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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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01以往在王家虽非日日採买，但每回来去匆匆，就是单纯买菜，从没想过閒聊家常，若在外时间待久了，李氏不免要过问。再者，平时交易也是有指定的菜贩、肉贩，买完还得向李氏老老实实报帐，若是有馀钱，当然尔如数缴回。因此，身无分毫，对市街上的玩意儿自然不敢妄想，没钱商家也懒得与妳说句话。其实李氏对人不算吝啬，她会如此精算计较，因为自己只是个下人。
沉家老老少少的媳妇在外冲锋陷阵，男人忙着收拾善后，还能相安无事，恩爱如常，这才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丈夫。反观自己，即使倾尽所有，也唤不回王端的心，喜欢上那人或许真是所託非人。
仲祥见佟青青久无回应：「妳怎麽了？原先还高高兴兴的，怎麽突然又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佟青青不想隐瞒，说出心里的感触：「想起了在王家的旧事，不由得忌妒起沉家的女人。」
20170902仲祥学着媒婆的口吻： 「忌妒是应该的！谁教妳有眼无珠，挑男人可要睁大眼睛，男人不能只看皮相，外表好看的男人是不牢靠的，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麽你教我，这男人是好是坏该怎麽看？」佟青青求知若渴，认真且严肃地看着仲祥。
心知她单纯，每次对话总是反应不及，乐趣就在于挖洞等她跳。仲祥收起笑脸轻斥：「女鬼！身边都已经有沉小郎了，妳还想看谁？」
佟青青气恼，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又掉进仲祥的陷阱里，不甘示弱回应：「依你看沉小郎是金玉还是败絮？」
一道冷风突然灌进贩厅里，仲祥与佟青青不约而同向外看去。
沉涛端着汤和饭，坐在仲祥面前，温柔对身边的空位说道：「阿佟！趁热快吃，多吃点。」
仲祥叹了一口气：「女鬼！妳是沉小郎的金玉，沉小郎是妳的呆婿，妳满意了吗？」
坐在马车上佟青青不时探出身子凝视沉涛的背影，想起呆婿二字，一抹浅笑从脸上慢慢漾开。
远远看一马车缓缓驶近，两门神冷眼转身入院，实在不愿再见这对行径不堪入目的沉家子、媳。
就地站在别院门口，佟青青东张西望不见两凶神恶煞，侧身紧紧搂着沉涛的的腰，顺势窝进怀中，诚惶诚恐穿过大门，长驱直入走进院子，两手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佟德福迎上前，面带笑意，迫不及待与之分享吴氏病势转好的消息：「沉家郎君！您来了，阿娘的病稍有起色，今早醒来，可以自行用饭，刚刚服过药，现在正在休息。」随后，又敛起笑容：「阿姐的事，娘要某向您道歉，此外，阿娘的病情好转，是有您慷慨解囊延医治疗，养病又住您的宅院，她特地叮咛某务必向您道谢。」
20170903沉涛自认为此乃举手之劳，不敢居功：「德福！吴夫人的身子復原这麽快，主因是你伺候母亲无微不至，沉某只是给个方便，无须介怀，请你代为转答夫人，好好安心在此养病，阿佟后事，在下会处理好的。」
佟青青斜睇沉涛：「说你呆，嘴还真甜。我还以为你整天只会叫我吃饭。」
见沉涛一脸风霜，佟德福贴心问道：「沉家郎君！路上天寒地冻，给您烧壶热薑茶暖一暖？」
沉涛笑道：「德福！你就当成是自家人对待，别客气！勿把您挂在嘴边，听了会不自在。对了！受人之託，有事请教，你随某一同至书房聊聊。」
佟德福直接在书房炕灶上烧水泡薑茶，三人坐定。
身旁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沉香气味，沉涛知道佟青青必定是跟进书房内，不解的是：为何屋裡气味清浅屋外反而香气浓郁，不知佟青青究竟位在何处？沉思方才站在室外，理应是几不可闻的淡香，除非十分亲近，香气才会如此浓厚，直接扑鼻而来，莫非两人贴身而立，推想至此，心跳莫名加速。
虽然沉涛一再强调别客气，但面对恩人，佟德福态度维持一贯恭敬，双手奉茶：「沉小郎君！请用茶。」
沉涛清咳两声，摆脱思绪回到现实，接过水杯，拉着佟德福的手，从怀里取一钱袋放入他掌中：「夫人买药，钱是否够用？」
佟德福一看，立刻归还钱袋，推辞说道：「够用！够用！上回您给我的钱还多着呢！」
沉涛坚持将钱袋交给佟德福，叮咛说道：「留着吧！买些肉给夫人补补身，什麽都能省，生病的人营养不能省，这段时日你得辛苦一点，等夫人病好，某再送你们归家！」
