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生》沈青樾

4、香魂殒

　　春寒料峭，空气中还有几分冷寒。
　　夜幕将至，宫人点亮了宫灯，整个殿内分外明亮。帝王膝下子嗣单薄，时下只有两个皇子，除先皇后于太子东宫诞下的大皇子，便是如今宸妃诞下的二皇子。今日是二皇子的满月宴，无人敢轻视怠慢，阖宫上下忙碌不止。
　　帝妃二人此时正在天坛之上，宫中嫔妃依品阶立于天坛之下，随帝妃二人一同为二皇子祈福，并等待随后的晚宴。
　　阿宛抬首望着天坛之上的宸妃，宫中未册后，作为后宫的女主人，她理所当然站于帝王身侧，为他们的孩子祈福。掩下眸中复杂的情绪，阿宛正欲低头，听见身后一阵嘈杂，这等场合谁有这样的胆子？她轻轻蹙眉，回首，却看到了如妃。
　　那人缓慢前行，一步步迈上天坛，眉眼间三分戏谑，七分慵懒，红狐裘斗篷裹住妖娆身段，眉间一点梅花状衬肤色如雪，她墨发轻舞，艳丽无双。
　　天坛上的宸妃面色有几分苍白，一套金凤衔珠头面未能赐予她皇后的华贵，反而好似在暗嘲主人的肤浅，她紧紧攥着袖子，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帝王眸光幽深，一言不发，底下诸嫔更不敢出声，如妃就这样踏上了天坛高处。
　　“妾身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一切，都大好了？”帝王终是开口，嗓音有几分暗哑，如妃闻此唇角上扬：
　　“陛下不唤妾身起来，膝盖酸着呢，如何大好？”
　　俊逸的脸庞露出几分笑意，亲自扶佳人起身，道：“爱妃既然来了，便随朕一同为孩儿祈福吧。”宸妃面上有几分僵硬，却无法辩驳，如妃虽疯，却未降阶，她二人地位同等，这般安排无可厚非。
　　如妃却掩唇轻笑：“陛下不让妾身先瞧瞧小皇子么？妾身可是连见面礼都没给他呢。”眼波流转，娇媚非常，帝王笑着招手，一旁宫人便抱着小皇子上前，如妃轻轻接过，手轻轻戳着怀中婴孩的鼻子。二皇子生的粉嫩可爱，从不惧生，如妃面上有几分怜意，慵懒的眸子里弥漫几分哀伤，将二皇子递还给宫人。
　　见她不舍，帝王低声道：“阿茹，朕和你还会有孩儿的。”她抬眸看他，眸光晦涩莫名，他心中一悸，正欲开口询问，却听旁边宫人一声惊呼：“二皇子——”
　　面前的女子唇角掀起嘲讽笑意，帝王错愕回头，见宫人面色惊恐无助，襁褓中的婴儿好似沉沉睡去，惊呼声、哭诉声、怒骂声骤起，帝王僵硬地抬起手去试探婴儿的呼吸，没有任何温热的触感。
　　一片狼藉中，他看见那女子站在天坛边缘，红裙轻扬，墨发飞舞，眉间的梅花妆灼艳如血，刺痛了眼。宸妃抱着断气的二皇子哭的凄厉，旁边宫人跪成一团，底下的嫔妃得知此事的惊呼，仿佛都隔了千山万水，他凝视着这个女子熟悉的眉眼，声音嘶哑：“阿茹，为什么？”
　　如妃笑了，笑容媚态万生，笑声却仿佛被世间隔绝，悄然寂静。她就这般笑着，直到泪水遍布面庞，开口道：“陛下忘了莞嫔吗？”帝王的面庞好似被撕裂的面具，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女子的笑意更浓，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天坛由青石砌成，此时的青石边，一道红影坠落，如流星划过天际后了无踪迹，那一刻却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