腕:“你可以杀了我,因为我可能比黄龙更放肆。”
他猛地把白镜晨抵到墙壁上,白镜晨惊诧地瞪着他,等他轻轻印下一个吻,才像被雷劈了一样浑身一颤。
阿原松开他,哈哈笑了起来:“你想让我走?我偏不走,我还能替你挡雷呢。”
良久,白镜晨才颤声道:“你疯了!”
“我很久以前见过你,你可能不记得了,大概因为我当时初见你心曲大乱,近情心怯吧,在你面前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唐突了美人,不过多长了几百年之后,脸皮也变厚了,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
白镜晨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你不调戏美人,美人是永远都记不住你的。”
白镜晨素白的脸上竟然露出那么点窘迫和……羞涩!
阿原认真观察他的神色,刚要伸手抚上他脸庞,他猛地伸手在阿原胸口一推,不过被阿原眼疾手快一把擒住手腕,往自己怀里拉了拉,郁闷道:“你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白镜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原逼近他,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错,“我不会害你,相信我。”
白镜晨挑挑眉。
闪电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天空上云层翻滚,倒不如从人界往上看得那么黑云摧城,而是一层层灰色的云浩浩荡荡铺到天边,闪电偶尔从周边闪过,灰云中间似有波浪翻滚,几道闪电逡巡又过,一切又归于死寂无声,阿原携着白镜晨突然翻身飞到云层之上。
白镜晨想说什么,阿原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拉着他的手从云层上飞速掠过。
闪电就在云层下,一道接一道劈到苍茫大地上,人界发出痛苦的哀嚎,千里沃野变成焦土,地面裂开巨大的裂纹,宛如地狱。
云层尽头是一座座从人界大地拔地而起,一直高耸入云霄的壁立雪峰,无数道冰峰林立,宛如刀砍斧削般锐利地直指九天。
“这里是什么?”
阿原指指下方的冰湖:“此处直通地脉,天谴下不及地脉,上不及天脉。”
“可是我听说天谴会不死不休地跟着受刑之人,除非逃到天界无法管辖的区域。”
“那就逃到天界之外,九天十地,六道轮回,天界不过是区区一隅。”
白镜晨认真地盯着他:“此番我受刑天界派下来的不仅是天谴,我是山魂,如果太白原把我藏身于山心深处,除非天雷能把太白原击为平地,否则是很难伤我性命的。”
“所以呢?”
“除了天谴,天界必定会派下一人追捕我。”
阿原不屑地哼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把他甩开就行。’
白镜晨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掠过,像是要把最细微的表情都捕捉到,”“阿原,你和我说实话……”
“轰!!!”一道闪电把云层劈成两半,一瞬间云层沸腾,无数道闪电从四面八方紧追而来。
阿原一把抱住白镜晨,从云层上直直坠落,身后万千道闪电也如龙坠深潭一样从空中栽下来,紧紧地追在两人身后。
雪峰下是冰湖,狂风卷起碎雪乱舞,风雪盘旋而起,浪潮般平地而起把两人包裹在内,白镜晨越过阿原肩膀看到闪电越追越近,化作无数条蜿蜒长龙,伸出利爪直奔阿原后心。
“阿原!”
阿原似乎感应到了,对他淡淡一笑,急速下坠,在即将落到冰湖上的时候突然松开手,把怀里的白镜晨猛地一推。
白镜晨落到冰面上,在冰面上急速滑行几丈远,他慌忙抬头看去。
阿原一指远处,笑道:“你进入地脉,经地脉到绝阴山麓下,此后一别或许会有千百年,但我们终会相逢,记住我……”
他手伸向脖颈下方做了个揭起的动作,但是一到闪电瞬间击中他后背,爆出一团刺眼的白光。
白镜晨努力去看,只看到阿原褐色的身影在闪电中爆出一团血花,他从血花中折返起身,两只手抓住闪电,裹挟着万千道闪电逆行而上一头撞向雪峰……
“阿原!”白镜晨刚要起身去追,脚下传来冰层崩裂的声音,密密麻麻犹如千万只蚂蚁穿透耳膜,他低头看去,冰湖在巨大的撞力下轰的一声裂开,冰凉的湖水顷刻涌出,巨大的浪涛把他当头打下,送入汹涌的水流向着深蓝色的深不可及的地下奔去。
雪峰倾塌,巨大的冰川和暴雪向山谷滑落,玉璧上呈现出一片被闪电点燃的灼灼山谷。
李晓宇听到里面山崩地裂般的轰隆声连忙冲进去,看到明野垂头,两手捂着眼睛。
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半天才问:“哥……你哭了???!!!”
