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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鬼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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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格听到外面的干尸都退下了叹口气说:“也许是生前怨念太深,死后久久都得不到解脱,只要一醒来就又是打打杀杀。”
白镜晨摇摇头,“生前执念太深放不下的魂灵即使在成为恶灵后也不能长久呆在人世,我见过所有在人世逗留亡灵都要找个极阴之地藏身,就算……林跃,为保证段小寒的魂魄不受人间阳气侵蚀,都只能让他藏在地下九层,你们这里——”他抬头四下看看,“曾经有人居住几百年,显然不是极阴之地,这些亡灵之所以没有自行灰飞烟灭,显然是有其他原因的。”
桑格:“这我就不懂了,连我自己都是死而不灭,不过山洞外面的亡灵都是阿部坨控制的。”
明野问:“你怎么知道?”
“我杀阿部坨的时候,他只带了几十个亲卫,都住在殿里,山洞外面没有布依扎格的士兵,我把他杀了之后,砍了他的头,他的脖子里长出一棵树。”
白镜晨眉头一挑。
桑格继续说:“外面冰天雪地里突然钻出很多布依扎格的士兵,守护殿门的卫兵来报说他们像是死了很久,所以我猜阿部坨有控制鬼兵的法术。鬼兵在外聚集呼喊,引来冰崩和雪崩,殿门被封,殿门里的人被活活闷死,外面的族人被鬼兵屠杀。”
明野说:“所以阿部坨提前埋伏好了鬼兵,想灭你们全族,没想到先被你杀了,可是两族还是没有逃脱被灭的命运。”
“是,无论我们如何筹谋,两族的命运早就注定了,所以这么多年,愤怒、仇恨和不甘始终纠缠着两族,就算所有人都死了,我们依然被仇恨驱使。无法投生转世,无法摆脱生死纠缠的命运。”
他抬起头望着白镜晨缓缓跪下:“几千年过去了,就算是惩罚也该到头了。如果有可能,能帮我们排解两族千百年的恩怨吗?”
他生前应该是个极聪明的人,死后也是个极聪明的魂魄,不到一小时的相处就看出明野是这个团队的首领,但白镜晨才是这个团队的灵魂。
白镜晨点头说:“好。”
明野问:“这么多魂,你都能渡吗?
”“以前在太白原,天下大乱,饿殍遍野,没有驱魔使,没有镇魂使,无数亡灵在大地上游荡,我护送他们经地脉进入六道轮回。”
明野对这段往事倒是一无所知,震惊道:“这么说来你才是第一代镇魂使,死神界祖宗啊。”
白镜晨笑了,摇摇头:“举手之劳而已。百万魂灵自愿魂归太白原,我不能任由他们魂飞烟灭。”
白镜晨走到洞外,在一个干尸脑袋上轻点了一下,就像喝醉的人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干尸黑洞洞的眼中发出一点细碎的光芒,然后所有干尸动作齐整地站起来,抖落一身灰尘,凝视着白镜晨他们,神情不悲不喜,像是皈依般肃穆。
干尸随着白镜晨浩浩荡荡地走到洞外,青天白日的,冰川的缝隙中,雪地下钻出无数个身穿铠甲手执长矛的布依扎格勇士,长矛直至天空,远看像一片茂密的树林。
然后没人指挥,他们同时抓起长矛,瞄准白镜晨,做了个飞掷的动作。
白镜晨回头对李晓宇说:“你和神棍先回洞里。”
明野也拍拍张帆的肩,示意他回洞里。
白镜晨和明野带着洞里的干尸继续往前走,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多的亡灵从雪地里钻出来,两侧崖壁上几乎站满了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
他们走到正中间的空地上停下,白镜晨扬声道:“世间没有无法开解的心魔,布依扎格和瀚布尔族千百年的恩怨,生死不休,是时候了解了。”
一个亡灵从队伍中站了出来,尽管已经死了几千年,扔能看出他脸部刀削般的线条,体格也比普通亡灵魁梧。
白镜晨和明野对视一眼,应该是这群鬼兵的首领。
首领手中的长矛刷地直指白镜晨,嘴里呼呼喝喝地不知说了什么。
白镜晨身后的干尸突然怒了,也呼呼喝喝地不知说了什么。
明野低声伏在白镜晨耳边:“如果我没猜错,两人是在互相骂娘吧。”
白镜晨:“从表情上来看应该是。‘
“桑格杀了阿部坨,他们不愿和解也是可以理解的。”
白镜晨叹口气:“都过了这么多年,外面的世界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还有什么仇恨是时间无法消解的呢,人心的弯弯绕绕太多了,族都灭了,难道他们还想把对手再杀死一回!”
