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牧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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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戴维茨睡得很不安稳，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梦，梦里全是影影绰绰的火光和狼群的嚎叫，他还看到安妮塔的箱子里装着好些骷髅头，有新鲜的也有陈旧的，她在对着它们说话。
醒的时候满天的星星还没有完全消失，他就看到金发少女已经收拾好行李，提着她巨大的黑色皮箱准备出发了。
“早啊。”
“起得早才能比别人卖出去更多的东西啊。”安妮塔伸个懒腰舒展着身子，瞥了他一眼，“不过像你这样的，怕是准要哭丧着脸回家了吧。”
什么嘛，原来是商人。那只箱子里想必装的也是等待出售的货物。
“我也准备出发了，骑着我的老佩奇。”戴维茨指了指正在安静嚼着干草的老马，佩奇是它的名字。
“你管那可怜的老东西叫马？”安妮塔吃惊地看向它瘦巴巴的肚子和干枯的鬃毛，眼神中流露出怜悯，“我还以为你要把它当成旅行中的粮食——要知道，这一路上可不容易找到吃的，是不是？”
话一出口戴维茨就知道大事不好，果然老马佩奇从鼻孔里愤怒地喷出气，不断甩着尾巴。
“抱歉抱歉，只是开个玩笑。”
但显然被当成储备粮的佩奇并不认为这很有趣，它撇过头去，像是在打定主意不再理她了。
“作为道歉的话，我来教你如何在荒野上寻找食物好了。”
她教戴维茨怎样从一大丛高山植物里分辨一种可以食用的荨麻，这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了他唯一的食物。
“那么，就此别过了，戴维小鬼。”
“我叫戴维茨·斯帕克！”戴维茨冲着她离开的背影喊着，安妮塔只是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灿烂的金发消失在荒野间。
戴维茨骑上他的老马，继续向东出发。越深入瓦尔纳国，脚下的路就越崎岖，景色也越荒凉。虽然他在跌跌撞撞地不断前行，却走得好像蜗牛在爬一样毫无进展，周围的景物看上去和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极有可能在原地兜圈子——意识到这一点让他感到更加疲倦。
在这样的情况下，可怜的老马佩奇逐渐学会了在起伏的山石间择路而行，这样尽管最大地减少了戴维茨的颠簸，却也使他们原本的路程更加远了。
对于在瓦尔纳山间行进的这段旅行，留在戴维茨记忆中的几乎只剩下灰色裸露的岩石和没完没了的狂风。
对，那些从早到晚无休止地吹个没完的冷风。刺骨寒风从山与山的裂隙中传来，无孔不入地钻进他衣服的缝儿里，冻得他牙齿咯咯直响。
虽然只是初冬，瓦尔纳就已经因为地势的陡然拔高而温度骤降，戴维茨几乎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倒在山上了。
他们白天赶路，晚上就躺在山洞里，找不到山洞的日子就勉强藏在几株多刺的灌木丛下面，嚼着不太多的荨麻籽叹气。“不能随便生火”的告诫让夜晚的时光变得分外难熬。
他进入瓦尔纳的境内已经有半个月了，最要命的是他已经完全弄不清自己在哪里，距离布鲁斯韦切利还有多远。说来也奇怪，他在路上一个瓦尔纳人都没有遇见过，更别提问路了。
“佩奇，我要是死了你就回梅热昂斯去。”他倚靠在石块凸出的岩壁上，声音闷闷的，感觉自己精疲力竭。
这匹老马一路上抱怨似乎越来越少，成为了一个真正可靠的老伙计。此刻听了他的话，佩奇像条大狗一样，用牙齿咬了咬他的袖子，像是在要他打起精神来。戴维茨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只是做个假设啦，我也想回到梅热昂斯去啊。”
“要是现在已经到了布鲁斯该有多好啊……”
他轻声念叨着闭上眼睛，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
“爹地，这里有个异族人倒下了！”
“蕾拉，拿白兰地来！”
再次清醒过来时听到了这样的对话，声音就在耳边却又好像隔得很远。然后他感到嘴唇上被抹了几滴辛辣的液体，世界开始清晰起来：他看到了围在自己面前的一家瓦尔纳人。
“唔，你们……？”
“里德在我们的洞口发现了你，差点被冻僵，”瓦尔纳男人拍了拍最小的男孩，咧嘴一笑，“现在的天气对外族人可不太友好，对不？”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属于你们的山洞，我会立刻离开的。”
“山洞属于每一个人。别紧张，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晚，进里面去吧。”
戴维茨跟着这一家人向山洞深处走去，他们点亮一盏油灯，他这才看清洞里的摆设：毛绒绒的毯子，做饭用的锅和简单几样器具。他不由得懊悔自己没有向洞内深处走走，以至于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别人的家。
