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大陆》_空游

11、魔法师的姑妈

　　而与此同时，我们故事的主角，戴维茨·斯帕克，正和一名桑德兰森的魔法师一同坐着鹿拉板车，无可阻挡地向前奔跑着去迎接前方未知的命运。

　　他敢说没有第二个梅热昂斯人能有更神奇的经历了——穿过瓦尔纳的死亡之路，差点被本地人当成间谍处决，又认识了一个魔法师结伴而行。

　　戴维茨在风声里高喊：“先生，真是十分感谢您的慷慨让我借乘——”

　　梅林头也没抬：“不用感谢。”

　　戴维茨：“您真是太客气了……”

　　但是梅林打断了他：“我是说，你不用感谢我，这是我从姑妈那里偷来的车。”

　　戴维茨：“……”

　　梅林继续说：“她现在大概已经发现了，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才行。”说着用鞭子抽了一下拉车的白鹿，引来一声惊鸣。

　　——这家伙果然也并不怎么靠谱。

　　戴维茨：“这样恐怕不太好吧？招呼也不打一个就随便借用别人的东西。”

　　——在梅热昂斯是要被倒着吊在树上的。

　　梅林：“没关系，只是到桑德兰森的边界而已。而且姑妈一直不同意我出门远行，但是，你瞧，我非去不可。”他耸耸肩，同时向后看了一眼，“我才她已经发现了。”

　　戴维茨顺着他的目光战战兢兢的转头看去，果然瞥见两只桑德灰鸽正扑棱着翅膀，奋力追赶着鹿车在雪地里留下的深深的车辙，朝他们飞来。同时梅林也加快了赶车的速度，风一样的掠过森林。

　　隔着空气就能感受到姑妈的愤怒呢。

　　半刻钟后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以桑德灰鸽追上了他们的鹿车告终，只见从那两只灰鸽翅膀上撒下不少晶莹的粉末，鹿车就被迫猛地在雪地里停下来，差点把上面的两个人甩出去。鸽子在梅林头上一通猛啄，魔法师只好狼狈的护着头驱赶它们。

　　然后他听到桑德灰鸽——不可思议的——用女性的声音开口说话了：“臭小子，魔法没学会几个，倒是先学会偷车了。翅膀上的毛长硬了？”

　　戴维茨偷偷瞥了一眼同伴，看到他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早……早上好啊，姑妈。”

　　“看来你还当我是你姑妈啊，还以为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呢。”

　　“我哪敢啊，这不是借了您的车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吗。”

　　“我觉得你是打算出了边界才告诉我吧？”毫不留情的戳穿，声音顿了顿，“当时从你母亲那里接走你的时候，还只有一本书那么大，现在长大就无法无天了……”

　　梅林露出痛苦的表情。戴维茨终于知道第一次见面时这家伙滔滔不绝的能力是从哪里得来的了，果然是祖传的啊。

　　但照这样下去，这位姑妈大概是会把侄子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念叨一遍，说个没完没了的。

　　于是戴维茨小心翼翼的向那只发出姑妈声音的鸽子致意：“向你致敬，夫人。”

　　姑妈像是才注意到他一样，空中的桑德灰鸽朝他转过头来：“你是做什么的？”

　　戴维茨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心说桑德兰森人对陌生人说话都是这么不客气的吗，然后恭敬的回答：“我是从梅热昂斯来的戴维茨·斯帕克，正要前往海滨之国布鲁斯韦切利。……嗯，同您的侄子一起。”

　　姑妈似乎通过灰鸽两只红宝石似的眼睛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唉。”

　　桑德灰鸽又转向梅林：“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认为非去不可，又找到同行的伙伴的话，我也不拦着你了……”

　　梅林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真的吗？谢谢姑妈！”

　　“先别急着谢我，”姑妈瞪了他一眼，“想去的话就给我徒步出发感受一下没有魔法的艰辛，车我就先没收了。”

　　空气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响指的声音，鹿车凭空消失了。

　　“祝你好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两只桑德灰鸽振翅向来时的方向飞去了，留下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散落在空气中。

　　梅林向它们挥着自己的尖顶帽道别，直到灰鸽在视野里缩成两个小黑点才放下手，“她已经走了吗，拉比？”

　　帽子里钻出一只兔子，朝他轻微晃动着两只长耳朵。

　　。

　　姑妈总算同意了梅林前往布鲁斯韦切利的计划，但作为代价的是他们失去了鹿车，又哪里都买不到马匹，只能靠双脚前行，不过好的一方面是他们离桑德兰森的边界不远了。

　　因为放慢了行进的速度，所见的一切不再是模糊的影子，戴维茨才得以注意到路边那些奇妙的景象：石缝里五颜六色的蘑菇像壁虎的尾巴，采下来很快就会长出新的；树林里一闪而过的影子像是独角兽，轻盈的可以在雪地里不留下任何痕迹；半冰冻的河里圆球形的鱼长着像鸟一样的尖喙和翅膀，跳出来的时候被他抓了个正着。