明野笑了:“我是觉得,有些神连自己的心事都无法放下,对于曾经的恋人还想抓着最后一点记忆反复怀念,人类灭族这种仇恨无法放下也在情理之中了。”
白镜晨脸色一变:“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明野轻哼了一声。
布依扎格的首领突然把长矛掷下,几乎要贯穿瀚布尔族干尸的胸膛,白镜晨伸手一抓,把长矛抓在手里,示意所有干尸退后,然后长矛在手心翻转几个来回,划出流星散落的圆弧,然后倾注全身力气向峡谷尽头的雪山掷去。
长矛铿然一声插入雪山里,积雪大块大块地滚落,群山震颤,发出痛苦的共鸣,山头的雪跌进峡谷,激起巨浪滔天的白色雪沫。
黑色的山脊暴露出来,随即黑色的宛如巨蛇般的藤蔓沿着山脊抽动、延展,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展成庞大的错综复杂的树根把雪山的半个山头包裹住,黑色根须插入雪山内里,根须下有能量潮在滚动,像是树根在抽取雪山的生命。
明野说:“这是什么情况?雪山山魂被控制了。”
“在没有镇魂司,驱魔司的时候,世间所有的亡魂哪怕万里奔袭都会投奔最近的山神,由山神负责把亡魂沿地脉送入六道轮回,这才是第一代死神。阿部坨想要控制布依扎格鬼兵,首先就要禁锢住当地的山魂,让那些死去的亡灵无处投奔,继续做他的奴隶。”
明野道:“一个普通人绝对做不到这些,所以有魔道的力量在帮他。别告诉我那颗丑了吧唧的树代表魔道。”
“就是它。”
白镜晨话音刚落,那颗几乎和山头融为一体的黑树抽出巨大的藤蔓鞭子一样朝两人抽过来。
白镜晨和明野一左一右险险避开,藤蔓抽在雪地上,把大地鞭挞出一条裂缝。
群山和大地痛苦地嚎叫,大雪夹杂着山石滚落,几乎要把峡谷填满。
明野充满嘲讽的声音响彻山谷:“一颗破树,妈的,老子撅了它的根。”
“小心!”白镜晨提醒。
明野飞身而起,半空中从体内抽出那把长刀,高高举过头顶,宛如天雷下降般凌空劈下。
黑树招出巨大的藤蔓格挡,只听铿然一声被砍成两半。
黑树发出愤怒的狂吼,所有藤蔓从山脊上抽离,宛如章鱼巨大的触角在空中摆动。
山谷中聚集的布依扎格鬼兵冲下山围攻白镜晨。
明野轻蔑地嘲笑一声,再想举刀,藤蔓抽出无数根细小柔韧的枝条,小蛇般不动声色地缠上他的腰身。
卧槽!明野刚察觉,全身已经都被缠满,缠得他动弹不得,藤蔓顺势避开他的刀锋,蟒蛇一般从头部一层一层地缠下,几乎把他包裹成一个蛹。
黑树根部伸出一根最粗壮的藤蔓,张开中空的吸头从蛹的头部缝隙中插进去。
“明野!”白镜晨怒喝一声,十几个鬼兵高举长矛从他左侧冲了下来,白镜晨左手抽出一柄白剑,举剑格挡,把鬼兵们逼退几米。瞬间长发落于腰间,右手从发间划过,抽出一根银丝,幻化成羽箭。
他左手格挡鬼兵,无法拉弓,索性右手抓起羽箭,高举过顶,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飞速掷出。
羽箭如流星穿过漫天飞舞的雪沫,穿过猎猎长风,在空中剧烈抖动,砰的一声钉在最大的黑色藤蔓上。
藤蔓坚如金刚,羽箭在钉进的刹那崩成碎片,但藤蔓也出现一条细小的裂缝。
藤蔓想要再深入一些,猛然剧烈地抖动一下,然后像是被捏住头部的巨蟒,剧烈地挣扎着,想要从蛹中抽出来。
“妈的!敢吸我,老子天道法力只怕你消化不良!”明野放开长刀,周身爆出万丈白光,如阳光撕裂乌云般把包裹全身的枝条炸开,瞬间无数枚黑色碎片在空中迸溅,如一道黑色礼花。
明野一手接住刀,一手抓着黑色藤蔓的吸口,想也不想地直接把长刀插入吸口里!!!
