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风》小毛虫子

6、第六章

　　“老师，等一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班里又安静了下来，视线纷纷从她们的身上转移。
　　她抹着眼泪，清楚地看见淳于寒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面对着自己。他站在背光处，窗户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刚好洒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我可以证明萧筝是清白的。”他说完，班里又陷入了窃窃私语的氛围。
　　“哦？你怎么证明？”
　　“第一，打扫卫生的时候，萧筝一直在帮我拧毛巾，这个老师应该知道。第二，陈水土同学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一百块钱不见了，但怎么证明萧筝同学书包里的那张一百块就是陈水土不见的那一百块呢？”
　　说到这里陈水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大声反驳：“你胡说，萧筝也有可能是在去厕所换水的时候趁大家不注意偷走钱的，而且我在钱里做了记号的，那张一百块上面有我的名字。”
　　老师前后看了看手里的一百块，边缘那里确实写着”陈水土”三个字。
　　“问题就出在你的名字上，老师你看看他的名字是不是用钢笔写的？”
　　说到这里，陈水土心虚地低了低头，眼神还在四处乱瞟。
　　老师又拿起那张一百块，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小学三年级的那个时候，别说钢笔，就是认识钢笔的小学生也没几个。而钢笔写的字跟普通圆珠笔写的字还是有明显的区别的，钢笔写出来的字隽秀且细小，所以老师可以确认那确实是用钢笔写的字。
　　“据我所知班里就只有萧筝一个人有钢笔，而大扫除的时候大家都应该把自己的书本收到书包里了，那么你是怎么用萧筝的钢笔在你的一百块上做下记号的呢？”淳于寒说着便看向了陈水土，眼神犀利：“事实就是你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拿着钱偷偷放进萧筝的书包里，但又怕没人证明这钱是你的，于是你随手拿起了萧筝书包里的钢笔写下你的名字。”
　　陈水土扑通一下坐到了椅子上，额头上渗出了大滴的汗，也许是被当着大家的面揭穿了他的诡计，他圆圆的脸涨得通红，整个人也显得惴惴不安。
　　“你…你胡说。”他刚才理直气壮的气势淡然无存，但仿佛还想进行最后的挣扎。
　　“好，就当我刚才所说的完全没有证据，那么还有第三点，我们教室里有监控录像，我们只要调出来看一看就真相大白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她的。
　　不再冰冷，不再尖锐，不再犀利，唯有安慰、温暖与信任。这是第一次，她看到的那么不一样的他，那么与平时截然相反的他，那么温暖耀人的他。很多年后，每次当她被误解、被中伤，她总会想起那一天，他为她勇敢地站出来，为她澄清，为她证明，他站在阳光的面前，为她挡住飞奔而来的利箭。
　　那个时候，班里的人并不知道安装在教室后方墙壁上的那个圆圆的黑色的东西是什么，老师只是告诉他们，他们在课堂上做的所有小动作老师都可以看到，所以当不在上课的时候，他们就以为这个东西也下课了。
　　忘了后来老师说了什么，也忘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放学的，她只记得她走出教室后仍然在哭，但却不是因为难过委屈，而是因为她洗脱了嫌疑，得到了清白。
　　“萧筝，你别哭了。”陈婷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但她就是停不下来，眼泪像决堤了一样，止都止不住。
　　陈婷似乎也束手无策，突然她跟淳于寒窃窃私语了几句，然后拉着萧筝快步向前走。
　　“陈婷，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她哽咽着声音问。
　　“你跟我来就行了。”
　　“不行，我要回家了，不然我妈妈会很担心的。”说着她就要挣脱她。
　　“你现在眼睛红成这样怎么回家啊？你这样回去你妈妈肯定会问你发生什么事的。”
　　想想她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萧筝也不再拒绝，任由她拉着她走。
　　她们爬上有八层教学楼的顶层，那里有个铁门，为了防止学生跑上去玩所以一直锁着。可是不知道陈婷哪里来的钥匙，就这么把铁门打开了。
　　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校园，而且远处是一大片的稻田，现在是中夏，稻谷长得正旺，那些稻谷就随着风向不停地摇摆，像汹涌澎湃的绿色田海。高处的大风吹到萧筝湿润的脸上，凉凉的，也吹乱了她的刘海。眼界突然的开阔，确实让萧筝的心情好了不少。
　　“很美吧？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自己一个人来这里，看看远处吹吹风，心情就会好很多。”陈婷拉着萧筝坐到了废弃在顶楼的水泥管上。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教学楼的顶楼一般都是学校禁止学生去的地方，况且学校还特意锁上了铁门。
　　问到这里的时候，陈婷苦笑了一下，“你还没转学来的时候，我在这个班一个朋友都没有。就因为我跟那些男生走得很近，所以班里的女同学都觉得我是那种不知羞耻的坏学生，所以慢慢地，跟我要好的几个朋友都渐渐疏远我了。有一天，我在厕所里听到她们也像其他人一样在背地里骂我，我等她们出去了我才出来，我不想回教室，于是就一个人爬上顶楼了。刚好不知道是谁开了铁门忘了拔钥匙，于是我就把钥匙拿走了。我本来以为这锁会换，但幸好没换。以后我只要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上来，而你也是我第一个带上来的朋友。”她的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泪水，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你知道吗？每次放学我看到她们成群结队一起回家，在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我真的很羡慕，但每次我都只是一个人。”
　　萧筝突然想到了那天陈婷兴致勃勃地邀她一起回家，但因为她答应了要等莫语辰，所以没有跟她一起走，她想到当时她有多难过多失落，她在心里就无比后悔。
　　没有想到陈婷在这个班有过这么心酸的经历，之前她看见她总是一副风风火火、不顾形象的样子，那种开朗的笑是她从未有过的，但是在那个“没心没肺”的笑容背后，她承载着的中伤和朋友的背叛却无人理解和明白。难怪她替她站出来说话时大家会攻击她，而她却需要多少勇气才能克服自己的心里这样做？她远比她想象的脆弱，但又远比她想象的坚强。
　　萧筝反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想要告诉她，她会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她也永远不会背叛她。
　　“陈婷，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萧筝并不会安慰人，她能做的就只有这样。
　　听到这句话，她笑了，而徘徊在她眼眶里的眼泪也终于顺着她的脸滑落下来。此时的风好像小了下来，太阳要下山了，远处的天边出现了彩霞，天际线上五彩缤纷的彩霞照应着地平线下绿油油的稻田，这美得像一副天与地共同绘制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油画。
　　没一会，莫语辰跟淳于寒也跑上来了，后来是陈婷告诉萧筝是她让淳于寒去找莫语辰然后再来顶楼的。萧筝很感动，在她身边有这么一群关心自己，在危难时刻不离不弃的小伙伴。
　　萧筝后来想，那个时候的他们，是最美好最纯净的吧？他们会因为被中伤哭得稀里哗啦，也会因为一句温暖的安慰而毫不掩饰地流泪，长大后的他们，就算被误解被设计，也只会自己在寂静的角落和孤独的夜里独自消化，第二天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井然有序地生活。长大让我们变得无坚不摧，也让我们学会了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