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山洞 ...
-
白镜晨往山谷深处走,风雪越来越大,虽然这里常年风雪封山,但这个季节还下这么大的雪还是很罕见的。
峡谷深处呈现出一种透明的冰蓝色,那种阴寒不是外在的风如刀割,而是像一堆蚂蚁啃噬骨头那般阴测测的森冷。
白镜晨埋首走着,耳边传来细碎的意味不明的声音,他没有抬头,余光警惕地左右来回扫动,两侧的冰壁下有东西经过,他叹口气,抬头看到一侧冰壁下,有一张张灰白的人脸对着他笑。
那些人身上挂着残破的铠甲和兽皮,黑血凝滞,对着白镜晨猛拍冰面,似乎是想冲出来。
白镜晨的手紧紧握了起来,一段白光正要从掌心抽出,却忽地被一个温暖的掌心包住。
明野的声音带着笑意:“担心我所以出来看看?”
“没有。”白镜晨想收回手,略微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就任由他握着。
明野哂笑一声并没有揭穿他的意思,反倒把他往怀中拢了拢,伏在他耳边说:“别紧张,都是些孤魂野鬼的虚影。”
白镜晨从他身上感受到澎湃的温热,瞬间就把骨子里的森寒驱散了一些。极寒和极热对神来说都不算什么,在冰天雪地裸奔和在火焰山下吃烧烤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
但他还是贪恋明野身上的气息和温度,于是他没有反抗,侧过头说:“这些应该是以前战死的亡魂,如果没有招魂使来收,亡魂会在漫长的游荡中被人世的阳气侵蚀,但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们不能保证这些是真的亡魂还是虚影。”
明野显然并不想和他就回收亡魂进行学术上的沟通,耐心听他说完,笑了笑,嘴唇在他侧脸贴了贴问:“你怎么这么冷?”
“我不冷。”
“脸都是凉的。”
白镜晨没有说话,感觉到明野的手从后面绕过来,贴着一层薄薄的内衣如蛇般游走,他呼吸一窒:“别,这里不行。”
明野喷了:“想什么呢,帮你紧紧衣服。”他抬头望望两侧高耸的冰川以及峡谷尽头矗立的雪峰,笑说:“以咱俩的动静,在这里弄还不得雪崩。”
白镜晨脸上一红,他还没有修炼出明野那种随时随地散发荷尔蒙而丝毫不脸红的功夫。
两人继续往前走,明野在前,固执地伸手拉着白镜晨,白镜晨意外地很听话,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
明野以前说过养白镜晨就像是养猫,他任性的时候能把人活活气死,高冷的时候连个白眼都懒得施舍,温顺的时候简直是个小天使,又乖巧又听话。
白镜晨则回击说明野像条狗,就算给他一巴掌,他生会儿闷气又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一侧崖壁下散乱着一些斑驳的灰色石块,和这里黑色的基岩不一样,两人走过去看到石块下有烧得焦黑的木头。
白镜晨伸手要去捡,被明野拉住:“别动,我来。”
他刚碰了一下木头,木头立即裂成碎屑。
他皱着眉沉思,白镜晨奇道:“你对你的每一任搭档都这么贴心吗?”
“嗯,那当……”明野话刚说一半就意识到不对,立即改口说:“我对孟兰谷绝不是这样的你没来之前我们俩出任务,我把他使唤得跟狗似的。”
“我听说你以前调戏过他,说他是镇魂司第一美人。”
明野立马举手:“我发誓,当时老胡自称镇魂司第一美人,我为了打击他才拿孟兰谷当枪使,那就是一句玩笑话。”
“对你来说是玩笑话,也许他当真了。”
明野琢磨哪里不对劲,莫名期待地问:“亲爱的,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白镜晨一脸淡漠:“我从不吃孟兰谷的醋,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为什么?”