多新鲜呐,原来明野也有流泪的能力!要不要拍张照保存起来,作为日后要挟明野的武器!
明野抬起头,使劲揉揉眼:“妈的,谁哭了,眼睛要被闪瞎了好嘛。”
李晓宇:“噗,早跟你说过不该看的就不要看,你那么喜欢我哥,看到他跟另外男人亲亲我我,你不会有M倾向吧?”
明野想说一句滚,想了想觉得没必要跟熊孩子解释太多。
两面山壁距离最近的地方连着一座木桥,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得残破不堪,桥上长满了野花,桥下是浩荡长河,李晓宇举着相机拍个不停,暮色四合,月亮早早地出来,水洗般落在河面上,洒落一江破碎的光影。他拍完了一回头看到明野一个人坐在殿门前,像条失魂落魄的狗。
李晓宇收起相机,啃着牛肉干顺带往明野怀里扔去一包。
明野摆摆手:“我不想吃。”
李晓宇在他身边蹲下:“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哥的秘密……”明野欲言又止,突然发现两人的姿势十分傻逼,就像两条流浪狗路边相遇,其中一个啃着骨头,问另一个今天有没有找到吃的。他烦躁地摆摆手:“吃完了把垃圾收了,别让你哥看到糟心。”
李晓宇认真地问:“我哥还会回来吗?”
明野望着前方明月长河陷入沉默,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白境晨对他隐瞒了太多秘密,还当着他的面和魔尊一起离开,他心里是有愤怒甚至怨恨的,但是……就这样从此放弃他?
明野心里从来没有这个念头,这么多年他和白境晨分分离离,争执吵闹,他从来没想过分开,尽管知道人生兜兜转转,未来凶险无常,却有一条无形的红线把他们的命运紧紧系在一起。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阿原不是他的青梅竹马,你哥当初落难的时候他才出现,仅仅认识三天……靠,老胡当初这么说我竟然还信了,早就该知道老胡说话像放气。”
“那你不是更惨,认真输给青梅竹马说起来也不算丢人,连一个出现三天的人都比不过,我真要怀疑你的魅力值了。”
明野有些郁闷,想了半天才自我安慰道:“可是老子比阿原帅。”
李晓宇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又问:“阿原到底是什么人?你见过吗?”
明野摇头:“我也从来没见过,几千年前我还在上神界,那是神魔大战……”
李晓宇:”“你?你以前是上神?”
“那是,老子生而为上神,当年在上神界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靠,这么牛逼,你现在是到下神界体验生活来了吗?”
明野有些挫败:“后来我奉命去抓一个犯人,因为大意让他跑了,天道就以渎职罪把我罚入下神界,也没说罚多少年,只说让我思过顺便帮老胡管管驱魔司。我在下神界一呆就是几千年,日子过得挺舒坦的,也就没想过回去。”
“哎,给我说说,你怎么让那个犯人跑的,是不是满世界浪去了?”
“滚一边儿去,老子一向爱岗敬业,一个无关紧要的犯人让老子记他干嘛!”
