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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纪景旲因功封太子 贾史氏借病求黛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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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景旲从养心殿出,又往曦桐阁接了黛玉同给皇后请安。皇帝既醒,他如何还能监国,黛玉住在宫里未免不合宜。加上宫里规矩多,不必自家舒坦,横竖他也能日日回府了,自然还是接了黛玉回府的好。
皇后问了纪景旲一句“你是何时得的消息”,纪景旲据实答是“四月初”,皇后眼神一暗,怏怏地打发二人回府。黛玉瞧出端倪,欲开口询问,却被纪景旲一意拽走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后的心结终归不是他们能解的。
纪景旲这几日忙前忙后,一直不曾合眼。现也不过先送了黛玉回府,又要去衙门。夫妻两个本是一处说话,可不两句他便没了声响。黛玉偏头去看,他已是在她肩上歪头睡熟了。怜他连日辛劳,黛玉轻拭他眼底乌青,满是心疼。
马车进了二门,黛玉也不舍得叫他,偏生有侍卫来传话,说戴权带了圣旨入府。不等黛玉推他,纪景旲自个听到外人的声音立时警醒,忙带了黛玉去中门迎。
戴权身后带了一大队侍卫,架势比往日都足,然他的态度较从前恭敬十倍有余。他身后小太监托盘上垒了三四道明黄的圣旨,怕是皇帝方方赐下的。纪景旲也不打听,只带了黛玉跪接圣旨。戴权拿起最上面的,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诸子中,第四子景旲,皇后林氏所出,乃朕嫡长子,身份为诸皇子之上。人品贵重,才干优长,武有安邦之功,文有济世之才,深得朕心。今上诰先祖,册尔为太子,入主东宫。钦此。”恭亲王府上下听得旨意,俱是大喜过望,连一贯淡定的纪景旲也是咧着嘴接的旨。
黛玉亦是欢喜万分,倒不是为这册立太子,而是着那句“皇后林氏所出”。纪景晵乃太后嫡亲侄孙,又是太后全心庇佑下长大,在皇权面前,情分尚且浅薄。更何况皇后与纪景旲本无血缘干系,兼素来各怀心事,并非毫无芥蒂的。如今凭着这圣旨,可见太子立的不仅是贤,更是嫡长,若纪景旲来日不顾皇后,天下文人的笔杆子可不会饶他。
戴权将旨意交给纪景旲,又捧了另一道黛玉册太子妃的旨意,相比纪景旲那个简琐许多,不过聊聊几语。
戴权如今不十分敢受纪景旲二人的礼,只躬身侧立,待二人接了旨亲自扶起。这等泼天的喜事,连随从侍卫都是一人一个上等红封,更不要说戴权得了整块的三色碧玺祥云佩。戴权尚要往别处宣旨,故行了个大礼拜贺后,便出了恭亲王府。
目送罢戴权走远,纪景旲皱着眉吩咐刘进:“即日起,无论谁来送礼,皆退回去。”自古太子最是难当,被废、被杀者不知几何。越是到了这份上,越是该小心。刘进虽想不得这么深,却也知树大招风,须得留心约束。
纪景旲沐浴更衣毕,往正院与黛玉说了几句,复又离府处理政务。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刘进来报:“戴公公从咱们王府离开后,就带着人去了齐亲王府宣旨。满府上下,除了薛侧妃与废齐亲王的三女一子,皆赐死了。”黛玉微蹙眉,道:“那薛侧妃与四个孩子是如何安置的?”刘进面色有些怪异,道:“皇上为薛侧妃之子赐名纪源,又封了慎郡王,薛侧妃也成了太妃。嫡出的二姑娘封了良平郡主,大姑娘和三姑娘封了良顺、良谨县主。皇上又赐了在京郊的一座郡王府,命立马搬过去。”黛玉神色冷了三分,挥手让刘进退下。齐亲王府悉数伏诛,唯薛宝钗母子得了富贵。薛宝钗在纪景晵的叛乱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真真是无人猜不出了。
纪景旲回府后,又转述罄宇送来的暗报:“大嫂那一干人等,当下便红了眼,一个个咬牙切齿地望着薛氏。若不是有侍卫拉着,怕是恨不得生生咬死了她。”黛玉轻叹一声,少顷,又问:“真是她告密?”纪景旲合眼在黛玉身侧躺下,道:“不是她,难不成是父皇处心积虑诱杀亲子?所以,只能是她。”黛玉抿嘴不语,片刻,道:“如此,慎郡王府的名声也毁了,谁还敢和他们相交。慎郡王长大后得知今日之事,只怕会怨怼于她。”夫为妻纲,薛宝钗靠出卖丈夫得封,必为世人所不齿。如此,倒可保新封的慎郡王绝不会威胁帝位。纪景旲视若罔闻,伸手拉黛玉躺下歇息。黛玉轻轻一笑,也将薛宝钗之事撩开手不再想。
纪景旲封太子的第二日,就有贾母的大丫头名唤鸳鸯的来求见。因是说贾母病重,大夫皆言不中用了,黛玉忙亲往贾府探望,又使人去请太医。
