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星星都开满花》红若

8、耽于回忆

　　在回程的飞机上，海洋独自一个人。他看着窗外淡淡的云层，想起苏文迪……
　　他还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从十二年前开始：
　　海洋八岁的时候，隔壁家的大叔搬走了。过了几天，又有人搬来。
　　那一天下大雨，海洋独自撑着伞回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还是不可避免的踩了一脚泥。好不容易挪回家，又郁闷地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海洋觉得自己十年来第一次这么凄惨，还是凄惨无比。站在家门口望向灰蒙蒙一片的天空，海洋几乎就要哭出来了。然而小小男子汉的尊严不允许他流泪，他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睛，跑到隔壁去按门铃。
　　于是苏文迪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只小小落汤鸡，校服衬衫被雨水打得通透贴在男孩身上，单薄的双肩微微发抖。他赶快把男孩拉进屋里，塞进浴室。
　　洗暖和了的海洋穿着文迪的睡衣躺在被窝里，喝着热牛奶。看着一旁写功课的文迪，觉得这个哥哥真是不错。
　　好像压到什么东西，海洋摸了摸。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书，一本被翻到书角微微卷起来的书，一本像英文又不是英文的书。
　　“那是法语的《小王子》。”海洋抬头，苏文迪正微笑地看着他，然后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这是中文版，借给你看。”十四岁的苏文迪脸上还带着一丝少年的稚嫩，银边眼镜被台灯照得微微反光。
　　海洋翻开那本书，扉页上，蓝黑的颜色写着这样一段话：“如果你爱上了某颗星星上的一朵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会感到无比的温馨，所有的星星好像都开着花。”他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哥哥，“看不懂。”他说。
　　文迪轻轻地笑了，他说：“你会懂的。”
　　从此海洋便赖上了这个比他大六岁的哥哥，从此，仿佛苏文迪的家才是他自己的家。四岁的小妹妹已经学会了用白眼来看这个“不认家”的哥哥。
　　他们一起在花园了种了一棵橙子树。那棵树每年都会开出满树碎而亮的白色小花，清香的芬芳洒满院子。有一年，那棵橙子树还结了两个很大很甜的橙子，冰琴吃得特别开心。可惜除了那年，橙子树再没有结出过果实。
　　时间就从海洋两家串的脚步中溜走，九年过去，十七岁的海洋读高三了，而二十三岁的文迪早已经离开了校园。
　　在上初中的小妹妹每天都抱回一大堆情书和礼物，在哥哥面前炫耀自己的魅力。花园里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都退了休，冰琴种了满院的玫瑰花。夏天里，那些美丽的花儿就像精灵，与风共舞、与雨同歌。
　　时间，这个神奇的东西总是能带来一些什么又取走一些什么，不管你想不想。
　　冬末的阳光总算带了点温暖，海洋看着眼前不敢抬头的女孩，短发擦着她的脸颊。她刚刚说她喜欢他。
　　“然后呢？”他问。
　　女孩惊讶的抬头，扫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我们能做朋友吧？”声音很小，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可以。”女孩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然后飞快地拉起一旁的女伴跑开了。
　　她竟然只要求和他做普通朋友！
　　海洋看了看被女孩握过的右手。如果他对文迪哥说“我喜欢你，我们能不能做……”不，他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但海洋知道，自己并不想和他只做朋友。
　　海洋早已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时间带走了他的纯真，给了他欲望。
　　“嗨！”有人拍了他的肩膀。
　　“筱航？”海洋惊讶的看着女孩，昨天还是披肩的长发今天竟然短到齐了耳根，“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为什么要受刺激？”女孩捋了捋刘海儿，“好看不？”
　　说实话，短发的筱航确实精神多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儿？打算改过自新？”海洋调侃着，结果被女孩狠狠拍了一下头。
　　“瞎说什么呢你！我觉得挺好的！”她又理了理刘海儿，似乎是还不太习惯，“你说帅唐会不会喜欢？”
　　“我看你什么样他都会喜欢的。”这倒是句实话，“真不知道帅唐怎么会看上你。”海洋说完了还上下打量了一下筱航，似乎在说“帅唐一定是瞎了”。
　　“那是因为你眼光有问题。”筱航撇了撇嘴。其实筱航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又爱笑、又温柔。“算了，我不跟你贫嘴。蛋糕我放在传达室了，你放学顺道拿走。”
　　“谢谢。”

　　“文迪哥，我回来了。”海洋放下书包和蛋糕盒，却没有发现文迪。今天是文迪哥的生日，他翘掉了自习，只想给他一个惊喜。
　　卧室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海洋从没关紧的门里，看到男人和女人在接吻。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打击让海洋头脑一片空白，他退后，转身，跑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除了逃开。他终于哭了，泪水划过白皙的面颊，沉重的情感让他几乎崩溃，心像撕裂一样的疼……
　　海洋坐在街心公园的秋千上，轻轻地荡。他展开手上一直拿着的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丢在了地上。他越哭越觉得委屈。
　　海洋感觉有人抚上自己的脸，他抬起头，那人逆着光，身边有着淡淡的光晕。男人的手很漂亮，骨节修长，指尖上有着淡淡的茧。
　　“Don’t cry．”他的声音低沉而好听。他捡起被海洋丢在一边的信，读了内容后，惊讶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淡淡泪眼朦胧的男孩——那是耶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男人把信叠好，放在海洋身边，然后离开了。
　　再然后，苏文迪找到了他。
　　文迪远远的就看见了九年以来日日不离自己的那个男孩，他把头埋在手掌里，肩膀轻抖。对着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文迪的动作早已快过大脑。
　　海洋被紧紧拥在了怀里，那熟悉的味道是文迪哥的。
　　“哥，文迪哥……” 透着浓浓的鼻音，微微颤抖。海洋也拥住了文迪，这个他不知道已经爱了多少年的人，“我好喜欢你……”
　　余音被封在嘴里，苏文迪吻了他，那么轻，那么柔。辗转深入，直到他透不过气。
　　“哥？”海洋微喘，红透了脸颊。他惊讶极了。
　　“海洋，我一直都喜欢你。”文迪轻轻叹气，“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你比我小那么多。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被雨浇得湿透，又可怜又可爱。”
　　“可我刚才看见你……”你和女人接吻。
　　“她是一厢情愿。海洋，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文迪牵起海洋的手，带他回家。

　　耶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被撕得粉碎扔掉了，海洋只想和文迪在一起。于是他考了Ｑ大，苏文迪就是从那里毕业的。
　　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两个人结伴去旅游。巴黎留下了他们的印记。
　　他们逛街，在塞纳河边晒太阳，去协和广场。
　　他们一起读《小王子》的句子，一起透过干净的玻璃看着天上繁星点点。
　　他们去了卢浮宫，美丽的油画使人眼花缭乱。
　　他们去了巴黎圣母院，彩绘的玫瑰玻璃窗使人流连忘返。
　　他们去了巴黎西南的凡尔赛宫，这座以香槟酒和奶油色砖石砌成的庞大宫殿，富丽奇巧，古典华贵。
　　那个时候，他们从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只是尽情泼洒欢乐，让世界都装满幸福。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坐在窗前的海洋淡淡地笑着，那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而两年前的车祸，让他幸福的梦粉碎，那个人温柔英俊的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他，再也不会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