李晓宇翻个巨大的白眼:“吹吧你,你那么牛逼,无关紧要的犯人会让你去抓,你那么牛逼,无关紧要的犯人跑了有人敢治你的罪……”
李晓宇嘲讽的同时已经飞快地站了起来,做出随时飞奔逃跑的样子。但明野并没有起身揍他的意思,他皱着眉侧着脸俨然一副认真思考的姿态。
李晓宇:”“你没事吧?”不至于这么玻璃心吧,连个玩笑都不能开。
“你刚才说什么?”
“说你没事吧?”
“不是,上一句。”
“啊?说你牛逼吹破了……怎么了?”
明野的脑海中炸起无数个色块,各种记忆的碎片不断在脑中冲撞,模糊。
被李晓宇这么一讽刺,他忽然发现当年被他放走的犯人长什么样,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这件事最诡异可怕的地方并不在此,而是……几千年来,他从来不曾回忆过这件事。
他心中认定自己是渎职才被罚下下神界,可是到底是怎样的渎职,他从来没有一次主动想起来过,就像在他的潜意识里刻意把这件事深深隐藏起来。
李晓宇无意的一句话像一个引子引出他对过往的所有的困惑。
他蒙地抬起头,记忆穿梭时光回到几千年前。与那次抓捕有关的无关紧要的细节都在,甚至连他被天道降下罪责,其他上神或愤怒或失望的神情都清晰如昨,唯独想不起来的抓捕这件事本身。
如果所有的记忆链条中偏偏缺失一个环节,只能说明这个环节被故意抹去了。
明野跳起来:“儿子,你真是我的吉祥物!”
李晓宇一怔:“你骂谁呢!”
九天神界,宫殿坐落在群山蜿蜒起伏的山脊上,廊檐屋宇如鱼鳞映射着璀璨的天光一路没入缥缈云雾中。天河绕着群山环绕一圈,不知从哪吹来的风泛起一河的涟漪,瀑布从云雾中坠下,坠向深不可测的下方。
李晓宇从站稳的第一时间保持着大张嘴巴的造型。
明野提醒:“把嘴巴合上,小心眼珠子飞出来。”
李晓宇完全没在意他语中的嘲讽,愣了半天才小心地问:“我,我,我能拍照吗?就一张,绝不私传。”
明野哼哼两声:“随便,你高兴就行。”
李晓宇忙举起相机,刚要咔嚓就听明野说:“万一天道不高兴给你降个天谴,我保准一道闪电能把你劈成粉。”
李晓宇保持着举相机的造型愣在原地,想放弃又舍不得。
明野头也不回:“跟上,走丢了就麻烦了。”
来到一处大殿前,明野让李晓宇等在外面自己进去。
李晓宇忐忑不安地抱着一根柱子,地面应该是白玉铺成的,前方通往大殿是千层玉阶,四面八方传来古朴雄浑的神祗叹息,仿佛一声声吟唱直抵心底,玉阶上一队神使拾级而下,神情淡然,如果隐去神息,几乎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神使们看到李晓宇略略点头便匆匆离开。
李晓宇吓得抚着小心脏,探头往上面看了一眼,没想到大殿深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明野把一把椅子重重地放在地面上,一屁股坐下,殿堂深处一个老者匆匆走出来,他并不像传说中神奇飘飘,也没有鹤发童颜,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穿一身青灰色长衫,在看到明野的时候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你小子千百年不来,一来就跟土匪一样,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弯着腰去观察明野神色。
明野抬起头平和地看着他。
老头从他的一脸平静中看到山雨欲来的兆头,他收起笑脸等待着明野说话。
明野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你说世界上什么东西斩不断?”
“流水?”
“是命运纠葛。”
老头呵呵干笑着,气氛一时十分沉寂,他们各怀心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最终该如何结束。
良久后老头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明野盯着他:“我在人界收养了一个倒霉孩子,老是问我各种奇怪的问题,我说我是天上的神,他问我为什么在人间,我说我犯了错受罚呢,他问我犯了什么错,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您是天上星宿,又是长辈,您帮我想一下我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
老头长久地沉默着,大殿内熏香静静燃烧,袅袅白烟升至半空又被窗外吹进来的风柔柔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