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天龙红楼同人）》沁岩

6、同是天涯沦落人

　　黛玉站起身，整肃了一番衣衫，复又对乔峰深施一礼。

　　乔峰不甚明了，不知她所为何意，只上前扶起她，道：“姑娘这又是做什么？”

　　黛玉道：“黛玉无知，不知兄长背负血海冤仇。还兀自拖累兄长，实在惭愧万分。”

　　乔峰不觉笑道：“你这孩子心地良善，莫要害怕，我既答应了照看你，便不会抛下你不管。”

　　黛玉摇头道：“如今兄长处境危险，如履薄冰，又身负重任，请莫要再以黛玉为念。”

　　忆起他进门的神色，随即又道：“兄长今日出门想必又遇到了棘手之事？”

　　乔峰想，必是自己刚才脸上戾气太重，吓到了她，才有如此猜测。小姑娘当真是冰雪聪明，只是可怜身世坎坷，随即想到自己，不禁唏嘘。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乔峰遂将聚贤庄众人准备齐聚共谋讨伐他之事道出。

　　如今他当真成了众矢之的，自己脱身虽说麻烦些，倒不是问题。只是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身体还不甚康健，如今还真怕危急之时不能护她周全。

　　黛玉仍是摇头：“不知兄长心中对凶手可有猜测？”

　　乔峰摇头不语。若是有所方向，也不至于这般茫然。先前，还想向父母问明身世真相，哪知凶手为了掩藏罪行，连老实农人都不肯放过。

　　“我在想杀害马副帮主和我父母恩师的凶手是否是同一个人，是否是当年的带头大哥？”

　　黛玉道：“那倒未必，若当年之事属实，那人早知悉你身份，却留下你性命，还教你武功，让丐帮拥立你为主。想来他知情，而且同意此事，如何要大费周章的陷害你；这八年来你兢兢业业将帮派发扬广大，他又为何要揭出这桩密事。看那些当事之人的态度，并不愿道出他身份。他若要害你也必不会用如此张扬的手段，闹得人尽皆知。所以这杀死马副帮主的人未必就是当年的雁门关外伏击之人。

　　依你所说，马副帮主为人甚好，无甚仇家。凶手为何选择他来陷害你？那副帮主遗孀说是她丈夫因知道你的旧事而惨遭毒手，甚至能拿出陷害你的折扇作为证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妇人，以她无依无傍的遗孀身份，如何有这般手段，能让帮中上下长老言听计从。

　　我猜凶手该是知晓了这段旧事，杀人之后嫁祸于你。既然要陷害你，事情闹得越大便越好。其他长老帮众尤其是一部分原来与你有嫌隙的人因此被挑衅煽动。这个挑衅煽动的人要么是凶手，要么和凶手有关。那姓全的舵主纵使不是凶手也必是凶手授意的。”

　　乔峰点点头，全冠清趁机脱罪活命，自己心下有数。只是自己一时身份未明，无心追究。

　　“兄长一时让这人逃出生天，却未料到会有少室山上的惨剧。依兄长的判断，这全……”说到此处，黛玉顿了顿，到底不惯称呼陌生男子的名号。

　　“全冠清不是凶手。”乔峰摇了摇头，不说马大元捏碎的喉咙，乔氏夫妇所受致命掌伤，便是玄苦大师就不是他的身手能暗算得了的。

　　黛玉点点头，道：“个中关窍兄长可有仔细思量？”

　　乔峰道：“你是何意？”此事之中必有阴谋，自马大元之死，牵扯出自己的身世，帮中叛乱，江湖上各大名宿出山，就为当年雁门关之事作证，此事唯将自己一人蒙在鼓中。

　　“小妹与兄长素昧平生，兄长尚且以礼相待。江湖上的事小妹一窍不通，据兄长说，那些大侠皆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就为作个证，齐聚杏子林。纵使你们丐帮长老相邀想必也没有那么大的情面，而那位智光大师又极力隐瞒带头大哥的姓名，我想这个带头大哥在武林中的声望定是如日中天，德高望重的。那现今武林中到底有几位担得起这样的身份地位呢？”