生病的人需要吃肉、喝汤帮助恢復体力，这些钱对沉姓人家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对佟家而言，却是阿娘的救命钱；佟德福心知没有拒绝的资格，默默收起了钱袋，眼眶泛红，失神地望着沉涛，久久说不出话。
这一份体贴令佟青青别开脸，拭去泪水，脸色哀戚：「沉小郎！我欠你的，一辈子还也还不清。」
沉涛点点头，婉转问道：「德福！家中还有那些人？有没有亲友来探病？这几日怎只见吴夫人与你。」
佟德福一听，无语垂下头，一次又一次以衣袖擦乾泪。
佟青青见弟弟落泪，料想不妙，焦急站起身：「德福！你快说呀！三年来，家里究竟发生什麽事？阿爷与阿妹去哪儿了？」
看着眼前不过十四、五岁少年，虽心智未开，却能坚韧扛起沉重的家计，沉涛心疼拍拍佟德福的肩头，温言抚慰：「哭吧！有什麽委屈尽情的哭出来。」
自己隐忍多时的痛苦，终于被理解，佟德福舜间鬆懈心防，忽地一把抱住沉涛，号啕大哭。这一抱也打破彼此陌生的藩篱。
沉涛推测两人凶多吉少，担心佟青青承受不住事实，遂善意劝离：「阿佟！你去看看阿娘如何？这里由我来跟德福说，晚上回家再与妳说。」
佟青青噤不作声，神情落寞颓坐在椅子上，执意亲耳听到家人景况，不肯离开。
嗅出香气久久不散，沉涛无奈，见不着影，不知佟青青会不会听话，暂且迴避，还是固执留下？既然迟早要知道，好与坏就由亲人告知，休戚与共，才是一家人。
佟德福哭够了，鬆开沉涛怀抱：「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了，虽然阿娘要我收起眼泪，坚强一点，但我就是做不到。」
沉涛鼓励说道：「德福！是个勇敢的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我，连你一半都不如。」
20170907 佟德福双眼红肿，看着沉涛娓娓道来：「自从阿姐被卖入王家起，阿爷与二姐只要农閒，就四处帮佣、做杂役，期能攒钱早日为阿姐赎身，家人团圆。就在今年寒食节前，隔壁村地主到本村招工採批杷，几位村民相约同往，当日一早众人赶路上工，涉水过溪，不知是否因山上连夜骤雨，原本只有及膝水深，转眼河水暴涨，阿爷、二姐闪避不及，双双被吞没于滔滔泥流之中，几位村民无一倖免于难，直到傍晚见两人未回，打听才知出了大事，村子笼罩一片愁云惨雾。」说到此，止不住哭泣，直到稍稍平和：「我与阿娘心乱如麻、夜不成寐，无论如何，还是抱持一丝希望，与村民接力沿河道来回寻找，直到第三天，在十里外水塘，捞起两人的尸体，才不得不接受事实。」
沉涛听闻，目光柔和，拍拍佟德福的手背：「把我当成自家人，以后有什麽困难直接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给予协助。」
佟德福一听，俯跪于地不停向沉涛磕头拜谢：「沉家郎君！我代佟家谢谢您大恩大德，若不是您，出手相救，娘亲恐怕凶多吉少。」
沉涛起身，迅速将佟德福扶起：「德福！别这样，我都说了，就当自家人，你这般太见外了。」
佟德福起身再度抱住沉涛，将半年前在王家所受的侮辱全盘脱出，呜呜咽咽泪如雨下：「其实事情发生之后，我到王家找阿姐报丧，却被阻挡在门外，王家的大娘说阿姐已卖入王家，与佟家已无相干。见我衣着褴褛，就认定是乞丐，硬是栽赃我说谎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讹钱，王家大郎唆使两个伙计动手打人，我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王家见我受了伤，害怕声张开来，丢了一贯钱，叫我滚！」顿了顿，语气不由激动起来：「那一贯钱，我是极度不愿意拿的，但是我没出息……。」说到伤心处，一边哭泣，口中还不断重複：我没出息。
听出佟德福心里苦，沉涛连声安慰：「圣贤书上说：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意思是小虫子虽然没有脚，也知道要先屈缩身子，才能伸展向前，龙蛇为了生存，冬季时，伏在地洞里避寒，等待春天。人生越是困厄的绝境，做人越要忍耐、退让，方能保全自身、延续力量。德福！没有做错事，你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具备处世的大智慧，莫要妄自菲薄。」
打开积鬱的心结，佟德福依旧难掩伤痛：「家逢巨变，阿娘与我为了阿爷与二姐的丧葬，涎着脸向亲族借贷，亲友们惮于佟家贫弱，根本没人肯借，四处碰壁，求助无门，嚐尽人情冷暖，只好将就两口薄板，草草下葬。」
佟青青哭倒在地，阿爷与妹妹为她的赎身钱丢了性命，而她自始至终连两位至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