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岁月静好》林卿

83、灵前登基再掀一朝风雨 宫禁大内又书一世传奇

　　从黛玉倒下的那一刻起，纪景旲脑子里已经将造反的可能过了千万遍。黛玉死而复生后，他将黛玉带入内室，好了一阵子，才红着眼眶出来，请府医问诊。
　　依道人所言，黛玉乃是仙体，他对她身子自不像往日那样担心。便又分心来想，经这一事，该如何给皇帝一个台阶下，降低其戒心？自己手中又有何人可用？用哪儿的兵最不打眼？还有那个贺统领，拉拢怕是难，就看如何解决了他。
　　他未有什么头绪，贺统领就已到了东宫。没看到太子妃的尸体，贺统领有些奇怪，不过也只说:废皇三子行刺陛下，陛下已殡天，遗诏令殿下登基。请殿下速去养心殿主持大局。”单看着他那愤愤不平的眼神，纪景旲也觉得不对。但皇帝殡天的消息，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庆幸。
　　换了一副悲痛的表情，纪景旲点点头道:“贺统领去通知几位皇弟并皇室宗亲罢，孤收拾一番，即刻便去。”贺统领也不想久留，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纪景旲招手召来罄宇，低声吩咐:“去查出什么事了。”罄宇应“是”退下，纪景旲又复进到里间。
　　黛玉已净面更衣，半倚在床榻，见他满面愁容，问道:“可是父皇召你去？”他摇摇头，缓缓道:“父皇仙逝了。”黛玉一惊，忙道:“怎么会这样？前儿还好好的。”他没答这个，只是道:“咱们要即刻过去，你身子可撑得住？”黛玉仍有些懵，下意识额首应了，遂又让几个丫头伺候换上太子妃的正服、按品级大装。
　　纪景旲到的时候，皇后已换了一身衣裳，神情一如往昔。唯看到黛玉那一刹，表情崩不住半点，刚拭去的眼泪又不住流下。黛玉忙走到她身侧，扶住皇后，柔声道:“逝者已逝，母后不要太难过了。”皇后拉着黛玉，泣不成声，道:“他不是说你，你……戴权去宣旨了，你……”黛玉这才知皇后是担忧自己，遂解释道:“本已喝了鸠酒，魂魄离身，幸得一位仙姑相救，魂魄又重回肉身。府医方诊过，母子均安，母后不必忧心。”神鬼之事，皇后一时难理解。不过是看黛玉活生生的在眼前，便足够欣喜，连连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皇后拉着黛玉上下打量，连纪景旲行了礼都顾不上。好在是因为黛玉，他也不计较，留二人在一处说话，自去了前殿新布置好的灵前。
　　不多时，皇后与黛玉同至。皇室宗亲并文武百官列左侧，嫔妃并命妇列右侧，纪景旲领着众皇子在最前居中，殿上一片哭灵声。她二人入内，只管往右列前头跪下，别的不问。
　　又过了半个时辰，殿外传来一阵嚎哭声，众人无不偷偷回头探看。四皇子领着妻女一路爬哭进来，样式倒做得十分足了。纪景旲新帝登基，必定要恩泽众兄弟。他这番表现，无非求挣个孝顺之名，朝臣心里留个好印象，回头在新皇面前提他两句。纪景旲眨了下眼，没回头，更没开口说上一句。
　　到了午时，陆陆续续有大臣上前，以“国不可一日无君”和“先帝遗诏”两点，请纪景旲灵前登基。按惯例，以“君父初丧”推让三次，又由忠顺王领着宗室，再请一回。纪景旲这才应允，从战战兢兢的戴权手里接过玉玺。
　　除了太后，其余人都要三跪九叩拜见新君。从前纪景旲就未曾让黛玉给他行礼过，现知道她是天上的仙子，更不肯了。他径自拉着黛玉不让她跪，道:“皇后与朕同受朝拜。”此语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殿中气氛一时凝固。
　　徐尚书一贯不喜太子妃，立时便道:“陛下，这于礼不和。”黛玉死而复生之事尚未流传开，他方固执己见。黛玉闻言，微微要挣开纪景旲的手，轻声道:“不过虚礼，受与不受，行与不行，只要你心中清明，在乎的岂是这？”他待她珍之、爱之，又岂会因她向他行一回礼就不同了？
　　偏纪景旲固执，定定地抓着她不妨。水溶心一横，叩首朗声道:“臣等拜见新帝，拜见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一语落，林榭即刻跟上，随即秦涵江也开口复述。有他这个吏部尚书在，徐尚书的话就显得没那么有力了。再加上一个林如海，众人都不傻，遂跟着水溶的话行礼。
　　水溶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黛玉说话，说得上是司马昭之心了。纪景旲自是不悦，又恐黛玉瞧出来，只得小心掩下不提。