藤蔓肚茎暴涨,轰隆的爆炸声连续想起,沿着吸口一路向下爆开,直接爆到根部。
黑树痛苦地扭动,一层又一层的根须不断地从山头里翻滚着抽离,像一窝窝章鱼从藏身之地翻出来。
明野瞬间出现在根部,手一招,长刀飞回到他掌心,他双手执刀,对着不断翻涌的根部说:“去死吧。”
铿然一声,长刀贯入根部。
天地一瞬间寂静,所有人耳中都充斥着嗡嗡的耳鸣声,倏尔轰然一声,白色飞雪混合着黑色碎片在空中炸开,宛如星河坠地。
大地裂开巨大的缝隙,黑色雾气从缝隙中溢出,宛如修罗战场,雪山在剧烈的震颤中终于发出苍老而悲怆的叹息,在山谷中连绵不绝地回响。
被控制几千年的山魂,终于发出第一声自由的呼吸,荡尽千年所受的屈辱和戾气。
冰川裂开,沿着崖壁往峡谷里滑。
明野提着长刀从爆开的黑色山头飞身而出,一道流星飞矢般落在白镜晨身边,捂着耳朵说:“亲爱的,能不能跟你的同类说一声,让他别那么激动,一旦引发冰崩,他是没事,这些亡魂又要再撬一次辫子。”
白镜晨伸手一招,对着尽头震颤的雪山喊道:“四方山体——魂定。”
雪山在震颤中终于平静下来,冰川摇摇欲坠,终于还是稳住了。
白镜晨收势,转身朝布依扎格鬼兵聚集的地方走去,边走边说:“趁现在把这些亡魂送入地脉……”
身后明野并没动,他诧异地回头,看到明野对他温柔的笑,冰天雪地中,宛如一城春风,万树桃花开。
白镜晨抿了抿唇,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明野深吸一口气,把长刀往雪地上一插,扑通跪了下来。
山洞里,神棍探出头:“哦喔!”
白镜晨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明野:“我知道对你来说有些突然,但对我来说,我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甚至想说的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打磨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一拖再拖,事与愿违。今天也许时机不对,地点不对,但顾忌不了那么多了,我要向你求婚……”
白镜晨平静地向明野走去,伸出一手扶住明野的左边胳膊,向上抬。
明野诧异:“怎么了?”
“半跪。”
“啊?”
“如果是求婚的话,半跪就可以了。”
明野愣了片刻,悲痛地捂住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妈的,神棍又坑爹!”
他揉了一把脸,重新振作起来:“这么多年了,猴子都能进化成人了,我们还在原地兜兜转转,以前我总是想把一切都做好,把一切阻碍都解决掉,把准备工作做到尽善尽美再敢娶你,好像不那样做生活就不够完美。现在我不这样想了,哪怕明天就是天崩地裂,万劫不复,今天我也要向你求婚,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和你一起度过。”
白镜晨没有回答,只是平和地看着明野。
几千年来相处的记忆碎片闪着银亮的翅膀飞过时间长河,点点滴滴在脑海闪现。
“这么晚了,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
“我叫明野,日月光辉的明,四野为家的野……”
……
“你和我一起走吧,反正你还欠我二十几个亡灵呢!”
……
“我捡了一只小山猫,你不帮我养,我真能把它养死。”
……
“反正你都养了一只猫,不多我一个,我文能提笔,武能提枪,晚上还能暖床。”
……
“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把孟兰谷调走,哪怕去当上神呢,也不能惹你生气。”
……
“阿晨——躲开!”
……
“你想让我离开你!?”
……
“不,白镜晨,如你所愿!”
……
……
如果接受他是对你的背叛吗,阿原?
记忆中那个少年笑得一脸灿烂,带着无法无天的天真,伸手一指绝阴山麓,说:“你走吧……终有一日我们还能再相遇。”
少年的誓言在时光中破碎得凌乱不堪,世界对他们是如此残酷,只有分别,没有重逢,再也没人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位少年,那些你懂我懂却没有说出口的少年心事最终被埋入坟墓。
阿原,阿原,阿原……
永别了!
白镜晨的手忍不住抚上胸膛,皮肉下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就当溺水前最后一次放纵的呼吸,之后就能心满意足地和那些腌臜不堪的东西一起坠入永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