“孩子们，生起火来，这可怜的家伙需要暖暖身子。”自称罗鲁夫的男人嘱咐几个孩子。
这家有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年纪最小的男孩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听了父亲的话立刻蹦跳着跑开去生火了。
“等等，有人警告过我不能在这里随便生火……”
“明智的建议，嗯？别担心，我们可是瓦尔纳人。”罗鲁夫哈哈大笑，脸上被风霜刻出的皱纹都在愉快地颤抖，“那群野兽要是敢来，我就拧断它们的脖子。”
最小的男孩咯咯笑着，伸出两只小手比划了个撕碎的动作。
橘红色温暖明亮的火光映照着山洞的岩壁，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充满了暖洋洋的气息。戴维茨裹在瓦尔纳人递过来的厚毯子里，感觉自己被他们当成了无助的小孩子，这种感觉很不好。
“你从哪边来？”小里德盯着他，晶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
“梅热昂斯。”
“看你不像是打算在瓦尔纳逛几圈的样子，要远行？”
“对，去布鲁斯韦切利。”
“那里可远得很呐。”家中的小女儿伊丽莎白轻轻说。
“爹地爹地我也想去！”小男孩跳起来，摇晃着父亲的手。
“不行，你还太小，等长大些再说吧。”男人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然后转向戴维茨，“小子，知道方向吗？”
他诚实地摇摇头。
“刚好我们要到东边的草场放牧，可以陪你走一程。”
“放牧？”
大部分瓦尔纳人从事采矿和工艺，而那些住得太过偏远没矿可挖的人就依靠放牧为生，带着他们的羚羊群在山地间寻找草料，由于要时常更换草场，只携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
罗鲁夫一家人就属于后者。
“我已经让你的同伴和我们的羚羊待在一起了，它会感觉好过些的。”
戴维茨想起他的老马佩奇，心中又翻腾起一阵愧疚，“那真的太好了。”
这家的女主人，一名面目和善的妇人，给他端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戴维茨感激地喝着汤——这大概是他进入瓦尔纳以来第一份真正的食物，他想起那些口感干硬又苦涩的荨麻籽。
“这样的天气你们居然还能打到猎物。”
“可别小看我们瓦尔纳人啊。”罗鲁夫自豪地拍了拍胸膛。
“爹地的眼睛像老鹰一样尖，咻——的一下就能抓住石头缝里的兔子！我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猎手，捉最肥的猎物！”
“你刚刚还在说自己要去布鲁斯韦切利呢。”
“呃……”小家伙为难地挠挠头，咕碌碌地转着眼珠，“那我就去布鲁斯当猎手。”
“好了，别总那么瞎嚷嚷，客人今天已经够累的了。”一直没说话的大儿子迈克尔开口道。
“可我还有好多问题呢，米基（迈克尔的昵称）。布鲁斯该怎么走？那里有些什么？要去往那里是不是要先经过桑德兰森？”
所有人都一下子沉默了。戴维茨知道这两个国家一向抱有的敌意，嘴张开半天却也没有出声。
“不错，所以我们瓦尔纳人一般不到别的地方去。”父亲最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有力。
看了这一家人，戴维茨觉得自己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爽朗又热情的瓦尔纳人会和别的什么人起冲突。不过，这个世界上他无法想象的事还多得很呢。
小里德原本缠着他想听梅热昂斯的故事，却被父母告知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
“不嘛不嘛，我还不困呢！”小男孩哭唧唧的，抓着他的毯子闹腾着抗议。
撒泼耍赖的抗议无效，他还是被哥哥姐姐拎起来带走了。
“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出发呢。”罗鲁夫这样对他说。
“晚安。”
山洞里安静下来，只有火焰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音。
“真是奇妙的一天，”戴维茨小声对自己说。他躺在火边，想起了奥莉西娅。她这时一定也坐在温暖的火炉边，不知是否也在想着自己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今天在梅热昂斯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博恩斯·塞孔达伯爵和平民少女奥莉西娅的婚礼，她搬进了伯爵的庄园。
奥莉西娅已经是塞孔达伯爵夫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牧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