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派遣总部》肖河

12、医院遇鬼

　　偏偏哨音对人类没用。

　　李晓宇一边憋红了脸吹哨一边去踹张勇，含糊不清地说：“你傻呀，去救你妈。”
　　张勇被他一脚给踹醒了。冲过去把刘老太打横抱起，夺门而出，李晓宇吹着口哨断后。

　　两人冲到空荡荡的走廊上，两边病房紧闭，透视玻璃窗上有层层叠叠的影子交错，李晓宇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忽然一张鬼脸和手掌拍在玻璃上，有个灰白色的鬼影对着李晓宇张大了嘴。

　　李晓宇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摔个跟头，张勇一边跑一边安慰他：“别怕，医院每天都死人，这些是亡灵留下的虚影，害不了人的。”

　　李晓宇连忙追上去：“……你他妈给老子说实话，你也能看到这些东西？老子可能莫名其妙被谁给开了天眼，你也被开了？”
　　“不是，我不知道什么天眼，我是普通人。”

　　李晓宇终于按捺不住地大吼：“你他妈当我智障啊，咱们屁股后面那个黑咕隆咚的家伙很明显认识你，你也认识它，你跟我说你是普通人？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它是你家亲戚，基因变异才是那副鬼样子。”
　　张勇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跑去。

　　李晓宇忙里偷闲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魔物一边追赶一边张开大嘴，把走廊两侧亡灵的虚影吸进嘴巴里，大口大口地这些并不存在的玩意儿，好像……很饿！！！

　　李晓宇大叫：“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饿死鬼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废话那么多，快摁电梯。”

　　他们已经跑到了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口，张勇怀里抱着人不方便。李晓宇跑到他前面正要摁电梯，赫然发现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是—18。
　　他脑子一激灵——

　　“……我还以为我进了太平间呢……”
　　“谁说不是呢！”

　　李晓宇咽了一口吐沫，呢喃着：“谁特么闲得无聊修个地下十八层啊……那还不得深到……地狱！！！？？？”

　　他不敢往下想了，逻辑混乱地冲张勇吼：“走楼梯，这里以前是个基督医院，手术室旁边有个忏悔室，里面有《圣经》。我以前在这里割过阑尾，那小护士服务态度特好……”

　　张勇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李晓宇怒了：“别看我，我怎么知道管不管用？可是现在你有其他方法吗？有个神拜总比没有的好。”

　　张勇觉得李晓宇说的有道理，抱着他妈就往楼梯间冲。刘老太被颠得呻吟了一声，他连忙放缓脚步，把头俯低，努力地贴着刘老太的耳朵说：“妈，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李晓宇跟在后面，突然发现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并没有前几次见面显得那么阴邪冷硬，甚至像个老实头子，有种粗糙的温柔！
　　可是这样的男人竟然杀了七个和他毫无瓜葛的人！！！

　　他们总算冲到了楼下，这里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一半是阴，一半是阳，护士和医生匆匆而过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但是等李晓宇扑上去求救的时候，他们却倏忽消失……好像一个真和假的世界混合在了一起。

　　不过医院的格局和李晓宇印象中的一样，手术室的走廊尽头果然有一个忏悔室，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铁门上满是锈迹斑斑，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圣母象，一本翻破了的《圣经》。

　　两人冲进去，李晓宇飞快地把门反锁住，张勇把刘老太放在地上，紧张地问；“妈，你感觉怎么样？”
　　刘老太的脸色青灰中透着惨白，几乎已经是一副死人之相了，听到儿子的声音，她摸索着伸出手，张勇赶快握住那双枯瘦的手，眼泪瞬间就溢了出来。

　　“小勇啊，你是不是犯事了？”刘老太努力睁开眼，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变得清亮了许多，甚至焕发出异样的神采：“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你别怕，犯事了咱去自首……”

