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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相濡 ...

  •   夜已深沉,我蜷缩在舒七的怀抱,从黑色的斗篷里,探出一双眼睛遥望。天地相连,如果不是一轮明月高悬半空,很难分清哪是天,哪是地。

      西域的戈壁无论黑夜,还是白昼都一样的沉默。它仿佛是在用沉默来诠释白昼与黑夜,迎接今天与明天。

      而我的明天在哪里?茫茫的戈壁何时是尽头?我轻轻叹了口气,屈指算了算凭着剩下的口粮、水以及杀了骆驼还能坚持的天数。毫无温暖的身子不禁向背后的胸膛靠过去。

      身后这个人,简直是沉默中的高手。与戈壁有一拼。每次我问他:“迷路了吧?他总是一付深沉的表情,仿佛根本不屑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使才疏学浅的我读不懂戈壁,更读不懂他。只能专心地跟着他似无头苍蝇般地乱转。我倒!

      腹部一阵绞痛,有点内急,我轻轻坐了起来,准备转到山丘后,扒个坑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只是----。身后的人已经跟着坐了起来,柔声问道:“可是饿了,为何不吃饱啊?我舒七可不虐妻!喏,还有块胡饼,你吃罢。”

      “我舒(输)七(妻)可不虐妻!”我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理所当然地伸出手指捻了捻,只听布帛撕裂的声音,两块巴掌大的锦锻到了我的手中。

      戈壁的夜还真凉,我挪动着已经冻麻的双腿,从沙丘后转了出来。舒七伸出胳膊将我搂了过去。轻怨道:“夜寒袭人,何必磨蹭!”呦呵!今夜某人话密!我乘机娇软地问道:“七哥,为何还未出戈壁,我们迷路了吗?

      舒七轻松地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旋涡。似安慰似解释道:“如此,方可不被追踪、发觉,你放心就是,不必担心。”

      “可口粮、水已不多了!”我口是心非地说道。心里暗翻着白眼,看来,如果家里没有出事,想找我也很困难!我瞄了瞄高大的身影。恨恨地皱了皱鼻子。口中说道:“如此毫无章法地乱奔,可要迷路了。”

      “好臭!”舒七翕动着鼻子顾左而言他。

      “切!五谷轮回自然有香臭的变化。”我脸红脖子粗地回击。舒七恍然大悟似的看着我。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娘子也有此烦恼。”

      皎洁的月光恍惚在舒七的脸上,月牙般的眼眸泛起了细腻的波纹。

      “我们到家后,为夫必为娘子建听雨轩(厕所)一座,以布帛代厕筹(古代用木条当手纸),以解娘子之忧。”蜜蜜柔柔的调笑,似戈壁的流沙,蓬松细软。却深不见底。

      我心里苦笑,是啊!回到所谓的家后,我该怎么办呢!关于所谓的家,舒七提起过好几次,听他的口气,好象也是个有兄有弟的大家庭。

      这简直让我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可是明里、面里、暗里、亮里地问他舒家的情况,他照样能对答如流。难道他所谓的家是燕朝设在康国的秘密情报机构?老天爷啊!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直接把我扔到狼群里得了,干吗绕这么大圈子?

      好象不对,他自己说他已经去故国,离燕土!那所谓的家又是从何而来?为这事我已殚心竭虑了好几天。却没有想出头绪。

      反正,还是不到家的好。可也不能在戈壁里漫游啊。唉!连绵不绝的戈壁,仿佛摊开的长卷,在黑暗中不断延伸。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夕阳将胡杨林染成了金色,我坐在沙丘上远眺夕阳,寒风吹过,落叶仿佛在炫耀最后的烂漫,似蝴蝶一般飞来,须臾,落在我的头上、肩上。我抬手轻拂肩上的落叶,手却被人握住。

      有人贴着我的耳边细语道:“此叶有佛心慧眼,落在娘子的肩头,便是认定了缘分,不如带回家可好?”我不置可否地一笑,叶子被人拿了去。

      头靠在宽阔的胸膛上,胡饼被人掰碎喂到嘴里,我恹恹地咀嚼、咽下,机械而麻木。已经从茫茫戈壁走出来五天了,虽然,仍是连绵的荒野,但零星寥落的几户人家,总能让我们找到食物或宿处,而我的情绪一落千丈。

      五天里,我没发现任何被人寻找追踪的痕迹,我和舒七与人相遇,必假称夫妻,却没有引起任何怀疑。这说明我已经和家人彻底失去了联系。成了一只孤雁。

      也许,家人认为我已经不在人世。或者,就如舒七所说的,东窗事发了,秦家灭门、郦家连坐。

      我无声地看着满地堆积的落叶,仿佛自己变成了随风飘零的树叶没了方向。内心深处凝成的痛,由内向外地冻结了我。

      舒七在轻声呼唤我:“娘子,你、我去湿地生篝火吧?”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起身向林外走去,舒七跟了过来,似乎还有一股腥臭的气味。他自言自语道:“今晚要露宿了,我得煮食,你别跑远。此处可有狼迹。”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道:“你就是一头狼。”便趟着树叶向外走去。