“他太阴邪了,性格过于敏感和脆弱,你不会喜欢他这种。”
“唔,其实……”明野揉揉额角:“我觉得你某些方面和他还是挺像的。”
“我?”白镜晨一愣,关于性格中消极的一面,他并不愿承认,但又找不到点来反驳,至少在敏感和脆弱方面,他和孟兰谷几乎不相上下。顿了顿又说:“我没有孟兰谷那么冷漠,从神棍和李晓宇的角度来说,我还是有些贤妻良母特质的。”
明野扑哧一下,白镜晨自知口误,扔下一句:‘笑个屁。“径直朝前走。
明野追上:“良母我是承认的,但贤妻咱是不是还要加把劲。”
白镜晨踢开石块,冰壁上露出一个被杂草掩埋的洞口,明野不让他动手,亲自扒开杂草,探头往洞里看,洞口不宽,里面很深,洞口外凸,上面和左右堆满了从山上滚落的石块,应该是冰崩的时候被埋住的,比外面冰天雪地要暖和许多。
张帆扛着大包小包吃的,睡袋,帐篷,工具箱,急救箱,一脸哀怨地走在后面,前面是李晓宇把神棍当暖宝宝使劲抱着。
神棍努力伸伸脖子,防止被李晓宇勒死,恨铁不成钢地说:“明明是个普通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非要跟过来拖后腿。”
李晓宇又累又乏,无力反驳,他坚持一天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几天的高原反应把他折磨得像个病鸡,他们又不能在车里过夜,因为两辆车都被大雪埋住了大半,夜里一旦雪崩,极有可能把车子冲进悬崖。
张帆终于把他俩送到山洞里,明野和白镜晨已经在里面清出大片空地。
白镜晨点上固体燃料,把一小片地方烤的又干燥又温热,这才把睡袋铺开,让李晓宇躺进去。李晓宇像条废狗一样躺着,只露出一颗脑袋。
白镜晨又把锅架上,把牛肉干和脱水蔬菜包一起煮上,不一会儿空气中就弥漫起牛肉汤的香味。
李晓宇被他哥掺着喝了大半碗牛肉汤,总算从一条败狗恢复成人,舒服地哼哼两声。
白镜晨喂完了又让他躺下,伸手轻轻地帮他揉着额头,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他指尖源源不断地贯入李晓宇体内。
李晓宇被森寒和风雪折磨了一天的躯体总算恢复点力量,翻了个身问:“哥,你和明野到底怎么办?”
“凉拌。”
李晓宇:“……”心道他哥什么时候也学会用冷笑话糊弄人了“我是认真的,你总是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可我都这么大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再说明哥说了,我是他送给你的玉佩转世成人的,又被你收养了,我觉得很多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什么人什么时候相遇也许都是上天注定好的……你等了明哥一千年,说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你自己信吗?”
白镜晨微妙地挑挑眉毛,李晓宇的身世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有点惊讶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既然你都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那么有一天也要接受没有我的生活。”
李晓宇腾地要站起来,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跟临终遗言似的。
白镜晨把他摁下去:“别多想,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你早晚有一天要独立生活。”
“独立没问题,我可以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但是我希望你能和明哥安安稳稳地在一起,要不然把你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明哥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对你绝对没话说,你不知道总部的人背后都怎么议论他。”
白镜晨的眼皮一跳。
“大家都说你放不下初恋,明哥和你初恋有点像,你就把他当替身……任何一个男人遇到他这种事都要气炸了,他还能主动找你,除了证明他脸皮厚外还说明了他是放不下你的。”
白镜晨叹口气:“死神总部门风跟八卦圈一样,将来一个个脱了神籍倒是可以考虑去做娱乐小编。”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说:“这些我都知道……晓宇,你说人活在人世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晓宇被问蒙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大概就是大家都所求的……平安健康,家财万贯,出人头地什么的。”
“人活于世最重要的不过是父母,亲朋,至爱,是让最重要的人生活幸福。对我来说,就是你,神棍和明野,可能还要加上几个朋友。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要守护的人很多,八百里太白原,甚至世间的万千生灵,天道的公平正义,后来兜兜转转才明白这世间并没有那么多东西要我守护,对我来说只要能保全最重要的人就已经足够了,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哪怕……”
他在李晓宇额头上一点,轻声道:“天崩地裂,粉身碎骨。”
李晓宇只觉得一股倦意袭来,什么也没挺清楚,头一歪睡着了。
白镜晨替他拉好睡袋,一回头明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靠着一块石头对他微笑。
明野拍了拍身边的睡袋,不容置疑地柔声道:“过来,阿晨。”
白镜晨轻手轻脚地爬过去,刚坐下就被明野霸道里揽进怀里。他没有反抗,问:“洞里有什么?”
刚刚明野和神棍去洞里深处勘察一番,明野还没说话,神棍跳到石头上又跳到他肩上说:“里面很深,我们走了一段没发现什么东西就回来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野刚说完就发现神棍半边身体踩在自己肩膀上,另半边踩在白镜晨肩膀上,这是他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于是不悦道:“神棍你没发现你这种姿势很像第三者插足吗?去,给我儿子暖被窝去,省得他明天冻傻了。”
神棍跳下去边朝李晓宇走去边抗议:“我是自制暖宝宝吗?过分!”
白镜晨问:“晓宇是你以前的玉佩?”