　　李晓宇猜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张勇呜呜地哭了起来，先是低声哭，尔后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刘老太继续艰难地说：“小勇啊……你跟那些人道个歉，他们人多，你一个人吃亏……”
　　“对不起，妈，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我……我杀人了，我只是想让你活的久一些，对不起，对不起……”张勇跪在地上，握着他母亲的手浑身颤抖，像是一个忏悔的罪人。

　　刘老太张了张嘴，继续说：“小勇啊，听我的话，他们人多，咱惹不起，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

　　“妈，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张勇崩溃似地大哭。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晓宇总算从这段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中听出点端倪，他拍了拍张勇的肩膀：“等等，你妈和你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她说很多人在追你，哪有很多人？分明就一个黑鬼啊。”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魔物沉重的脚步声。

　　“妈的，你是属曹操的啊？！”李晓宇一般情况下很怂，越到紧要关头越是出奇的冷静，蹲下来抓住张勇的肩膀：“你他妈别嚎了，你到底为什么杀人？外面那个黑鬼和你到底什么关系？你知道不知道它有什么命门或软肋吗……你他妈就会哭，哭要是有用的话我能把你和你妈都淹了！”

　　张勇又是哽咽又是啜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眼泪，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的声音说：“我妈很久以前就病了，医生说她时日不长了，我想让她多活一点，哪怕只是一年，半年……后来一个人找到了我，说他可以帮我母亲续命，但是续命需要用别人的命来抵……”他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又开始捂着脸痛哭。

　　李晓宇猜测道：“也就是说你杀人，用别人的命来抵你妈的命？”
　　张勇点点头。

　　“你个傻逼，”李晓宇一屁股坐下，“我也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但是上次在你家的店里我看出你和你妈身上都有一团黑雾，和外面那黑鬼身上的一模一样，后来黑鬼在学校被一个……一个傻逼给打伤了，刚才你也看到了它在走廊里连那些虚影都吃，我觉得它受伤之后急需补充营养，你以前给它杀的人都吃光了，剩下的就是你和你妈了，我觉得他躲在病床上就是为了找个时机好吃了你们……”
　　结果我个愣头青闯进来了！最后这半句话李晓宇没说，因为实在不想显得自己真是倒霉鬼转世。

　　张勇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把李晓宇吓得一个屁股墩坐地上：“我去，我是胡乱猜的，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此时，医院大门外，一辆毫不起眼的汽车内，明野悠长地吐出一口烟，笑道：“这小子平常看起来二百五样，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有几分脑子。”
　　旁边的一组组长李河饶有兴趣地说：“那是，跟白部长一起生活了十年，就算是个猴子也该进化成人了。”
　　“你对白部长了解得挺多的哈。”明野一脸促狭的笑。
　　“还行，我听说啊，我们部长……哎不对，应该是咱们部长——江老大，喜欢白部长很多年呢，别看江老大平常装得二八五万，一见到白部长立马乖得跟孙子一样，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明野挑挑眉，心中十分不快，但对着这么一个屁都不懂的后辈又不好发作，只能一脸高深莫测地说：“你听说的那个版本不对，我听说的和你听说的不一样，江凯是受人所托照顾白部长，就算他动心那也是一厢情愿。”
　　“你怎么知道？”
　　“老子就是知道。”明野懒理他，发觉监听器里没声音了，刚把声音调大一些里面就传来李晓宇杀猪般的惨叫：“啊！啊！啊……”

　　然后就是利爪在铁门上划过的尖锐的声音，听得人头皮都疼。

　　饶是死神，李河对这样的噪音都难以忍受，捂着耳朵问：“明哥，咱该进去了吧？”

　　“不急，”明野把玩着一根烟，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什么叫天命难违吗？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按照既定轨道铺好的，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咱先看戏再说。”

　　李河翻个白眼：“明哥，咱能不装逼吗？”

　　“不装逼也要这么说，张勇为魔驱使屠戮无辜，他妈借魔息续命，天道到现在都没有惩罚他们，你当天道是死的啊？”

　　李河不解地：“啊？”

