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绮》恰时欢

21、闹喜

　　那把剑，平时看着与平常剑没什么不同，其实剑身上有细细密密的刻纹，当粘上鲜血，剑背上的刻纹便显露出来了。

　　江重绮向来敏感，触觉尤其灵敏，手搭上徐意平的那把剑的时候，掌心便觉察出来了。

　　那细细密密的纹路，像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掌心鲜血粘稠的感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微微动动，手指触到掌心的纱布。

　　睁眼，是鸭黄色的纱帐，侧目，便见到不远处圆桌边上坐着一个男人。

　　视线渐渐清晰，四目相对，江重绮讶然道：“江绥，怎么是你！”

　　“不然还有谁能从徐意平手里救下你。”江绥道。

　　江重绮低头，掌心已经被包扎好了，视线微微往上移，发现肩头的伤也包扎好了。

　　“我想不到你救下我的理由。”江重绮道。

　　江绥歪头笑了笑，然后望向窗外，“你不是问我，我同江家的覆灭有没有关系么。”顿了顿，视线移到江重绮面上，“我告诉你，有的，江家的覆灭，同我是有关系的。”

　　江重绮眼睛猛地睁大了，她从床榻上翻身下来，步伐踉跄到江绥面前，抽出圆桌上的剑。

　　剑直指江绥咽喉，江绥目光无所畏惧，甚至带着点笑意，“江家与明锦山庄是有渊源的。”

　　明锦山庄与江家的渊源江重绮自觉是清楚的，“我自然知道，我爹在世的时候，每逢乞巧，便往明锦山庄去找明庄主试剑。”

　　“对，尽管你爹跟明庄主是不打不相识，两人在剑术上更是惺惺相惜，可是外人只知，你爹只想打败明庄主。”

　　“……”江重绮觉得有些异样，可是却理不清，便只好看着江绥，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明锦山庄是在一场大火中覆灭的，那天正是乞巧节。”江绥迎着她的目光，淡淡地笑着。

　　江重绮执剑的手抖了抖，面上的表情有片刻松动，不过也仅是一瞬，她就摇头道：“不可能，不会是我爹。”

　　“你认为不是你爹，可是徐意平认为是你爹啊。”江绥道。

　　江重绮不信，“意平哥哥怎么会那样认为，我爹待他那样好，如果不是我爹，他早死在你手里了。”

　　“他也是犹疑过的，可是他知道了《连云诀》在你爹手里，那《连云诀》是他明锦山庄的秘宝，他明锦山庄少庄主都没见过的秘宝，凭什么你爹会有呢。”

　　“那《连云诀》是明锦山庄的聘礼……”江重绮突然想起了什么，再也说不下去了。

　　《连云诀》在她爹手里，这件事是她亲口告诉徐意平的。

　　如此说来，她才是那个灭了江家满门的凶手。

　　可是她又如何能够相信，徐意平从出现在她身边开始，目的就是不单纯的呢。

　　剑哐当一声落到地上，眼泪毫无征兆便落了下来。

　　江绥望着她，见着她落泪，见着她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最后蜷在桌腿边上捂着嘴巴抽动肩膀。她眼泪汹涌肆意，两颊剧烈抖动，因为不愿意哭出声音来，所以用手捂住嘴巴。

　　江绥看不下去了，翻手从袖间取出一方丝帕，然后起身走到江重绮面前，蹲下，细细帮她擦去泪水。

　　“所以我追两江鬼到明锦山庄，将明锦山庄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出人来……我爹武艺冠绝天下，想杀他的人那样多，可是到底没有谁能够得手，但是如果是意平哥哥，我爹必然是没有防备的……”目光挪到江绥脸上，一寸一寸望过去，江重绮咬牙，“你是早就知道两江鬼是徐意平的，所以你告诉我，武林大会上，两江鬼会出现，对不对！”

　　江绥点头：“对，我知道徐意平就是两江鬼。”

　　江重绮眼睛紧闭，偏头，不想再说什么。

　　……

　　十年前，明锦山主与霞江口江家商定姻亲，结果当晚明锦山庄便在大火中覆灭了。

　　十年后，徐意平与武林第一美女李酌玉成亲。英雄与美人正拜堂时候，一把剑破空而来，牢牢钉在喜堂之上，赤青两色的剑穗在风中打转。

　　着红衣的女子跨过喜堂的门槛进来，“徐意平，我要你明锦山庄的白事比喜事快！”

　　这女子眼睛通红，扬起下颌笑的时候，妖艳无双。

　　“江重绮！”宾客们异口同声惊呼道。

　　徐意平牵着李酌玉的手双双转过身来，李酌玉拉下面上的喜帕，一脸困惑地望着江重绮。

　　“徐意平，我早前便说过，我见不得你娶旁人，如今，我倒是不在意你娶不娶旁人，”歪头笑笑，眉眼立时就冷了，“我如今见不得你活着！”

　　话毕，她掌心一翻，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便多了三枚金镖，再一翻手，那三枚金镖便往徐意平面门而去。

　　宾客见此阵仗，纷纷退后。

　　徐意平向来从容，那三枚直冲他面门而来，他也不慌张，偏头躲过两枚，最后一枚直指眉心的金镖，他漫不经心地便夹在了食指与中指之间。

　　“霞江金镖！”

　　“江重绮，江停……这江重绮莫不就是江停那从不见露面的女儿。”

　　“应该就是了，霞江金镖，金镖状似葵瓜子，尾部有一小孔，可牵丝，镖撒出去还可以收回去……”

　　江重绮唇角边扯出一个笑来，手心再一翻，众宾客便看见一根极其细的线在江重绮与徐意平之间扯平了。

　　“徐庄主，赶紧放手！”站在一旁的李清玉连忙说。

　　可是到底是晚了，江重绮手心借力一扯，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来，往徐意平腹部扎去。

　　同样的错误，徐意平不会犯两次。江重绮曾经扎过他腹部一次，这一次，他便设了防，尽管江重绮的速度快到人眼看不清，可是他的速度更快，纵身一跃，拔下喜堂上的剑，剑一横，众人再睁眼的时候，便看见过徐意平掌中剑与江重绮的咽喉相距不过两寸。

　　“我数次放过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得寸进尺的。”徐意平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淡淡，一星半点的不耐烦都看不见了。

　　他不再烦她了，因为他知道，她以后烦不到他了。

　　江重绮也早已做了决定，她这回来明锦山庄，就没准备活着离开。

　　“冤冤相报何时了，其实还是了得了的，死绝了就了了，徐意平，你曾经对我说，执剑之人，手中剑要拿稳，这一回，我将这话回送给你，执剑之人，手中剑要拿稳了。”她幽幽一笑，还没等徐意平回过神来，掌心金线一动，徐意平手中剑便换了一个方向，竟直指他身旁的李酌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