比之前次来,贾家更显萧条,连守大门的老婆子都辞退了。贾赦、贾政、贾琏、宝玉、贾琮、惜春几个恭候多时,见了黛玉,忙上前行礼。未半,黛玉已让起,道:“怎么不见先珠大嫂子?”因李纨是守寡节妇,黛玉在贾府小住时,对她印象颇佳,也多有照顾。一时几人面上皆有些怪异,还是鸳鸯出来道:“大奶奶带着兰哥儿去金陵读书了,环哥儿也带了赵姨娘同去,只说是去做生意。”她脸上很有些不愤,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乃人之常情。可如今贾母病了,他们非但不侍候跟前,反一味避走,未免太叫人寒心。鸳鸯当着黛玉面说出来,也是故意告状,心想让黛玉厌了那几人才好。
黛玉微微额首,不再多问,只快步入内室看望贾母。李纨、贾环行事虽不妥,可从前贾家对他们当透明人一般,连贾宝玉身边的丫头都过得比他们强。不曾共富贵,何谈共患难。再者,这乃贾家家事,她何必多管。
邢夫人带了惜春守在贾母床前,见了黛玉要行礼,黛玉也让免。自个坐到床前脚踏,细看贾母情形。
贾母比从前瘦了许多,一张脸也是蜡黄的,看得黛玉一阵心酸。贾母养尊处优了一辈子,不想到老反被儿孙所累。经了牢狱之灾,又要操心一府生计,劳心劳力下,无病也要生出一身病了。
黛玉唤了一声“外祖母”,贾母方睁开眼,拽着黛玉手,连喊了三声“玉儿”。黛玉想起昔年贾敏去世前的场景,不觉红了眼眶,哽咽道:“玉儿在呢。”贾母似松了一口气,道:“玉儿,外祖母撑不下去了,很快就能去见我的敏儿了。”黛玉忙说:“玉儿已让人去请太医了,必不会有事的。”贾母弱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任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一句话说得黛玉不住落泪,又赶紧拿帕子拭去。贾母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紧接着道:“外祖母心中唯有一事放不下,若你肯答应,外祖母也不至死不瞑目的。”黛玉心中微动,悲戚之色顿时愣住,低头问:“外祖母所念何事,黛玉愿闻其详。”贾母道:“与你不过举手之劳,你就答应外祖母罢。这样,外祖母方能安心去了,也好和你母亲团聚。”贾母脸上尚有脂粉痕迹,黛玉哪还有不明白的,语气淡了三分,道:“若是非黛玉所能却应了外祖母,岂不叫黛玉失信?”感知到黛玉的变化,贾母抿了抿嘴,道:“外祖母如今牵挂的,除了你,也只有你二表哥了。外祖母不求其他,只望有生之年,能见到我的宝玉成亲。他生来带玉,将来必是有大造化的。他的嫡妻,最好要公侯家的嫡女,性情、模样……”黛玉忽地起身,呵断道:“外祖母慎言!”又道:“本王妃到底只是林家的女儿,只怕管不到二表哥的婚事。”黛玉面若寒霜,不再停留半步。贾母急忙要起身拉她,许是力道不足,又倒回了枕头上,引起一阵咳声。黛玉脚步未歇,只道:“太医即刻便来,外祖母好生养着。”迎春和亲时,皇帝只赦免了贾赦父子。故贾宝玉仍是罪臣之子,连科举的资格都无。若是他有本事还好说,可偏偏他最是个无能的,又喜与丫头厮混。贾母张口便要公侯家嫡女,怕不是把旁人都当傻子了。黛玉深觉被利用,已是心灰意冷,任贾母之病是真是假,她都不想留下了。
正要走出正房,又听贾宝玉愤愤道:“老祖宗日夜盼着妹妹,妹妹好容易来了,却是这样对老祖宗的么?”雪雁横眉怒目,斥道:“放肆,我们王妃可没有……”黛玉面色淡淡地,抬手阻了雪雁的话,只回头望了一眼贾政,道:“二舅舅有功夫,还是教教表哥规矩的好。不是谁家的姑娘,都由得你姐姐妹妹的乱唤。”黛玉声音不大,却是透着一股清雅贵气,吓得贾政赶紧应了。
贾宝玉愈发不喜,道:“果然女孩子一出嫁便成了鱼目珠子,满心满眼里念着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再没了半点灵气,白瞎一副好皮囊。”这话可是大不敬,饶是黛玉也忍不住了,冷笑道:“原来在贾公子这里,打小疼爱你的祖母与生养你的母亲,皆是鱼目珠子。”贾宝玉等在外室,并未听得贾母说了什么,惜春就在床前,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此刻也不管房内有多少人,摔了帘子出来,嘲讽道:“我劝你们还是歇歇吧,别回头面子里子都没了,白白惹人笑话。”说完,径自离了此处。
惜春本是贾珍的嫡亲妹妹,贾珍父子被流放后,她自与嫂子尤氏、侄媳妇胡氏同住在另一处小院。她家中安了佛堂,一心带发出家。今日听闻贾母病重来探望,没成想,又见了贾母算计黛玉。她只觉得脏得很,恨不能赶紧回府,免得带累了自己。
黛玉也懒怠多废口舌,带着雪雁等便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