　　“笨。”明野把烟咬在嘴里含糊地吐出一个字，啪地叩开打火机，跳跃的火光照出他明晰的眉骨，鼻梁反射着冷硬的光，给他的脸上平添一种侵略感十足的英俊和邪气。

　　静谧的车内几乎能听到纸烟静静燃烧的绵软的声音。

　　忏悔室里，魔物锐利的爪子已经在铁门上撕开了一块，它把脸贴在门上，那双幽灵般的瞳孔中房间里扫一圈，然后一口咬住裂缝的边缘用力一扯，铁门像是刚出锅的烙饼脆生生地崩开……

　　李晓宇霍然起身，惊恐地往后退一步。张勇则迎着魔物的眼神慢慢地站起来，脸上写满惊恐、悲愤和怀疑。

　　魔物把铁门整个扯开，俯下身朝房间里伸出爪子，张勇则抓起一把铁制的椅子狠狠地砸了过去，却被魔物反手抓住椅子，猛地一扯。
　　幸好张勇及时松手才没有被魔物拉走，他踉跄地后退两步又抓起一把椅子，对李晓宇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这混蛋应该有些忌讳你，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带我妈走。”
　　“你呢？”
　　“我……不知道.”

　　李晓宇侧头看了张勇一眼，这一米八多的北方汉子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太阳穴附近青筋暴突，一侧脸颊线条紧绷，好像随时都能崩断，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把牙咬掉。

　　李晓宇的心脏咚咚狂跳，他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张勇的恐惧——所以，这家伙也是会害怕的——这样粗犷强壮的男人面对死亡也是心怀恐惧的。
　　那么那七个被他杀死的无辜的人呢？在临死之前他们又是多么恐惧呢！
　　他真的很想问张勇有没有后悔杀那么多人！

　　魔物佝偻着身体扔掉爪子中的铁椅，脊背贴着房顶钻进了房间，顿时整个房间显得十分逼仄，它扶着墙慢慢站起，天花板难以承受发出痛苦的断裂声。

　　就在张勇和李晓宇愣怔的时间，魔物把房间的天花板顶破，像一座山一样矗立在他们面前。
　　天花板碎块轰然坠下，在地板上砸下一个个大坑，满屋子灰尘乱飞。
　　李晓宇抱着脑袋钻到桌子底下，张勇反倒上前一步，颤声问：“为什么？这跟你当初说的不一样！”
　　“你傻逼吗？跟它有什么可谈的。”李晓宇大骂。

　　魔物没有说话，那张丑陋而恐怖的脸上出现一瞬神情的变化，然后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咯咯的声音。
　　“它……在笑！”李晓宇心想。
　　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惊天巨雷在头顶轰然炸开，震得人耳膜疼。

　　“要怪只能怪我受伤了，明野一直在追杀我，我需要新鲜的血和肉，否则我回不到魔界了。”魔物饶有兴趣地指指身上的伤口，李晓宇这才发现它上周被明野用刀尖挑到的伤口竟然还挺深，现在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黑血。
　　张勇浑身打颤，试着商量：“我……我可以现在就去杀人，只要你给我时间，三天，不，两天就可以，我……或者你告诉那个明野是什么人，我替你把他杀了……行不行？行不行？”

　　李晓宇一愣，难以置信地盯着张勇，刚才对这对母子升起的那股同情瞬间烟消云散——直到这个地步了，张勇还在想着杀掉无辜的人换取他母亲的性命——李晓宇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张勇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和谅解，他骨子里同时流淌着懦弱和疯狂，就像两条纠缠不息的毒蛇控制着他的灵魂——充满了邪性和肮脏的灵魂。

　　“不，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吃的，要新鲜的血肉和灵魂……等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杀你们就是为了这一天。”
　　魔物活动一下手腕，高高地覆盖在张勇头顶上，一片阴影瞬间就把张勇罩住。

　　李晓宇大喊：“跑啊！”
　　紧接着就见刘老太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起来了，冲到张勇面前，用枯瘦如柴的两只手臂格挡住了魔物。
　　就像一个勇士用手臂擎起了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