　　七七四十九日停灵罢，新帝正式登基。林沫芸从皇后变成了太后，自是该迁入慈安宫。可从前先帝就与于太后不亲，慈安宫的装潢远不及凤祥宫精美华贵。别说黛玉不肯，就是纪景旲心里，也绝没有委屈太后的意思。
　　国孝里头，不宜大兴土木。慈安宫一时修葺不得，他夫妻便商量，只将凤祥宫与慈安宫的匾换了，别的不动。太后不必移宫，也不会坏了规矩。至于黛玉，这荒废数年的旧殿，谁也不敢让仙子去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纪景旲安置在了养心殿，夫妻同坐同卧，除了他上朝，无时不在一处。
　　太后知道了，难得露了笑，指着黛玉道:“定是你这丫头出的鬼主意。”先帝去后，太后在内殿置了佛堂，每日礼佛，心绪一直极低落，除了黛玉，连皇帝和纪景昉来请安也只让在殿外磕个头。纪景旲甚至请了林如海入宫，可效果亦是不大。这会儿见太后肯笑，黛玉心下十分欢喜。微微偏头，狡黠一笑，尽认了，只哄她开心。
　　莫约过了半柱香，前头散了早朝，纪景旲就往这新慈安宫赶来。他一进来，黛玉就别过头去，不看他。纪景旲讪讪地摸了摸鼻头，一面偷瞟她，一面给太后行礼。
　　太后在二人间来回看了几眼，才淡淡道:“皇帝怎么朝服都未脱，就到哀家这儿了？”仗着自个儿成了皇帝，再无人管束，黛玉又是仙子百官不敢纳谏，纪景旲如今宠她愈发没了顾忌。无论人前人后，皆是捧在手心里，也不管下头人议论惧内。太后问，他便直接道:“昨儿惹了玉儿恼，上朝前她又不曾起身，只得下了朝再赶来赔罪了。”说完又深深地看向黛玉。
　　黛玉立时红了脸，道:“一屋子人在，你胡说什么，存心让人编排呢？”他这幅做派，宫里宫外闲话越发多了。纪景旲再有心拦，黛玉也听了几句。昨夜便与他道:“至少人前别错了礼数，叫人说你不是。”他偏不依，坚持道:“朕是皇帝，他们说又如何？谁敢来管朕不成，反了天了。”二人争执几句，各不相让。黛玉不想他被说惧内，这人不领情，她便恼他不知好歹。她一说恼，他再不见了脾气，当下伏小做低来哄。黛玉借机央他应承，他又不肯让步。这一回下来，她甩手便说要歇息，再没理过他。
　　那日黛玉醒后，二人一心欢喜，她只怨怪他痴傻，不曾将警幻所语悉数转达，他便不知他亦是天上仙人。她心疼他，他心里如何不喜。只他想:她乃仙人，寿命无极。他却是凡夫俗子，只有这他强留的这一世相伴。若再待她不好，她回归天道之后，只恐慢慢忘了他去。他有他的私心，盼人前种种史官提笔多记录些，他二人能在民间广为流传。就算千百年后，她偶尔听一出凡间戏曲，便能隐约记起曾有个他，与她数十载夫妻情。
　　这等心思，他自是不好意思宣之于口。以至于时隔多年，黛玉方知其意，忙将警幻最后所言转告于他。他便知是那道人、和尚有意相欺，日后回了天庭，好生整治了二人一番。但这宠妻无度的架势却改不过来了，每每惹得黛玉羞红脸，成天庭一大美景。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当下，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心思，太后自是清楚，只是一心避世，不愿多管，便微微笑道:“时辰不早了，哀家还要诵经，你们回罢。”黛玉忙道:“玉儿不走，说了要赖母后这吃午膳的，母后不许赶人。”纪景旲看着太后，也道:“儿子也赖在母后这用一餐吧。”太后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先帝的死，黛玉或许不知，但纪景旲定是知道的。心想他父子情再淡，也是血浓于水，多少会膈应罢。
　　太后径自起身，一面走，一面道:“孙嬷嬷，替皇帝、皇后备膳。你们吃过便回罢，不必等哀家。”后半句是对旲黛说的，说完便仍旧去了佛堂。
　　黛玉也顾不得与他怄气，只剩满怀担忧，急道:“佛堂阴冷，母后身子骨又不好，哪里能日日待在里头。”纪景旲叹口气，道:“母后要时间缓缓，你急也无用。”当日那情景，先帝不死，他也要反的。对太后，他真无心怪罪，也将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悉数斩杀。就是他三哥，也被他偷偷处死了。真相，永远都不会有人再知道。可太后心中有结，不愿见他与九弟，就只能交给时间抚平。

　　纪景旲为帝共三十又七载，后宫唯皇后林氏一人，育有一子一女。夫妻恩爱有加，凡见过帝后者，无不艳羡。自纪景旲登基后，黛玉余生一直安平如意，丈夫疼爱，子女孝顺，又是仙体，容颜不老，成了天下女子最羡慕的存在。
　　或许正是林姑姑当年向佛祖求的，她愿担一切苦恶，换她的玉儿一世岁月静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