      走在沙地里,好象踩在棉花上,脚下软软的,有一种虚弱的感觉。傍晚的夕阳美得妖异,似乎在奚落时光的消逝。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身体好冷,好累!内心的痛苦、无助、惶恐、悲伤和愤怒不停地交织着,如同扑面而来的寒风,紧紧纠缠着我。使我僵硬得无法思考。

      停留在记忆里的流光碎影,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回放,让我苦苦掩藏了好久好久的眼泪,似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默默地让眼泪痛痛快快地流淌,希望能缓解心里的伤痛。

      终于,我的眼里没了眼泪,几乎被痛包裹成冰的心,因热泪的冲刷有了生气,我开始盘算我的未来。

      以我现在的身份,既没有关蝶(护照),又没有路引(出门行走的证明)。若不依附于人,仅凭三猫两爪的工夫,不是被西域的荒凉埋没。就被人当作逃奴搜捕。

      如果安上了逃奴的身份。其境遇估计能用“逃无可逃、身不由己”八字概括。因为,本姑娘虽然不是绝代佳人,但也当得起旷世无匹—咱可是带着记忆的转世投胎啊!自我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听说第二个例子。

      倒是有一种方法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就是回到燕土,承认自己是郦然或秦铮,如果这样,还不如当逃奴呢!如今,只能勇往直前,摸着石头过河。,先趋奉舒七,后见机行事,应该是上策。

      只是,与狼共舞的日子难熬啊!何况这只狼,还是色狼!我该如何抵挡呢?虽然,饿死事大,失节事小,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被珍惜吧!

      唉!还是先把他当作应该在意的朋友吧!过度的抗拒或虚假的应承,只能激起他的狼性。善解人意,我见犹怜如何?

      我转过身向长满芨芨草的湿地走去,那里已生起了篝火。

      一股臭烘烘的味道迎面而来,我皱了皱眉,咳嗽了一声。

      居然没引起舒七的注意。我不禁失笑,原来还有比我更能吸引舒七眼球的东西。我悄悄走了过去。舒七正端着薄皮铜盂狼吞虎咽,而薄皮铜盂里散发出的热气令人作呕。

      我一把夺过铜盂,忍着腥臭,仔细地辨认盂中之物,却没瞧出所以然。便高声地斥责道:“如此腥臊,如何下咽。”

      舒七的眼眸胶在铜盂上,仿佛孩子被夺去了糖果。他满不在乎地笑道:“羊肠果腹即可,无须味美。”说完,他伸出手来,示意我将铜盂给他,我蓦地将铜盂倒扣。舒七劈手夺了过去。

      他好象生怕有人跟他抢,狼吞虎咽地吃着羊肠,我指着盂中的羊肠,嗤笑道:“原来,你喜食羊粪袋,怪道口臭呢。”

      舒七抬眼研究着我,一弯月牙眼眸,盈动如清泉。他轻笑道:“前日,我也吃的是这东西,却未听你呱噪,难道是为夫惹娘子生气了?”

      我鼻子有些发酸,心道:“前日我们借宿的人家,临走时送给我们的口粮竟是这个,我们可是花了钱的!

      我娇嗔道:“我是好心提醒你,免得我猝然昏倒,你措手不及。”

      舒七朗声大笑:“既然如此,我想借用一物,娘子可要舍得,否则,为夫的臭口来也。”

      他张大口,哈着气向我扑来,我尖叫着躲闪。舒七的手中多了一个锦袋,他举起来。眼睛晶亮地望着我,笑道:“为夫借用娘子的马刷子剔剔牙缝,如何?”

      我高叫:“此物如何能共用,快还我。”

      “啧啧,娘子如此吝啬。”舒七笑着将锦袋扔给了我,平静无波地端起了铜盂。

      我心里苦笑,暗自提醒自己,把他看成你在意的朋友。我走过去,把住铜盂,柔声道:“你多拾些胡杨枝杈,添把火,我重新为你煮食。”

      舒七象蚊子一样盯着我,眼睛炯炯放光。我低下了头。暗恼:“登鼻子就上脸。”耳边愉悦的轻笑渐渐飘远。

      我折了些胡桐枝放到盂里,加水与盂中的羊肠在火上煮。沸腾后,我命令舒七将铜盂拿到暗泉边。我亲自动手反复清洗盂中的羊肠。

      看到我如此浪费水资源,舒七直皱眉头。嘴里不断问道:“为何如此?”

      我耸了耸眉梢,环顾四周,嘘声道:“此是我家秘方,我爹爹曾言,若是翌日流落街头,可凭此糊口。故而,此秘方可---“

      我蓦地顿住,嘿嘿一笑。大口喘气道:“不能告诉你。” 舒七的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似乎有痰嗽不出来。

      我手脚麻利地将洗好的羊肠割碎,命令舒七加水吊到火上炖,不久,铜盂里弥漫出独特的浓香,我放上粗盐。示意舒七可食。舒七非得让我同食。

      我轻笑道:“方才我已吃饱,你吃罢。”说完,取出暗藏怀中的胡饼。掰碎泡在汤中,舒七见此,不顾热烫,抱住铜盂大朵快颐。我调笑道:“慢些用,可品出有毒。”

      舒七的眼睛晶亮地眨动,仿佛初春的月牙,每一眨眼都是生动的憧憬。他含糊地笑道:“即使是断肠汤,为夫亦甘之如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相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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