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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劫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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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子似秋后的蚂蚱无力地挣蹦着。却不得不绵软地依附在某人的身上。我气喘吁吁地怒骂道:“你大爷的。”忽然,下颚一麻,舌头立即软耷得无法言语。
我心里哀叹:“他---的,连自杀的力气都没了。”
身后的惊呼、哀叫、吆喝,声声不断,我极力回转身去,想验证一下本姑娘的手法。可身子被人没头没脑地摁在怀里,根本力不从心。
一声粗豪的断喝之后,杂乱不堪的场面静了下来。只听那粗豪的声音说道:“康延那,你娘子过于凶悍了。幸好力道不够,没伤及深处。这位小娘子也不愿追究,否则,连带你一条人命。”我伊伊呀呀地哭起来,希望引起大众的注意。
低沉浑厚的声音,竟绵软纤细起来。柔声哄道:“胭脂,莫哭、莫怕啊。”
随即,期期艾艾地回说道:“多谢军爷提点,此事皆是小的之过,若不是小的多事,无故收留这位小娘子,贱内也不会乔装出走,惹下这场大祸。军爷若要责罚,便责罚小的吧。千万不要累及我家娘子。小的还恳请好心人收留这位受伤的小娘子。小的愿出钱财为其养伤。小的回家后,再不胡乱行事,惹娘子生气了,亦免去诸多烦恼。”
语无伦次的话语,引起阵阵轰笑,我心里恨得要死,却无法扳回局面,只能任人摆布。脑中一阵迷糊,便失去了知觉。
茫茫的戈壁一望无尽,不远处,一丛丛骆驼草漫不经心地张扬着坚硬的刺连绵到天际。随着车轮的滚动,那又长又硬的刺,仿佛延伸碾转到人的心头,令人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摸了摸胸口上的同心结,木然地望向秋风中涌动的猎猎旌旗,心里默算着日子。
这是一支浩荡的车队,而我被关在这辆马车上,已近十天了。头两天,我混混噩噩地躺在塌上,模糊地感觉到纷杂的人声,口中充溢的是苦涩的药汁。
过了几天,我的身边只剩下一位使女,后来,除了我自己,再没有人的影子。一天中,只在饷午时分,会有人从门外递进食盒,再将我放在门口的马桶取走,清理后送回。
不过,我还是从驾车士兵与护卫、巡查士兵只字片语的交谈中,知道这支西行的队伍要去康国,押送着当今圣上,也就是燕国皇帝承仁帝,赐给附属国康国国主的生辰礼物。康国是西域九胡十姓中最强盛的一支。燕朝颇为忌惮。因此,长期以来,燕朝一直对其实行打压、分化、安抚的策略。
现任的康国国主康佳拓还算听话,燕帝自然要大大的犒赏。
而我怎么会在这支队伍里?为什么要在这支队伍里?劫持者是何用意?难道真想将我这个大美女送给年过五十的糟老头子?还是我的艳名已传遍各国,以至于必须采取如此卑鄙的手段来争夺?
我躺在车厢里,一遍一遍地YY着,Y到自己失声地笑出来。两只手情不自禁地交叠在胸口,用心抚摸、感受着那枚贴在心房上,随心脏跳动的同心结。
连日来,诸多的焦虑、惊恐、不安、疑虑,仿佛一个又一个的结,在我脑中纠缠不休。惟有迷恋那一缕淡淡的发香,沉醉于发丝的温柔。让缕缕青丝在指间流连。才能温暖地化开百结的愁肠。
寂静中,传来车门开阖的声音,我懒洋洋地坐了起来,第N次小声搭讪,希望送饭的使女能回应,可这个使女惊恐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你还活着!便拿起马桶逃跑似的飘走。
我无奈地打开食盒,呆看着盒里的饭食,没一点胃口。但还是将汤水灌入口中,又拿起一块胡饼,撕了一块塞进嘴里。强迫自己大口地吞咽。
一股酸涩从胸腔里涌出,与下咽的胡饼哽塞在喉咙里。我顿时觉得胸闷气促,不禁呛咳起来。
大滴、大滴的眼泪被逼出眼眶,我索性坐到地板上,将胡饼撕成小块,泡在菜汤里。
一角白色从一小块胡饼里露了出来,是一张布条,我颤抖着抽出展开,上面一行小字,“月明人不寐,风掀绣帷开。”
我的手微握成拳,指尖在轻轻地痉挛,难道今晚会有人来?会是家人吗?
我掏出同心结反复抚摩着,继而将它放到嘴中舔吮,仿佛它是一颗定心安神的良药,能减缓我悸动过速的心跳。
西域戈壁的朔风,冷冽而肆虐。虽透不进车中,可我依然觉得幽幽的凉风直穿心底,胸臆间鼓荡起薄薄的寒意。
信还是不信?走还是不走?我在心中反复地问自己。
一颗沙砾从门缝中偷溜了进来,裹着冰冷,生动地扑打在面颊上,让我打了个激灵。我将筷子重重地放下,赌定一个走字。反正,我已成了任人牵线的木偶,不走又如何?
黑锦般的夜色在天地间蔓延,我全身整束完毕,静静地躺在塌上,一股仿佛被人捏住心脏般的恐惧感袭来,我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我的手伸向胸口,拉出指环。四周顿时莹华熠熠,恒光不衰。我捏紧丝丝发缕绾结成的同心,回味那日日夜夜的片段,任凭流光碎影舞弄眼前。仿佛一生的光阴已延展开去。一股暖意从内心底处升起,迅捷地散布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思(丝)可成结,结可化(思)丝。唯有眷恋的深情,方能荡漾在心海深处,款款拨动心弦,令人痴生坚定。
车外传来交换口令及换防的的杂乱声,一个高大的身影仿佛黑色的旋风,飘进了车厢。我被人挟裹在黑色的斗篷里。
车轱辘滚动起来,似乎脱离了车队,独自行向远方,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仿佛久别重逢的情人,在激动地诉说着思念。是胡语:“娘子,过了前面的坡,你便随为夫我下车,非常之时,还请---看我眼色行事。”
我松开拧人的手,心道:“谁是你的娘子,你要是再这么叫,本姑娘非挠上你的脸。
外面传来说话声,似乎是赶车的士兵:“将军有令,任其自生自灭。你们在此稍候,转过坡去,我便将人撩下,免得哭闹惊动狼群,叫人不安。”
一个声音应道:“好生一个美人啊!李三,你的手脚利落些。”
车子颠簸着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停了下来。我被人搂下了车。空旷的戈壁上,时不时旋起寒风,掠过仿佛怪兽暗影般的山石,与山石摩擦出刺耳的枭鸣。我缩紧身骨,借以抵御心底的战栗。
身子被人扯动,我乖乖地随某人来到赶车的士兵面前,极其配合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浑厚低沉的声音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感激,是胡语:“胡三哥,大恩不言谢,请多珍重,你我就此别过。”
我突然弹了起来,泪水交睫地望向赶车的军汉。飞快地从袖中掏出一物,塞到军汉手里。盈盈一福道:“军爷,请将此物转给龟兹富盛楼的张大,言然儿一切平安。”
我的话音儿还没落地,一阵刀风扫来,贴着我的面颊,掠向眼前的军汉,军汉来不及闭上因惊讶而张大的嘴,便倒了下去。我木然地缓缓转过身去。