　　“我们的晚餐有指望了。”戴维茨朝同伴举起手里徒劳挣扎的鱼。

　　梅林：“你从刚刚起就一直在看什么？”

　　戴维茨：“这些奇妙的景象啊。”他指了指整片森林。

　　这次换成梅林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什么？你们那边不是这样的吗？”

　　戴维茨随口回答：“是啊，我们那边可不会有树倒着长。”

　　晚餐的时候他们生起火做了烤鱼，虽然那种鱼长相奇特，味道倒是跟梅热昂斯河里的差不多。

　　太阳沉到了森林的后面，在雪地里的行进变得愈发艰难，两人和一只兔子一致同意找个地方休息一夜再出发，但是到最后只找到一个被弃置的空树洞。

　　可想而知的遭到了梅林的强烈反对：“不，你绝对别想让我住进一个树洞里，不可能，没得商量。”

　　戴维茨：“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住了，只是在这里凑合一晚。”

　　梅林：“你怎么敢让一个桑德兰森人住进树洞？我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况且被其他人看到怎么办？”

　　戴维茨：“不会有人看到你的，这附近不是都没有什么人吗？”

　　梅林摇头：“不行，我还是不同意。”

　　戴维茨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行行好吧魔法师先生，你也不能在外面冻死啊。”

　　梅林：“那也比住进树洞好得多，我相信拉比也不想住在这种阴暗狭窄的地方……”

　　话没说完就看到那只名叫拉比的兔子从尖顶帽里跳出来踹了他一脚，似乎是懒得和啰嗦的主人纠缠，三两跳就蹦进了树洞，看样子一点都不介意。

　　趁着梅林一愣的功夫，戴维茨半推半就的拉扯着他进了树洞。

　　“你瞧，也没那么糟，对不对？”

　　戴维茨嬉皮笑脸的看向对方，却看到他抿着嘴唇显然不想理自己，只是自讨了个没趣，顿时觉得像兜头被浇了盆冷水，只好给自己随便找个角落坐下来休息。

　　反正也只是临时的同行伙伴，到了布鲁斯韦切利就可以摆脱这个啰啰嗦嗦又整天臭着张脸好像别人欠他几百万的家伙了。到时候他就只管赚钱发大财，梅林去找药材救他的未婚妻，从此分道扬镳两不相干。

　　说起来桑德兰森人还真是难相处，怪不得一年到头也听不到几件跟他们有关的事，戴维茨更加怀念起那热情的瓦尔纳牧民一家来。

　　天色越来越暗了，黑暗渐渐吞没了他们栖身的树洞，唯一能够照明的是外面微弱的月光。

　　和黑暗一起降至的，还有冰冷的温度。虽然藏在树洞里，戴维茨还是感觉寒风从树干的缝隙里钻进来，一点点侵蚀着意志。

　　希望魔法师能有什么让身体暖和起来的方法。

　　他满怀期望的看向同伴，却看到对方蜷缩在另一个角落里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只好失落的扁了扁嘴，拉紧身上的衣服。

　　意识模糊的时候他感觉梅林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丢下了什么，又迅速坐回去了，伸手一捞发现是个玻璃罐，里面用魔法装着一小团火苗，灼灼跳动着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戴维茨闭上眼睛，忍不住笑出声。

　　。

　　第二天早上戴维茨是被梅林那只探头探脑的兔子拉比吵醒的，它从帽子里钻出来，正趴在头顶啃他的头发，似乎是把那当成了草料。

　　戴维茨提着它的耳朵把兔子拎起来，心想要是梅林以后没路费了可以去表演魔术赚钱，名字就叫帽子里变兔子戏法，肯定比梅热昂斯街边那些蹩脚的魔术师做得好。但也只是想想罢了，说出来的话八成又要被梅林认为是对他们魔法师的侮辱。

　　“梅林先生，你的兔子饿了，但我的头发不是饲料。还有，谢谢你昨晚的火。”

　　梅林似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就要把行李包裹往头上戴，而不是自己的尖顶帽：“拉比，到外面去找吃的……”

　　戴维茨把兔子放在地上，看它听话的一蹦一跳的跑出了树洞，然后感到好笑的用尖顶帽换过梅林手里的行李：“先生，我觉得这才是你的帽子。”

　　魔法师看起来清醒了一些，不好意思的戴好尖顶帽：“已经该出发了吗？”

　　“是的，天已经亮了。虽然……”戴维茨先一步跨出了树洞，环视着四周，“……今早森林里起了很重的雾。”

　　果然是这样。

　　浓得化不开的白雾弥漫在森林里，十步之外的景象就已经模糊不清，在这样的情况下视野变得狭窄，就连呼吸都好像开始困难了。

　　梅林倒是自信满满的一拍胸脯：“放心吧，就算是更恶劣的天气，我们桑德兰森的魔法师也能找得到路。”

　　“真的吗？”

　　“你那种不信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们可是被这座有魔力的森林祝福的一族。”

　　一个小时后。

　　“……梅林先生，你看那树洞是不是昨晚我们住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