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人如玉》夏季青池

23、婚后

　　“王爷准许阿陆宿在花里吗？”我问。

　　侍女们刚才讲了许多阿陆的故事，我听得出来，煊君对阿陆是很包容的。阿陆的怪癖，一定有许多人向煊君告过状，作为一府之主他还能这样维护阿陆，可见煊君是很疼惜她的。也或许是煊君可以理解阿陆。想到这里，我更觉得煊君与常人不同，老天爷赐给他天人一般的容貌，必定也给了他一颗与人相异的心。只是，这颗心，没有一处地方看到了我。

　　“王爷知道阿陆喜欢花，便让她住在春园边上的屋子，谁知道阿陆竟然那样爱花。春天她还能老老实实地住在屋里，春天一过她就不安分了。夏天她跑到夏园的紫薇树下睡，秋天就钻到菊花丛里，只有冬天下雪的时候太冷，阿陆裹着被子也受不了，这才回到屋里去睡。王府里有专门管理花花草草的花使女，领头的花使女叫素绾，我们管她叫花大人。因为阿陆跑到花丛里睡觉压坏了许多花，花大人素绾就去劝她。阿陆没有搭理花大人，她说花不是花大人的。花大人告诉了王爷，王爷还是不管，任她去哪夜宿，还吩咐了花大人不许责骂阿陆。就这样，只要有花的地方就能看到阿陆。”

　　如果不是侍女说起阿陆的事提到花使女的事，我还不知道东王府里还有专门打理花草的一个“官职”在。

　　我嫁入东王府的第一天知道了不少事情。也许是侍女们觉得我为人和气，从阿陆的事情开始，她们说了许多府里的事情。我亲眼见到的，亲耳听到了，东王府是个特别的地方。它极尽奢华，比瑞王府奢华数十倍。不论是国内使者还是国外使臣的进贡，似乎都把东王府当做了第二个皇宫来看。怀恩池，画舫，陆生莲，没有一样不是极其珍贵的东西。皇上的赏赐，外国君主的抬爱，都让这座王府成了包罗稀世珍宝的地方。甚至是因为好东西太多而使得大多数东西变得不值钱起来。东王府的第二个特别之处也在于这里。

　　王府对于这些珍贵的东西，是不加雕饰的。没有因为怀恩池是天子赐名便大加修饰，池中的花木尽管名贵，但也只是任其自在生长，就和陆生莲一样。那是扶阳国的国宝，到了这里本应该受到供养的。可是我见到的陆生莲，没有金玉一般的花盆供奉起来，甚至连竹子扎的篱笆也没有。它的枝叶自在地伸展着，花和叶都显现出一种大方的婀娜，教人看了十分舒服。

　　东王府不仅仅是物件上的极致奢华，连人也是。

　　我所见到的年轻侍女，没有一个不是美貌绰约的。她们穿着柔软细腻的绸缎，玲珑剔透的轻纱，年轻的脸蛋上敷着浓淡都适宜的脂粉。初儿末儿是常常在煊君眼前服侍的，美貌自不必说。她们有着细长的水墨画出来的眉毛，灵动的双眼顾盼生姿，说话的时候总像是有香气从她们桃色丰润的双唇中吹出来一样。除了初儿末儿，今天见到的其他侍女，也没有哪一个是看着不觉得眉目分明的。她们中随意一个走出这座王府都必是教人争抢的对象。

　　扶阳夫人，煊君，难道是他们天生就只能与美丽的东西相处？而那些美丽的东西，我们看来珍贵，他们只道是寻常？

　　提到美貌的侍女，我不禁想到她们提起的花大人素绾。女子如花，爱花的阿陆生得那样俏丽灵动，整日与花打交道的花使女之首，应该也很美吧？我试着想象素绾的样子，尽管我一声召唤就能把她找来，但我还是愿意随着缘分去认识她。

　　院子里太阳慢慢西沉。

　　我住的东园是个极少修饰的地方，墙边植了一排斑竹，上面泪迹斑斑，使我想到那两个投了湘水而亡的舜帝的妻子娥皇和女英。她们忠贞地追寻丈夫的脚步，至死也没有停息。所以尽管她们或许会使人伤心难过，但是女子居住的地方多少还是要种些湘妃竹，它们可以提醒女子们以两位夫人为效法，做一个矢志不渝的好女子。

　　除了斑竹，还有一个花架。花架上爬的不是花，是葡萄。葡萄叶像绿巴掌一样将架子顶上铺满，绿绿地沐浴在余晖下。葡萄架下面摆了棋桌石凳，这会儿陈妈正坐在上面支起肘子不知想些什么，金色的霞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凸起的颧骨焕发着光彩。

