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派遣总部》肖河

11、第十一章

　　再次来到小吃店，李晓宇表面是平静的，内心是忐忑的，虽然有明野跟着，但是他对于明野是否靠谱一点把握都没有。

　　离开总部前，他特意找了林助理问明野的来历，可惜林助理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是简单地告诉他明野是个资历颇深的死神，一千年前执行任务受伤昏迷，上个月刚刚醒过来。

　　李晓宇本来还想把明野的底细打听个清楚，听到一千年瞬间就蒙了，只觉得一条时间长河哗啦啦就从眼前流过了，而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顶多是这条长河中一尾小鱼吐的小泡泡。

　　于是他放弃了调查明野的打算，硬着头皮和明野来到了小吃店，却被邻居告知刘阿婆生病住院了，她儿子在医院照顾她，小吃店已经关门好几天了。
　　李晓宇回到车里把从邻居那打听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等着明野的安排。

　　明野略一思忖：“这样吧，你先去趟医院，我有些事要回总部，等我忙完就去医院找你。”
　　“可是……”李晓宇犹豫：“我一个人害怕。”
　　“怕个毛线，青天白日的还有人敢害你不成！”
　　“上次，上次的车祸就是青天白日发生的。”

　　明野侧头认真地问：“当时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你确定没看错？”
　　“没看错，”李晓宇斩钉截铁地说：“开车撞我们的确实是店主儿子，指使他的就是杀死惠飞的那个混蛋。”
　　“你当时怎么不说？”
　　“我想说的……”李晓宇没有底气地低下头，嗫嚅着：“我哥让我不该说的不要说。”
　　明野讥诮地弯起唇角：“你还真是你哥养的一条忠犬。”
　　“喂，你怎么说话的？”

　　明野像安抚炸毛狗一样敷衍地摆摆手：“好啦，好啦，我是说你哥是为了保护你，怕你再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言归正传，你先去医院，我晚点去找你。”
　　李晓宇犹豫。
　　明野一脸痞气：“还想不想救你哥啦？不想算了，他被十万天雷轰顶的时候你别哭啊。”说完他就要开车回去。
　　李晓宇连忙握住方向盘：“别！别！救！救……你忙完了一定要来啊。”

　　明野没有回答，得逞似得露出一个奸笑，让李晓宇心里莫名发慌。
　　过了半刻，明野又神秘兮兮地从屁股裤兜里掏出一个哨子：“别说哥哥不疼你，喏，给你个法宝，我教你一招遇到危险了绝对管用。”

　　李晓宇盯着这个小学门口三块钱能买两个的劣质塑料口哨，满脸怀疑地问：“是给你发送信号？还是召唤个人出来保护我？”
　　“想多了，”明野笑得一脸欠揍：“你就拿着哨子使劲儿吹，吵死一个是一个。”
　　李晓宇咬牙切齿，情真意切地说：“我谢你……”祖宗十八代！！！
　　明野拍拍李晓宇的肩膀：“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等到李晓宇赶到医院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傻逼了，因为此时距离青天白日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夕阳在摩天大楼后面迅速下坠，阴影像疯长的野草吞噬着每个角落。

　　李晓宇跟种蘑菇一样在医院门口墨迹了半天，最终才咬咬牙走进了医院，正想着怎么从护士站打听到刘老太的病房，明野给他发了个信息，告诉了他刘老太的病房和床号。

　　李晓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好像被明野给套路了……可是来都来了没有这个时候回去的道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楼。

　　推看门病房里灯光很暗，各种仪器上跳跃着看不懂的线条和数字，刘老太静静地躺在床上挂点滴，另外两张床有一张是空的，另一张拉着帘子看不到上面躺着什么人。

　　李晓宇走到刘老太身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不该吵醒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输液管里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那种感觉又寂寥又难受，好像一个人的生命正随着这些液体的节奏一滴滴地流逝，而旁边的人却什么都不能做。

　　李晓宇蹑手蹑脚地在椅子里坐下，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时刘老太缓缓转醒，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沙哑着问：“小勇，是你吗？”
　　李晓宇一个激灵，想都不想就说：“是……呃……呃，不是，我是……”
　　刘老太睁开浑浊的眼睛，恍然大悟似地说：“哦，你是……隔壁床的家属吧？”

　　李晓宇往旁边那个拉着帘子的床上看了一眼，立马捣蒜似地点头：“是，我是他……亲戚，看他睡了没敢叫醒他，吵着您老了吧？”
　　刘老太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的脸上艰难地露出一个笑：“没事，我还以为是我儿子小勇呢。”
　　李晓宇说了句废话：“您儿子现在不在吗？”
　　“回家取点东西，人老了不中用，只会给孩子添麻烦……”
　　“奶奶，您别这么说，您会没事的。”李晓宇从小就没有和长辈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劝人，憋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小伙子，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人老灯灭，阎王让你几时到你就得几时到。我不怕死，只是怕我离开了小勇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他到现在也没成个家……”
　　刘老太也许是孤独得太久了，也许是睡了一会儿有精神了，这会儿收不住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李晓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本来还觉得听刘老太说话都替她累得慌，可是不知不觉竟然红了眼眶，他从小不知父母亲朋疼爱为何物，一度对这个世界充满恐慌和憎恶，直到遇到了白镜晨才算有个像模像样的家。

　　好半天他才闷闷地接了一句：“您儿子真孝顺。”
　　王老太呵呵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仿佛工笔雕刻的一朵菊花，每个褶皱中都藏着深深的岁月痕迹。李晓宇有些不忍心地问：“我听说他前几天出车祸了？”