　　黛玉一言未尽，乔峰已是心中剧震，这小小姑娘初来乍到，便将事实分析的头头是道。乔峰心中倶是钦佩。黛玉所说他都已思量过，只人选到底不敢妄自猜测。

　　“当今天下，能让您说的武林名宿甘愿俯首称臣的应该屈指可数。这些人中有哪些在三十年前就能号令群雄。兄长心中可有人选？”

　　乔峰心中震惊，他全没想到，黛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识见。全不似一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黛玉读出了乔峰的眼中的惊异，不禁俏脸一红。

　　“小妹只是妄自揣测，请乔大哥恕罪则个。”说完，又低头福了一福。

　　乔峰不耐她诸多礼节，忙道：“林姑娘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识见，实在令我汗颜。还是不要如此多礼了。”不妨黛玉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促狭。

　　乔峰不禁莞尔，“你这孩子，这般淘气。”一时，满室的沉郁悄然消散。

　　随即又正色道：“林姑娘，倘若我真是契丹胡虏，你当如何？”乔峰心下一揪，自己当下众叛亲离，亲友故旧皆倒戈相向。这小姑娘虽是有缘，到底萍水相逢，不过随手救了她，她小小年纪恐惧敌国异族自是常情，心中殊无半分把握。

　　黛玉神色一凛，话音却似落盘之珠：“且不说兄长于我有救命大恩，便只是个陌生人，见兄长这般磊落君子，豪气干云，又岂是蝇营狗苟之人可阴谋污蔑的。小妹自幼养在闺中，所见之人寥寥，只是先父在世曾教导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兄长对我一介孤女尚能守之以礼，不弃于危难，这般仁侠豪义岂因种族发肤受另眼相待。况世上原有各色人种，他们的父母妻儿难道生来便是凶恶之徒？”

　　乔峰未料到，黛玉不过一小小女子，弱质纤纤，话中仿似有铮铮之声，心中不禁大震。

　　他自幼被宋朝农人养大，学的是家国正义，并将这些铭刻进他的骨血里。成人后，更受恩师一番刻意雕琢磨砺，方成就了“北乔峰”之名。殊不知，在他人品威望如日中天之际，前半生用生命鲜血浇筑的信念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用一纸书信碾碎成了粉末。

　　若不是他意志异于常人，恐怕早已不堪打击。未料到，机缘巧合间随手救下的一个小女子，竟解开了这些时日的苦痛郁闷。

　　乔峰心中激荡，不禁上前一步，双手握住黛玉双肩，道：“林姑娘，乔某能有缘与你相识当真是三生有幸。”

　　乔峰虽心思机敏，终是个粗豪汉子，不耐那些弯弯绕绕，当下对黛玉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她若是个男儿身，乔峰只怕当下便要与之结为金兰知己了。

　　黛玉脸上一红，螓首低垂，道：“兄长言重了。”

　　黛玉心下暗忖，如今宋辽虽有嫌隙，未曾大规模开战，辽亦终有被金灭之日。两国百姓如今尚有如此的深仇大恨，乔峰先时所任丐帮帮主想必是两国互相刺探军机情报的领袖之人。如今身份存疑，自然被诸多忌惮。兼之乔峰必是对那些人造成了威胁，观他浑身气度，必是内心惧他的人多。

　　有道是三人成虎，昔日那些人有多尊重崇敬他，今日就有多痛恨惧怕他。人心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这江湖之事，黛玉生平闻所未闻。只如今入乡随俗，救命恩人又面对诸般艰难困境，黛玉不得不绞尽脑汁，用尽生平所能，以期能尽点微薄之力。

　　乔峰此人，豪气万千，行事不拘小节，却又精明机警，诸事原不需自己多言。想他管理偌大帮派，帮众何止万千，就自己这点小小能耐，不过纸上谈兵，若不是此事攸关生死声名，黛玉实不会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