　　这里不像是在东王府里，倒像是哪个阔绰些的农家院子。难道煊君在娶我之前已经知道他的正妻必定是他不喜欢的人？

　　天色慢慢暗下去，夜晚又来到了。

　　应星给房间掌上灯，黑洞洞的夜立刻有了些许明亮。门帘在夜风中飘飞，星星慢慢出来，月亮也正在往树梢上升去。我的心再度陷入紧张之中。

　　应星给我温了一壶清酒，我看见她的身影，稍稍放松了些。

　　“王爷还在清宴堂，夫人先喝杯小酒再等吧。”

　　这个忠厚勤快的丫头将酒杯端到我跟前，我正在出神没有接过。她又说了一遍，我方才将酒杯接到手里。

　　酒杯温温的，握在手心里一股子暖意马上流遍了全身。

　　就像昨天夜里煊君用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脸颊时那样。

　　我飞速地把酒喝进肚里，应星不知道说了什么便出去了。

　　昨夜里煊君的一切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叫我汴姬，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生硬地叫我公主。他的唇是那样丰润，身上的皮肤是那样细腻……他说……要和我做夫妻……

　　我的脸又红到了耳根，没有办法，赶紧起身又去要了一杯酒喝。

　　难道男人在床上和床下是截然不同的吗？睡在一起的时候便可以温柔体贴，出了房门便冷漠疏远了？

　　不知道今天晚上会是怎么样？我虽然知道主君不喜欢我，可是我作为他的妻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想到我们要再次像昨晚那样……我的心又跳得飞快了。

　　两只飞蛾绕着灯罩外旋转，它们碰到灯罩上被弹了回来。烛光是暖红的，我看着它们想起了幼年时与母亲一起住在望南楼的往事，或者说我是为了逃避刚才那些令我脸红的想法才去回想的。

　　那时候我对飞蛾没有好感，因为它们身上的粉末会使我浑身起疹子。只要一看见飞蛾，我就会拿东西去拍。母亲看见了觉得很伤心。

　　她说这些小虫子都是活不过天亮的，它们今天变成飞虫，明天早上就会死去。自那时起，我再也没有扑过飞蛾。它们只有一天的生命，已经够短了。

　　我善良的母亲，她就是人世的飞蛾。

　　“夫人。”

　　应星掀起门帘进来，将我的思绪带回了现在。今晚是我与煊君大婚的第二个晚上，我坐在新房里等待煊君到来。

　　“二夫人有些不适，王爷说到西园看看就过来。”

　　应星说着瞥了一眼温酒的炉子。

　　“我再给您添点炭吧？”

　　我摇了摇手，问，“二夫人怎么了？请了大夫来看了吗？”

　　应星边收拾边道：“我也不知道，是二夫人的丫头莘儿来说的。她只说二夫人身上不舒服，急急地也没多说就走了。”

　　“急急地走了？”

　　我心里有些不安。卢氏身怀着煊君的孩子，看她今早吃力的样子似也不是身子结实的人，于名分上煊君所有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于情于理我也该问个清楚。只是煊君眼下正在她那里，说不好不愿意看见我过去。

　　“应星，你代我去问问，叫她好好休养。”

　　这是我第一回做大夫人，不知道家里出了这种事情该要怎么办。在瑞王府时，我母亲若生了病，大夫人是不会管的。但我不想像她那样做。

　　应星答应了一声便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屋里等着。

　　繁星布满了深蓝色的夜空，月亮也升到了矮树梢上。洁白的月华流落在百叶窗上，窗沿雕刻的花鸟全都活了起来，仿佛都在对着月亮唱歌跳舞。

　　我走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着，夜风阵阵从葡萄架上面吹过，把葡萄叶吹得莎莎响。侍女们提来灯笼，拿来干艾草。

　　蚊子已经成窝出洞，但艾草的味道显然让它们头疼。

　　“阿陆回屋里睡了吗？要是睡在外头，蚊子太多了。”

　　侍女于是到阿陆住的屋子去看。

　　应星回来了。

　　她打着灯笼从角门进来，高高细细的身影映在墙上，那光亮快快朝这边走来。

　　“二夫人情况如何？”不等她开口我便先问。

　　“我问了莘儿，她说二夫人打傍晚开始就呕个不停，到晚间吃了两口饭后越发厉害了。这会儿刚吃了太医开的药。”应星边说边将灯笼放到桌子上。

　　“你见着王爷了吗？”

　　“见着了。我说是夫人使我来问二夫人的安。”

　　“王爷怎么说？”

　　应星略微迟疑，我着急起来，我友善地待卢氏也是希望煊君不要误以为我会伤害他的爱妾，他怎么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