　　刘老太毕竟病得太久，脑子也不是很清楚，根本没想到这个听说的不合理性，慢腾腾地说：“嗯，他说去进货，路上好几辆车撞到一起……死了那么多人，幸好他没事，要不然我可怎么活下去……”

　　李晓宇不安地搓着指头，很显然从刘老太这里根本问不出什么。他百无聊赖地向窗外看去，夜幕慢慢落了下来，层层叠叠的黑云堆积在天边，远看天空像一块污迹斑斑的深色天鹅绒，月光几乎淡到没有，一弯黄色月牙静静地挂在树梢，像是天空不小心撕裂的一个伤口。

　　房间里很是闷热，突然门被推开，一丝凉风溜了进来，李晓宇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暮然一惊，飞快地站了起来，身体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刘老太轻唤一声：“小勇，你来了。”
　　张勇盯着李晓宇点点头，走到刘老太身边看了看她的神色，淡淡道：“今天气色还不错，饿了吧？我煮了点粥。”

　　他把饭盒放下，又故作诧异地问：“这个小伙子是……”
　　李晓宇连忙接话：“我是……隔壁病床的家属，看奶奶醒了就跟她聊了一会儿。”

　　“哦。”张勇随口应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走到病床另一边帮刘老太翻身，走到李晓宇身边的时候逼近他，低声说：“没想到你还敢来，那个胖子怎么了？”

　　李晓宇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勇，咬牙切齿地说：“他命大，没事，就是吓着了。”

　　车祸之后王胖着实被吓着了，出了院直接把车钥匙归还给他爸，又带着他妈去寺庙捐香火，神棍有一次说漏了嘴，说王胖之所以没事，是因为他那个暴发户老爸发迹之后捐钱修路，给家人积了不少福德。

　　刘老太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笑呵呵地说：“小伙子你坐呀，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点？”
　　李晓宇赶紧说：“不用了，奶奶您吃吧。”

　　张勇瞪他一眼，走到床边先给他妈倒了一杯水，倒水的动作放的很慢，同时不忘用余光扫射李晓宇，低沉声道：“你命也挺大的，一点事儿也没有。”
　　李晓宇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张嘴就回击：“你不也是命大？车子都翻了也没把你挤扁！”

　　张勇把母亲扶起来，慢慢地给她喂水，没有了阴骘的眼神和表情，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寡言孝顺的普通男人。

　　这时李晓宇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一条新微信——明野：“赶快离开，张勇就是杀害那七个人的凶手！”
　　李晓宇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咕咚空咽一下口水，抬眼看了一眼张勇。
　　张勇感应到了李晓宇的眼神，侧过头和李晓宇对视。

　　四目相对，各怀心事。每丝流动的气息中都闪烁着森寒的杀机。

　　李晓宇突然又怂了，胆战心惊地往门口挪，边挪边说：“那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还没挪到门口，外面走廊里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那声音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听起来就像一头愤怒的大象。

　　李晓宇觉得地板和天花板都在颤抖，他正不知该怎么办，张勇却几步冲到门边飞速地把门锁死，然后把李晓宇拉到窗边命令道：“跳下去，快！”
　　“啊？”李晓宇咽一口吐沫，“你没搞错吧？这里是四楼啊！”
　　张勇：“下面是草坪，你真的命大的话应该死不了，但留在这里一定会死。”

　　李晓宇一愣，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了。他顿了顿问：“你来的时候走廊上有人吗？”
　　张勇一愣，摇摇头。
　　李晓宇恍然大悟：“妈的！我说怎么感觉不对劲，来了这么久一个护士查房都没有，连个医生的影子都没见，还有，你们住的是普通病房吧，走廊里连一个加床都没有，北市的医疗条件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静的我还以为到了太平间呢。”

　　“谁说不是呢？”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

　　李晓宇瞪着张勇：“你在说话？”
　　张勇摇摇头，两个人眼中同时闪出恐惧的神色，像是机器人一般笨拙地转过头，只见身后的帘子缓缓拉开了，一团黑影幻化成一个半身腐朽的人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李晓宇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段时间以来崩溃的三观，被他哥隐瞒的愤懑，被明野套路的恐惧……全部化成两个字清晰无误地表达出来：“我靠！”

　　“好久不见。”黑影下床站起来，慵懒而又舒服地说，尽管看不到他的眼睛，但直觉告诉李晓宇，它是在跟张勇说话。

　　张勇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李晓宇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两个字：“再见！”
　　李晓宇后退一步，紧紧地抓着窗框，心想现在跳楼还来得及吗？？？

　　张勇往旁边站了站，和李晓宇隔开一段距离，但是黑影并没有向李晓宇走去，而是咔嚓伸长手臂，看也不看地猛地卡住隔壁床刘老太的脖子。

　　刘老太“呃”地一声发出倒气的声音，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张勇疯了似地大喊：“你搞错了，那是我妈。”

　　魔物抬眼看了张勇一眼，手腕却继续用力，几乎能听到刘老太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张勇急了，几步跨过去抓起桌上的热水壶就砸了过去，被魔物一把接住，抓在掌心里像是炫耀似地一点一点捏到变形。

　　张勇脸色惨白，嘴里呢喃着：“你他妈疯了，疯了……”
　　魔物把视线移到张勇身上，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咯咯声，像是揉了把沙子，眼睛里射出恐怖的红光。
　　张勇被魔物一眼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时一直被忽略的李晓宇突然冲过来，掏出那个劣质塑料哨子塞进嘴巴里狂吹，因为用力过猛，刷拉拉飞出一口的唾沫星子在半空炸裂！

　　那哨音实在太难听，魔物捂着耳朵向后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