“是,当初特意找了一块昆仑玉雕成你的样子,想求婚的时候送给你当个信物。”
他伸出手抓住白镜晨的手指细细把玩,又送到嘴边轻轻蹭,似乎想把手指上的冰冷都吸走。
又问:“如果我当年没有受伤向你求婚,你会不会答应?”
白镜晨顿了一下:“会。”
明野笑了,在他手背上吻了一吻:“这就够了。”
白镜晨:“我一直很奇怪,你就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在拿你当阿原的替身?”
“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我这么英明神武,英俊潇洒,本身就很有魅力,你不可能完全把我当替身的。”
白镜晨:“……”
如果厚脸皮也算魅力的一种,那么明野倒是魅力爆棚。
夜色渐浓。
李晓宇打呼噜,神棍趴在他脑门附近给他暖脑袋,尾巴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于是李晓宇的呼噜声一声响一声灭,效果等同于一台接触不良的收音机。
白镜晨偎在明野怀中闭目养神,他几乎陷入一种浅眠状态,但外面呼呼的风声一声也没少地在他脑海中过滤着,终于洞外狂风一逆的瞬间,他忽地睁开眼,明野揉揉他的脑袋,低声说:“没事,别怕。”
白镜晨当然不怕,明野的安慰完全来自爱一个人的情难自已。
他们轻手轻脚地起来,守在洞口的张帆也察觉到不对,刚要起身。明野对他摆摆手:“你守在洞里就行。”
白镜晨走出山洞,已过午夜,山川和深蓝色天空几乎融为一体,天地间都是通透的幽深蓝色,而在峡谷尽头的雪山顶上,白色大雪咆哮着翻滚下来,形成一股巨浪,裹挟着一路上的积雪,泰山压顶般冲了下来。
在人类眼中这必然是一场雪崩了,但透过死神的眼睛,他们看到的却是蓝色业火燃烧了整个山谷,无数山精野怪被大火从藏身之地中驱赶出来,化作白色怪物向他们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明野扶了扶白镜晨的双肩,示意他在原地别动,然后后退几步,快速助跑,如一头野狼一头扎进白色怪物群中,奔涌的大雪瞬间将他吞没,雪沫在四周飞射,形成一道屏障。
明野冲进包围圈中,周围全是张狂尖叫的白色怪物,他的视线逡巡一遍,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一路上所有企图阻挡他的白色雪怪在碰到他身体的刹那瞬间分崩离析,化作一团团雪花被狂风吹散。
终于明野从层层包围中揪出最大的那只雪怪,那雪怪足有三米高,双眼幽蓝,四肢修长,长满白色毛刺,但明野却像拎小鸡仔一样抓着它的喉咙,令它动弹不得。
明野走到正中间的空地上,把雪怪往地上一扔,一脚踩在它的脑袋上,双眼如鹰隼一样四下环顾,所有雪怪都被钉在了原地。
“滚回去,立刻!”明野命令道。
雪怪们有些犹豫,明野脚下用力,那只雪怪脖子里发出咔嚓咔嚓的鞥音双爪徒劳地扳着明野的脚。
“回去,业火我们负责灭,否则即使我们不动手,妄图杀神的罪过也会让天道降下天谴之怒,别把死神不当神。”
雪怪们有些动摇,向后退去,明野抬脚将那个大块头一脚踹到队伍当中。
雪沫散去,白镜晨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和明野相望,他的一头短发陡然变成青丝,雪光映照下清晰地能看出几缕银灰色长发被风吹起,犹如时下最流行的挑染祖母灰。
他反手捋过长发,手中赫然出现一根银发,左手虚画,勾勒出一柄长弓,银发变成白箭,搭箭,将弓弦拉满,宛如玄月,嘴角轻抿,眼神冷冽,松手。
白色羽箭铿然射出,划过长空,穿破风雪,空气中发出尖锐的裂帛声,然后钉在尽头的雪山崖壁上。
顷刻间,以羽箭为中心释放了一股白色能量,水波状向四周扩散,将熊熊燃烧的蓝色业火涤荡殆尽。
两人都没动,眼睛中杀意依旧肆虐。
业火被荡尽,世界归于平静,倏尔,只听咯吱咯吱声响,密密麻麻地传入耳内。
无数个灰白色骷髅身穿战甲,头裹兽皮从冰雪中,冻土中,山岩缝隙中钻了出来,犹如雨后春笋,迅速站满了山谷,个个手执长矛,弯弓搭箭,喝喝威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千万个黑乎乎的眼洞中扇动着愤怒、残虐。
明野把手伸向胸口,刚要抽出长刀,张帆向洞外喊;“明哥,洞里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